第二十五章 无相伪人

众树散开，露出一地的残枝断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踩在尸体上，身上沾满了红的绿的汁液，狰狞可怖。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名恢复理智的树人枝叶摇晃着后退远离，语气颤抖。 “我是谁？” 他忽然发出神经质的低笑，从“木阶”上一步步走下来，如同猎手踏过他的标本，亦如暴君走下他的王座。 “我是奇迹的饕客，从不餍足的饿兽，喰愚吞昧啮噬沉疴；我是恶人的救主，夜间巡游的更夫，敲髓剁骨沥干人心。”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脚下的步伐轻浮随性。 “我也是迷途的学生，赤子的朋友。现在更是一切误入歧途者的修理工，和长生孽物的伐木工......我身份无数、面相万千，人们习惯称我为—— “无相伪人。” 自称无相伪人的怪物脸上绽开充满恶意的笑容。 长斧挥动把一头树人拦腰砍断，以此为序拉开今晚的终幕。树人们在求生本能下进一步爆发力量，疯狂涌上企图把这头从噩梦中跃出以暴制暴的怪物淹没在绿色的海洋中。 生命总会在濒死时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这绝地反扑如果完全由乌宰一人挡下着实会好一番头疼，但幸好场间不止他一个伐木工。 只见一头高大粗壮的树人冲入战局，如蛛网般张开的枝丫纠缠住同类的攻击，乌宰趁此间隙欢快收割着生命，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树木呻吟倒下，沉入泥土里。 一根生满棘刺的枝条以刁钻的角度甩来，在乌宰的身上留下一道血痕，还未来得及深入体内，就被一斧子劈断。 当被那张困缚恶兽的面皮“盯上”后，偷袭得手的东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即便他如今的身姿已超脱凡人，但现在看来，也仅仅是超脱常人，而在常人之外，却有着无数伪装成人的怪物。 跟这些怪物相比，报团取暖的他们不过是坐井观天的蛙群。 “这是招来了个什么东西啊……” 一把斧子把所有感叹劈断砍碎，乌宰完全没看出这头树人长得跟其它植物有什么两样，继续寻找下一头树人。 “伐伐伐伐木工?” 片刻后，如同暴风席卷庭院，无数生命凋零只剩下残枝落叶。 乌宰把目光投向在大树旁的寓公——他倒是没有树化，那张童颜鹤发的脸却是阴云密布，沉默不言。 他知道对于这头怪物来说，无论是长生的诱惑还是钱权的交易都不过是一抔尘土，所以没有自取其辱，试图贿赂死亡。 况且，没到最后也还未知鹿死谁手。 乌宰身形一动，朝寓公直扑过去。 下一刻，粗大的根茎破土而出，头顶垂下的气根也传来无数破空声！在迸溅的泥土中，他挥舞斧子接连劈砍，然而迎来的却是越来越密集的攻击，最后多得几近封闭空间，逼得他只能后退撤出攻击范围。 初次正面交锋，最后以乌宰回退原地告停。 这棵大榕树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异常，枝叶根茎如同蛇群般摆动、游荡，对乌宰虎视眈眈。 “哈，老王八要抬屁股了吗。” 下一刻，地面崩裂，隐藏地下的粗大根茎破土而出，阴影中蛰伏的“群蛇”紧随而至，恶意遮天蔽月袭来，意图把他绞死当场。 在根茎缠上双足前，他倏然跃起，劈开上方的枝条，踏在粗大根茎上再次跳跃，落到二楼的栏杆上。 而“群蛇”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想法。 纠缠盘叠的根茎撞碎了栏杆，他只能落到走廊上，继续往前狂奔，时不时劈断几根在前面围堵的根茎，身后的“群蛇”几乎是梨着地面追来。 砖石碎裂的声音接连不断，整栋公寓楼震动得摇摇欲坠，寓公的视线紧咬着那道在树丛和碎石中穿梭的身影，眸子里盛满了阴燃的火焰，显然对他恨之入骨。 而吴渐元那边也没有被放过，地面开裂涌出细密的褐色“蛇群”朝他们扑去！在他们惊恐无措之际，高大的树人回身尽力延展枝叶，形成树笼包裹住他们，阻挡根茎的进一步入侵。 如此剧烈地驱使大树的力量，实在消耗过大，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想大力动土，事后再复活寓民又是一笔支出。并且现在搞得声势浩大，之后要蒙混过去又得被那群贪得无厌的豺狼敲竹竿，估计得给出不少的“长生名额”，想想就头疼。 不过这么强大的野兽，作为肥料想必也很出色。 寓公的感知随着大树的根茎肆意生长，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生命的勃发，仿佛体内每一条血管都在欢嚣悦动。 他感觉自己浸泡在湿润的泥土里，穿梭在坚硬的钢筋水泥中，无数细胞都在叫嚣着同一个词：生长！生长！生长！ 为此，他驱动更多枝条根茎蔓延生长，在公寓四周墙内布下密不透风的网络，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这头慌乱逃窜的野兽撞入其中的绝望表情了！ 更多的“蛇群”加入追猎之中，迫使着他往既定的囚笼跑去。 他已经能尝到枝叶钻破肌肤吮吸血液的味道，这具身体里的骨髓和脑浆的味道想必也是绝味佳品。 在大网即将收住的下一刻，这头奔亡的野兽忽然改变了方向。 它居然强行劈开树丛，就算身体被尖刺扎得遍体鳞伤，也冲出楼层，跃上无力可借的空中——然后踩在了粗大的根茎上。 下蹲、蹬脚，飞快窜出！ 居然直接沿着横跨空中的根茎往大树这边狂奔而来！ 寓公赶紧控制“蛇群”阻拦它，然而它却爆发出远超之前逃亡时的速度，居然把这些追击都甩在身后！ 虽然已经把大量根茎枝叶延伸出去，但寓公还是能紧急调用周边的枝节拦截，只要能阻挡住一瞬，支援就能赶来把它绞杀当场！ 然后，他看见那张面皮上扯开一道笑容，吐出几个字。 “雾隐.伐命！” 大捧红的绿的腥臭雾气忽地从他领口爆发开来，遮蔽了视线，干扰了感知。 死亡临身的危机感令寓公寒毛直竖。 他后退一步，喊道：“等——” 一道黑影倏然穿出雾气，越过他的身体，沉重的金属随手划过他的脖颈，重重砍在树干上。 他的视线在空中翻转，最后落到地面咕噜噜转了几圈。 逐渐暗淡的眼珠子倒映着绝望的景象——发出悲鸣的大树倾斜倒下，在落地的瞬间把它的脑袋砸成一团烂泥，也砸碎了它的归乡梦。 尘土飞扬，回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