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巡回的骑士（中）

离开纳博卡镇不久，卡尔开始翻看那位紫果骑士送的风车国旅游图鉴。这本书内容不多，但是详略得当，重要的地方还配了手绘的插图，翻到最后，作者的落款竟然还是个刚认识的老熟人——巡回骑士！ 卡尔看着这手写的签名，「说到巡回骑士，出城堡送我们的人里，好像没看见他啊。怕是昨晚喝醉了现在还在烂睡，没有道别感觉还是挺可惜的。」 按照旅游手册，在风车国内游览了几天，纳博卡镇人的幸福始终让人挂念。 风车国的街头随处可见自称骑士的人，然而与早先认识的两位比，他们冷漠得多，脸上也不见克诺尔那样爽朗的笑容。 途径风车国的王城【莫洛】，艾莉在街头的书摊捡起本骑士小说看得入迷，以至于卡尔完全没注意到她掉队这种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天，再找回去发现她还在那里看小说，就这样又耽搁了一天。 买了几本还不错的小说让她在车上看，这下时不时就会闹着要回去的艾莉终于是安分了些，出王城后，除了住店，一行人就不怎么愿意进镇子了，都是在野外看风景，树林、山坡、草地，果园、农田、牧场，多亲近自然后心情好了许多，先前在市井间穿梭积攒的压抑也逐渐消解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风车国西部的物价比东部高出不少，听说是帆国来的货物涨价了。卡尔也没有打算细问，只是带着艾莉继续到处玩。 离开风车国前最后到达的是贺诺镇。 这里是三国交界，向北是强盛中的霜国，向西则可以到达帆国。 “卡尔，你考虑过我们路上没钱了怎么办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有些担心…” “放心，我们两个毕业成绩是甲级的魔法师，还愁缺钱花吗？” “呜…”这个答案没有出乎艾莉的预料，出发时他们两的家当都放在另一辆马车上，自身并没有带太多的钱财，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是剑、法杖等，不能少的必需品，连衣服也只有两套备用的，需要频繁换洗。 “下一站我们去霜国…”卡尔话没说完两人的注意力就一齐被街头异常的喧哗吸引了过去。 远远看见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破烂盔甲，卡尔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巡回骑士克诺尔。 克诺尔似乎被打得很惨，但始终不愿意放开另一个人，他咬着牙承受如雨般的拳脚，不远处的地上还有半柄断裂的小刀，仔细看会发现另外半截正卡在巡回骑士盔甲补丁的缝隙里。 两人扭打了一会，卫兵赶来，将两人分开按在地上，经过一番盘问，克诺尔被放开，另一个则被押走了。已经鼻青脸肿的克诺尔从卫兵手里接过赏金，这才注意到旁边看着的卡尔和艾莉。 “好巧。”他有点喘气，简单行个礼就椅着店门坐到地上。 艾莉蹲下帮他把盔甲缝隙里卡着的半片小刀拔出来，又触触他脸上的伤，关心地问：“疼吗？” “还好。谢谢。” “怎么回事。”卡尔在一边看着。 没等骑士回答，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就畏畏缩缩地钻过人群来到骑士面前。 “骑士先生，谢谢你。”他的声音还很稚嫩，个头也不高，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面料很好，为人战战兢兢，一看就是鲜少接触底层世俗。“要不是你…您，我可能已经死了。” 这个“你”字险些脱口而出，用了西岸语系中君对臣的讲法，但又口语化些，不同于东岸语系中的“卿”，言者很快觉得不妥，于是改用了尊称泛用的“您”。 卡尔发现他手里的破碗是黑曜石制成的，这个碗看起来黑漆麻乌的，材质也不值钱。出身皇家的卡尔却认识它，一般情况下这种黑曜石碗是会在外层包裹上彩绘金箔的，只有贵族才用得起，也由此推断出这个孩子应该是哪国的落魄贵族。 但是卡尔不想多问，他觉得，哪里都有落魄的贵族，他们多半是咎由自取，不值得怜悯，而他和艾莉两个旅人，管太多只会节外生枝，给旅途平添不确定的危险。 “不用谢，骑士就是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义无反顾为人们撑起盾的人啊。” “真的很感谢，我无以为报，但是可不可以把我留下，我可以为你…您，缝补铠甲和袍子，我可以牵马洗衣服做饭…我…我…”孩子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我真的不想再流浪了。” “可是我经常要走很远的路，到各国巡回演出，恐怕你受不了如此长的旅途啊。” “没…没关系…”孩子有些退缩。 艾莉拉住小男孩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孩子，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流浪到这里来呀，姐姐是骑士先生的朋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就尽量帮你。” “我…我…”他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 “这里不合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卡尔打断了他们三个的煽情。 辗转来到两人下榻的旅店。 房间内，四个人围坐在矮桌边，艾莉洗了毛巾给男孩把脸和手擦干净，稍微梳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看起来终于精神了些。 马夫先生给四人端上茶来，自己则在房间外待命。 男孩见大家都在等他，他终于开口了。 “事情是这样的，”还是有些拘谨，“我是帆国的王子，一个月前，我知道了国师密谋要杀掉我和我父亲窜位，所以就从家里逃出来，当时我什么也没带，只顺手抓了些日常的用品…可是，我实在不认识路，也没有人接应，我看着每天飞涨的物价很快花完了钱，最后连路费也没有了，就开始沿街乞讨，一直到了这里。” 说完他又开始哭。 “帆国的国师？是那个自称能“让航路永远放晴，海风永远恰到好处吹拂在帆上。”的魔法师？” “是，是他。” “我还听说，不听他话的人都船毁人亡了？” “是。”王子停顿一下，“而且，没有巴结他的人也都会遇上风暴，他就好像能操纵风暴一样。后来他当了国师，就是一年前，父王身体突然开始变差，我还小没法摄政，他就开始代替父王发布法令，听街上的人说那之后杂税就开始变多了，东西也慢慢贵起来了…” “我懂了。”骑士转向卡尔，“兄弟，你听说霜国因为物价太高要进攻帆国的事没有？” “没有。” “这样啊，我来介绍一下吧，先前我在宁静城，呃就是霜国的都城，听说霜国因为缺乏良港而准备进攻帆国，我知道打仗苦的是百姓，所以向霜之王进言避免流血冲突，结果被赶出王宫，大概也是一年前的事。后来就听说帆国物价升高，霜之王发兵的理由也变成了物价。” “我懂了，你是说，霜之王买通了国师，制造战争借口…”艾莉脑子一转，快速回答道。 艾莉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卡尔，后者不出所料表现得没什么兴趣，眼眉低垂，像是在犯困。 “啊！”王子听到艾莉的猜测惊叫一声，“难怪父王突然得病，一定是国师做了手脚！原来他是想要卖国？”他站起来，又坐下，“呜…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想救我的父王，但是…” “孩子，别害怕，我们帮你。”艾莉摸摸男孩的头顶。 “大姐姐，谢谢你，但是我不能把你们扯进来，可以的话，就送我去红叶港吧，那里的红叶骑士哥哥是我…呃…是个很好的人。他是帆国的大将军，他一定能帮我救出家人。” 艾莉闻言显然有些不服气，说：“不就是救几个人么，我去把那卖国贼给捉了不就好了，何必绕远路去找什么红叶骑士。” “原来大姐姐这么厉害？”男孩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希望。 她撸起袖子，把披散的头发一抓绑了个高马尾，还得意地甩甩，满脸写着两个字：「我行！」 但是卡尔不认同，他默默起身，把还在得意的艾莉拉到一边。 “你想清楚你在干什么了？” “救人啊。” “你在干涉别国内政啊！你如果真就只是个有点能打的阔小姐那还好说，你别忘了我们实际上双生之国的王储，这种事，你应他请求送他去红叶港便是，就别逞能节外生枝了。” 艾莉听完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记得你是个王储？有人毕业了不回国理政，还出来瞎玩，我不说是谁。俗话说的好啊，帮人帮到底，既然你不想掺和，那就你送这孩子去红叶港，然后自己坐船去玩去，我去帆国都城捉卖国贼，完事直接回国。到时候没我这个人质，我哥直接动手夺了你的王权，你就永远在外面飘着别回来了嗷。” 说完，艾莉直接出门去了。 卡尔扶了扶额头：“说你什么好，唉，陪你闹一次吧。” 他回头看向那个帆国王子，小男孩正对眼前的状况感到迷茫。巡回骑士正起身准备去追艾莉，卡尔叫住了他。 “克诺尔卿，随她去，她这性子从小这样。我给你个任务，就是护送这孩子去红叶港。”卡尔摸了摸腰间的剑柄，“但是临走前，把你的盾借我一下。” “盾？我这就去取来。”骑士也出门去了。 房间里只剩卡尔和帆国王子。 “大哥哥，你会和姐姐一起吗？” “暂时不会，但我也不会跟巡回骑士一起去红叶港。”他在小王子身边蹲下，藏在袖子里的法术静静流向男孩的后背，男孩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们两个就守在这里，哪也不去。” …… 艾莉出了门，也没理门口待命的马夫，径直走到院子里施法飞走了。 她其实也没在赌气，只是想逼着卡尔来管这事，要自己回去什么的，也当然都是假的，不过热血上头的冲动多少沾点吧。 艾莉的飞行速度极快，向西飞了没一会儿，就已经能看到帆国的都城【泽林泽特】了，她在城外落地。 “嗯，按照骑士小说里嘛，我去挑战邪恶法师的时候，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号。”她找了树桩坐下自言自语，“嗯，白光骑士？不行，我是魔法师，不是骑士…唔…白光，嗯，白…” 「魔女」 “啊！有了。” 她站起来，在空气中画下几个发着白光的符文，周身的魔法尘埃兴奋地颤动着。 “白光之魔女。”艾莉念了一遍，在咒语中的读音刚好和她的名字相同“艾莉姬”，周身的魔法尘埃立刻亮度暴增，随后在她的操控下收拢至体表形成了一身耀眼的魔法铠甲。 解散魔铠之后，艾莉又施法指挥这些白光流埃重新裁剪了自己的衣服，让原本宽松的法师袍更加贴合身体线条，还用乱针绣绣上了类似层层日冕的白色花纹，最后剩下多余的边角料她给自己做了一顶边缘毛毛的，从顶上看像太阳一样的，漂亮法师尖帽。 “哼，这比那身穿腻了的魔法学校定制法师服穿着舒心多了。”她观察着自己的杰作，“可惜面料有限，等回去后重新买匹晶丝好好做一件，这次就将就了。” 准备好之后，艾莉就上了大道往王城走去。 一般情况下只有傻子才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艾莉不傻但也不是一般人，她重新凝聚魔铠但是让光接触到魔铠后绕过身体沿原方向运动，很轻松就实现了隐形。 可能用来骗魔法师还是有些笨拙，但是骗过门口那些个对魔力感知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守卫是绰绰有余了。 果然，她就那样从面前走过去，大门口几十个守卫一个也没看见她。 进城后就简单了，解散魔铠，内敛气息，找家裁缝铺买了半匹布又给自己“变”了套普通阔太太的衣服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就是在人群里到处探听消息，等待出击的机会了。 时间一等就是一天，这一天艾莉一直坐在城东的塔顶观察城里动向，也不间断放出白光流埃去探听市井间的传言。 她大致了解到了那个国师的来历： 「两年前，老国王在海上救下了一个落魄的魔法师，国王问起他为什么了会在海中，他就说自己在海上与掀起风暴的怪物搏斗了十五天，最后以重伤的代价消灭了怪物，故躺在浮木上等死。国王邀请他去王都赴宴，宴会上国王授予了魔法师航线顾问的官职，那人为了报恩，于是答应为帆国守护航道。」 乍一听这人的来历还说得过去，然而艾莉记得自己在《魔法怪物图鉴》上，见过一种叫做【怨鲸】的海兽，那是由海难死者的怨念所化的怪物，靠引发海难吞吃怨念维生，也会夺舍已死之人，操控他们为诱饵去把船只引向风暴。 「有没有可能，这个国师是一只智商史无前例高的怨鲸呢？」 艾莉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前端的白光流埃伸向国王的城堡，很快感知就像进入了无底洞，开始变得一片虚无。 坏了，是进入别人的干扰范围了。更糟的是，可能已经触碰到了敌人的魔力场，这就好比他正走着，你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样的话不管原先藏得再好，现在必然已经被发现了。 最坏的情况就是对方的魔力场快速反应并反击，那两人可能还没见面就有一个要受点伤。但能抓住艾莉的魔力场的人，当下认识的人里除了卡尔，还没有第二个。 艾莉收回所有尘埃，跳下高塔，准备撤离。 她在一个小巷子里落地，刚准备换上事先藏在这里的普通衣服，就被一个穿着很没品味的贵族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去哪里啊？”那人的声音很冰冷，脸上带着表情狰狞的铜面具，“刚和我打了招呼，不打算寒暄一下再走么？” 艾莉知道自己这下麻烦了，后退一步，捏紧了手里的细杖。 “你…你莫非…” “想必你已经听过我的故事了。那么我再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帆国的国师兼航线顾问，驱风术士·伯格·厄拉诺斯，我曾立誓让帆国的航线永无海难！而我现在已经基本做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艾莉把她那顶白太阳尖帽戴上，“吾乃白光之魔女，今奉我王之命，前来取你首级。” 话毕，白光魔凯瞬间显现，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小巷，亮得天上太阳都变成了阴影。 伯格来不及遮挡眼睛，如雨般的法术就向他轰去，他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后撤。 见敌人踉踉跄跄逃向巷子出口艾莉没有急着追赶，而是放出一部分流埃飞到开阔的高空观察。 果然，在巷子出口，敌人已经布下了陷阱。 艾莉心生一计，装作没看见，快步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