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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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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大捷传来之日,司马光也于同日病逝了,前后差了不过一个时辰。 这时太后与天子正在武英殿询问章越,灵州大捷的详细之事。 殿外蝉鸣聒噪,殿内冰鉴散着丝丝凉意。 侍者躬身呈上司马光遗表时。 “司马相公临终仍谏阻用兵,言辞耿切“帘后向太后读之后道:“但为何不识天时地利与人和所在?实令人可惜。” 天子亦道:“侍中以为司马相公如何人?” 章越一身紫袍玉带坐在御阶前,想起二十余年与司马光共事的一幕,当即道:“回禀皇太后,陛下,臣与司马相公相交几十年,觉得司马相公脚踏实地,如古松劲竹。” 天子道:“程侍讲也曾同朕言,我接触人多了,不杂者三人,张载,邵雍,司马光。” 章越道:“至于司马相公的遗表之事,臣见了不免挟怨而书,成见根深蒂固了。但其学主以诚,守以谦,极有可观处。” “当初仁庙未立太子,正是司马光连上三封奏疏给朝廷,请求仁庙选宗室子弟入宫,暂摄储贰。” 殿外忽然风过,檐铃清响。 夏日炎炎中,章越缅怀起司马光言谈举止最后道。 “之后英庙登基之事,司马光出力甚多。而其所撰的《资治通鉴》更是先帝可名留万载之遗产。” 天子徐徐点了点头。 扶英宗上位是当年司马光提携着章越办的事,这个恩情章越记得一辈子。 所以要在天子面前点出来,同时也是为自己。做皇帝的一定不要忘了当初帮你上位的人,否则以后谁敢拿脑袋当这风险。 同时《资治通鉴》这本书在历史上的地位也是不用多言。 天子凝视着章越轻声道:“这份恩情,朕记得。“忽然话锋一转,“若当初听信其言放弃灵州“ 天子最后还是耿耿于怀。 章越看见少年天子眼中闪过的锋芒,恰似先帝当年在延和殿问他“灭夏需几年“时候。 事情就是这般。 如果这一次攻灵州失败,章越这边就要下重手处置旧党,巩固自己的地位。 但既攻下灵州,自己的威望已是无以复加,那么则当表示宽容,继续朝着之前弥合党争的方向前进。 章越道:“敢问陛下一个问题,若官渡之战袁本初胜了,会如何处置田丰?” 官家近来已是在读史了,郭林早已成为了崇政殿说书,平日向天子讲史。 官家喜欢读三国,因为三国在民间话本最多,瓦舍里三国的戏目也多。 章越就捡起历史上袁绍杀田丰之事来说。 当时袁绍内部派系斗争也很复杂,郭图逢纪许攸是最早跟随袁绍入河北的心腹派,田丰沮授审配是河北本土大族,是袁绍入河北后招揽的。 袁绍坐拥河北四州,击败公孙瓒,都是依托于河北派。 官渡之战时,以田丰沮授为代表的本土派反对与曹操决战,因为觉得太急,胜算不大。 而郭图逢纪等心腹派就支持袁绍主张。袁绍除了军事,也有更多出于政治上的考量。 沮授当时监统内外、威震三军,引起了袁绍的担心。所以官渡之前,袁绍将沮授军权一分为三,让郭图,淳于琼,沮授各典一军。 以此削弱河北派的势力。 可以想象河北派的田丰沮授肯定看不惯,郭图逢纪这等人只懂得迎合袁绍的心思。 就如同司马光当年看待王安石,吕惠卿这般。 跨越千年,立场都一样的,但胜负不可同样言之。 武英殿中,章越坐在交椅上与天子侃侃而谈,而太后却已是疲惫先下去歇息了。 太后对这样军国大事本不感兴趣,即便是收复了灵州也是高兴一阵罢了。而眼前天子参政之意渐盛,攻去灵州之后,更是踌躇满志。 他命内侍将御座搬到阶下,几乎与章越并肩而谈。 众内侍们还记得章越初相攻取青唐时,先帝也是这般与章越在宣德门上坐而论道。 而今天子优容,私下之间对章越更是尊以师礼,以武侯视之。方才在太后面前尚且讲究君臣之分,眼下就已是不同。 以宋用臣等为首的内侍自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天子当即吩咐,宋用臣等人往武英殿上的陕西舆图上涂色。 章越看着这一幕,想起这是先帝生前最喜欢的事,而今天子年幼,而且他好像也不是先帝事事亲力亲为的性子。 所以这涂色的事,便假手于内宦。 章越目光投注在舆图上,但见宋用臣已是拿起朱笔开始刷韦州的地方,就在环庆路和泾原路的上头。 天子看了一眼,非常高兴,但早已知道在章越面前压制自己的欣喜,这点不似先帝私下对章越那般喜形于色。 天子比当年的先帝更沉默内敛。 武英殿内,檀香氤氲。天子将御座又挪近三分问道:“方才卿家以田丰喻司马君实,朕细思之,若袁本初胜了官渡,郭图与田丰怕是要颠倒乾坤了” 内侍给章越奉来茶食,章越道:“臣确有此意。” “试想若袁绍赢了官渡之战,那么郭图与田丰沮授怕是忠奸之评会逆转””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天子想到确实,如果袁绍赢了官渡之战,那么劝袁绍出兵的郭图和反对袁绍的田丰沮授就是两个待遇。 天子突然倾身问道:“那么章卿,何为忠臣奸臣?” “若朕是袁绍,到底是听郭图还是听田丰沮授。” 章越道:“陛下,臣请为陛下说个渔樵故事。一日渔夫与樵夫在山林间相遇。” “樵夫问渔夫,鱼可钩否?” “渔夫答,可。” “钩非饵可乎?” “不可。” “樵夫问道,钓鱼非钩也,而是饵也。可知鱼利食而见害,人吃鱼而受利,为什么其利同也,其害相异也?” “渔夫对樵夫道,你只看到我食鱼得利,鱼因食而得害,却看不到,我既食鱼得害,鱼因食而得利。” “樵夫问这话怎么讲?” “渔夫道,你只知鱼终日得食为利,又安知鱼终日不得食为害?我整日在此钓鱼以得鱼为利,若钓不到鱼,则以失鱼为害啊。” “鱼终日不得食,则饿死,若鱼儿觅食,就有以饵丧命之害。” “陛下,是食是饵,其中如何分辨?是否将劝鱼食者,皆视为忠臣,而劝鱼视饵者,皆视为奸臣呢?” 天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章越与天子对话不过是短短瞬间,但宋用臣已是将韦州涂成了大宋的炎炎朱色。 现在往北再涂顺州。此乃过了惟精山,已是抵至黄河了,离兴庆府已不足两百里。 章越看着宋用臣涂色心道,自己毕生的功业,终究也化作了地图色块。 章越看着感慨道:“陛下,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此乃臣毕生之夙愿。” “今灵州已下,臣是当功成身退了。” 官家道:“卿家怎言如此,万万不可再有此话。” 章越如今也是担心,身位越高,功名越大,此乃从古至今的取祸之道,所以必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到这个位置,做人就是要假一点,在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随时可以交出大权的样子。 千万不要等到事情不可挽回时才说这话,那时就晚了。 章越再三谦让,官家忙岔开话题道:“卿家方才之言怎讲?” 章越重新调整语序道:“陛下,此乃臣读安乐先生(邵雍)的渔樵问对有所得。” “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利生于害。” “有利则必有害,有害则……未必有利。” 天子徐徐点头,他听过邵雍的名字,他是程颐和司马光都很推崇的人,之前程颐说他见过天下能不杂之人,除了司马光外,还有一个邵雍。 不过天子不免有些先入为主。不喜欢司马光,也连带到他的朋友。 章越道:“大臣们进言都是在尽自己的责任。古往今来只有明君方辨利害,而庸主则喜论对错。” “先帝在时,司马光反对变法,王安石力主新政,二人却都是忠臣。” “不可轻易将过错推诿给臣下啊。” 天子道:“此言有理,这位邵雍多有人称赞,乃孔门大儒。朕看所言确实有理。” 殿外忽有蝉鸣刺破寂静。 天子望向已涂成朱色的顺州忽道:“所以朕该.“ 章越道:“陛下圣明,其实依臣看来,从袁绍到今日,历朝历代法家与儒家之争,说白了,就是天子与士大夫之争。” “陛下,臣以为历朝历代之党争,之危局都在选法家亦或者是选儒家上,也就是变法不变法之争。” “但古往今来要解决这个问题之办法,从来就不在这二者之间。” 天子又是焦急,又是惊讶地道:“卿家有什么高见?” 几千年党争的危害,似章越一句话间就可以化解。 难道真有这等办法? 章越道:“陛下,就在于天下家国这几个字上。” 天子问道:“天下家国!” 章越道:“陛下,无论是儒家还是法家,这都是惟心之道,务体而不务用。” “唯有将惟心之道,用在天下家国上,才是明体达用之道。” 这是宋儒争了一辈子的体用之道。 天子道:“卿的意思是哪个好用,用哪个?” 章越道:“要因时而变,国家要持续保持开拓进取,无论是文是武都可以,切莫固步自封。” 天子问道:“朕明白,其实这就是章卿经筵时,常对朕讲的惟精惟一之道。” “天下家国之事要么取其精,要么取其一,但是朕问如果一定要择其一呢?” 章越想了想,这时候宋用臣已是开始涂抹灵州了。 这也是此次夺取党项三州中最后一州。 眼见大宋的赤红朱色,徐徐占据了大半幅舆图,章越心底也是感慨良多。 当初在熙宁时所看到的此图,朱色只有一点点了。 章越徐徐顺着舆图看去,从巩州(最早古渭寨后称通远军,最后升格为州),再到会州、熙州、河州、岷州、洮州、再到湟州、廓州、西宁州、兰州、积石军、西安军、怀德军、凉州、而如今画上的韦州、顺州,以及宋用臣正在涂画的灵州。 二十余年,一个州一个州的色块涂抹过去。 这张舆图不日就要卷起来了! 再添新图。 “章卿。” 章越有些失神。 “陛下。”章越想起方才天子的话语,最后道:“陛下,若真的要择其一。” “臣也不知道。臣最喜欢史记,司马迁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中,以共和元年为起始,记录了此后之大事。” “当时周厉王乱政,以召公、周公共同执政十四年!臣以为要治天下,还是要君臣共治。” 天子徐徐点头道:“正是如此,天子亦非事事圣贤洞察,不可一人独治天下。” “卿家忠心,字字句句溢于言表,朕有所获。” 说到这里,君臣会心一笑,皆看向了武英殿上徐徐绘制完成的舆图。 天子忽而感伤道:“若先帝在此,看到这一幕当多好!” 章越闻言动容:“陛下之孝心,先帝在九天之上必会知晓。” 天子起身道:“朕当告祖宗于太庙!” 这时殿外蝉鸣忽响,几个侍卫正在用网兜殿外扑蝉。 章越笑道:“太庙的事大可缓一缓再说,臣听闻陛下少年时喜欢扑蝉。” 天子点点头道:“年少时被父皇被呵斥过,以为此非人君所谓。” “程先生也不喜欢,朕有一日折柳,程先生言"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 “朕大是不喜。” 章越闻言大笑,程颐这件事被人笑了一千年。章越老觉得历史上这位天子性子有些阴郁,多半是程颐他们逼的。 这位天子还有句抱怨之词"朕只见臀背"。 说大臣们奏事时,只向着高太后一人,他只看到大臣们的臀背,连脸是什么样的都没看清楚。 章越道:“臣听闻了,这是程先生的事,臣不敢管。” “不过今日灵州大捷,陛下正可扑蝉。” 天子一愣,章越竟似看透了他故作老成后那孩童之心。 天子还有些迟疑。 章越则道:“臣有一句诗,天下事少年心,梦中分明点点深。” “陛下为人君,先从少年始。” “少年心可体得天下事。” 天子徐徐点头。 章越徐徐点头微笑心底对天子道,趁着今日大捷,好生去玩吧! 章越对宋用臣等人道:“不许告诉程先生。” 宋用臣都笑着答允了。 晨光徐徐落在了武英殿阶前,照在了这幅舆图上。 天子忽道:“卿家,这千年党争,恰似殿外扑蝉的侍卫——有人执网,有人持竿,却都忘了蝉鸣本是盛夏应有之景。“ 章越点点头。 “容臣为陛下执网!” 章越笑着挽起了袖子。 内侍们笑着看着扑蝉的天子和章越。 …… 翰林院的墨香还未散尽,苏辙推门时带进一阵穿堂风,吹得案上《灵州大捷赋》的草稿簌簌作响。 苏辙推门入内道:“兄长,先是去司马相公府上吊唁,还是先贺陛下灵州大捷!” “自然是贺捷。“ 苏辙闻言点头道:“正当如此。” 二人步在街上,但听宣德门门楼钟声长鸣。 忽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唱喏声。苏轼转身望去,朱雀大街上官员们统一穿着吉服涌来。 右相吕公著的麒麟玉带扣叮当作响,户部尚书曾布的象牙笏板在晨光中泛着暖色,连素来持重的范纯仁范百禄等人都踩着罕见的轻快步履。 “子瞻!“王诜老远就挥着手。 苏轼笑了笑,却见苏辙已被人潮裹挟着向前。 一旁礼部员外郎黄庭坚笑道:“礼部已填新曲《破阵乐》。” “正好派上用场。” 宫门前金钉映着朝阳,禁军绛衣上的鳞纹甲片亮得晃眼。兄弟二人却见朱漆仪门洞开,当值的内侍省都知手持拂尘宣道:“陛下口谕,百官今日可休沐贺捷——“ “新贡的锦花,各位可取去!” 内侍盛上锦盘,官员们纷纷笑着往幞头簪花,众人都是喜气洋洋,遇到都是身穿吉服入宫道贺的官员。 苏轼苏辙与他们挨个行礼。 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辽国百万大军正在南下,陛下不愿因此大肆铺张吧!”苏辙言道。 苏轼道:“确实如此。” 苏轼忽道:“子由,你还记得那首水调歌头的词吗?” 苏辙道:“记得。” 苏轼道:“我今日想到,人到中秋时抬头赏月,便可暂时放下人间一切烦心事。” 他顿了顿,望向宫阙飞檐,“魏公一番心血要平息朝中党争,其理何尝不是如此?” 苏辙若有所思:“兄长的意思是” 苏轼收回目光,肯定道:“人要抬头看,不要低头看。 苏辙从宫道上梧桐树上,折下一树枝给苏轼问道:“若司马相公还活着,听到灵州大捷会如何呢?” 苏轼笑了笑没有言语,而岔开了话题。 “你之前说,出使辽国时遇到那个女真人很是悍勇,叫什么完颜阿骨打……仔细与我再说一说。” …… 辽主耶律洪基驻马于南京道郊野。 北风卷起玄色大氅,身后皮室军旌旗猎猎如墨云翻涌。 辽国百万铁骑陈兵边境,弓刀映日,正待趁宋夏灵州鏖战之机挥师南下。 忽见一骑疾驰而来,滚鞍落马时满面尘灰:“禀陛下,灵州城破!” “宋将章楶以火药炸毁城墙,党项主力折损过半,顺州、韦州相继陷落,李秉常已退守兴庆府!” 耶律洪基握鞭的手骤然收紧,犀角马鞭在掌中发出脆响。他鹰目如电扫向南方天际,仿佛要穿透千里烟尘望见那个执掌宋廷的对手长叹道。 “灵州已破,党项必灭。” “章度之先平西夏再御北疆真英雄也!“ 文武噤若寒蝉,战马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宋人火器凶猛,那宋军彭孙炸城墙如破腐木如今章楶坐镇灵州,章越更调三镇辅军陈兵大名府……“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长长叹息。 …… 次日百官贺捷之后,天子告于太庙。 晨钟撞破汴京清晨的宁静。 年少的天子着十二章衮冕,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纹随步伐晃动。 礼官高擎灵州捷报于前,章越率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两侧,庆捷的红绸在风中高高飘扬。 太庙朱门洞开,三牲醴酒的香气混着松柏清冽。 天子执圭的手微微发颤——这是真宗朝以来收复灵州,更是先帝遗志得偿。 韩忠彦展读祝文时,声线罕见地起伏:“…章楶破城之日,党项铁鹞伏尸百里,李秉常夜遁兴庆…“ 丹墀两侧,章越立于百官之首,风卷红绸掠过他的幞头。 章越凝视着天子,看着庙宇里神宗的牌位。 “……赖祖宗威灵,将士用命,今复灵武故土,雪好水川之耻……” 他侧身目光扫过,百官中旧党诸臣面色复杂——他们曾如司马光般明里暗里反对用兵,此刻却见天子将捷报供于祖宗案前。 司马光病榻前“穷兵黩武“的谏言却依旧在耳。 章越瞥见蔡京偷拭眼角,而苏轼正以翰林学士身份道:“灵州既复,西陲永靖,此陛下圣德配天,更乃先帝遗志得伸!“ 话音未落,礼乐骤起,编钟磬鼓声中,天子将祝文投入燎炉。 火焰腾空的刹那,章越目光凝重,仿佛看到将士浴血于灵州城头。 大宋的炎炎赤旗插在灵州城头上,插在贺兰山之上! 随着燃烟升起,此刻仿佛捷报飞上九天,传递至太祖,太宗,真宗面前,告慰着他们在天之灵。 章越看过一则统计,宋朝是中国历朝历代中人均占有粮食最高的国家,达到一千四百斤,甚至远超后来的明清。 或许国家不够强盛,可百姓确实称得上历朝历代中最富足的。 …… 章越同时心道,司马光病逝后,门下侍郎之位空悬,正值灵州大捷之际,朝堂人事调整的时机已然成熟。 攻下灵州不仅是一城一地的得失,更是对章越攻伐党项路线的有力证明。 此前,他虽掌控枢密院,却未动三省参政之位,便是为了稳定大局。 自己成为首臣骤然罢黜官员,引起了百官们普遍担心,容易激起党争,挑起与吕公著等人的争执。 他就是要等灵州大捷的胜果落地,再着手调整人事,这是推行新政的最佳时机。 同时对于官员选拔的制度,也要变一变了。 苏颂、黄履、沈括、曾布、蔡京、蔡卞都是他期许可堪大任的宰相之才。 告太庙后。 章越与韩忠彦道:“先帝实录之事,我想让你与元度来负责此事!” 韩忠彦听了一愣,他心底本期许这一次灵州大捷,自己会趁势进入中枢。 不过章越今日让他修先帝实录,就是让他暂时不要想这件事了。 韩忠彦看了章越一眼,抱拳行礼。 章越见他神色不豫,便温言道:“师仆,莫要心急。变法功过,事关我等身后名声,此事唯有交予你,我方能放心。还望你实心为之。” 没错历史上这一版的神宗实录前前后后修了五次。 先是是司马光吕公著的版本,后来则是章惇的版本,宋徽宗又修了两次,到了南宋又修了一次。 几方改来改去的, 章越让韩忠彦和蔡卞来修实录,便是想二人能客观公允一些,不要引起后世的争论。 韩忠彦道:“大丞相既是决定了,韩某照办就是。” 章越看韩忠彦这脸色,心道这排队分果果没轮到你,不高兴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对方确实在自己上位出力甚大,但是出力太大,结果超过自己控制范围了。 韩忠彦沉默片刻,终究难掩心中郁结,负气走了几步,却又蓦地停下,转身道:“不成,改日你须与我罚酒三杯!” 章越闻言,不由失笑。 韩忠彦走后,章越看向吕公著。 吕公著先一步道:“见过侍中!” 章越微微一笑:“吕公来得正好,我正有事与你相商。“ 二人寻了一处靠近大相国寺和汴河的酒肆落座。窗外人声鼎沸,百姓们仍在为灵州大捷欢呼雀跃。 大街上百姓们奔走相告,孩童们挥舞着彩纸扎成的旌旗,在人群中穿梭嬉闹,口中高喊着:“宋军大胜!党项败了!” 街上已点燃爆竹,噼啪声与欢呼声响作一片。 酒肆里说书人正说着鸣沙城、章楶围困灵州的壮举,引得满堂喝彩。 章越吕公著看见,有一老翁颤巍巍地举起酒碗,热泪盈眶:“先帝在天之灵,终得告慰!”还有不少商贾们则已开始盘算着攻灭党项后的生意,笑声中夹杂着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 章越见此笑了笑,吕公著看着这一幕,有些兴意阑珊。 现在门下侍郎司马光病逝,中书侍郎自章直,韩维离任后一直空缺。 司马光章直走后,吕公著知道自己权力早已空悬。 章越找他多半是此事,趁着攻取灵州之势,章越找他商量人事。 章越开门见山地道:“吕公,这一次门下侍郎中书侍郎虚位,我想让……苏颂出任门下侍郎,沈括出任枢密使,李清臣出任中书侍郎,黄履出任尚书左丞……” “不知吕公意下如何?” 吕公著苦笑,反问道:“先帝实录修撰之事,侍中打算请何人来办?” 章越若有所思地道:“韩师仆和蔡元度。” 章越顿了顿笑着道:“吕公有兴趣,此事你可以挑头。我是不知吕公对身后名声也如此重视。” 吕公著道:“熙宁至元丰一十九年,这中间是非曲直,关系到我等身后名声倒在其次。” “最要紧是后人如何看待变法的。” “如今攻下灵州了,党项覆灭指日可待,先帝交给侍中走的这条路可见没有错。但我与君实他们就错了吗?” 章越闻言沉默了片刻道:“事不到最后一刻,仍是难言。” “辽国三十万大军已是南下。” 吕公著道:“是啊,辽国三十万大军南下了,号称百万!辽主御驾亲征!” “为了灵州,宋辽这一次要在河北大交兵了。” 章越与吕公著言语之际,忽然身旁酒桌一拍。 一名书生举杯道:“灭国之战,盛世之始!” 说着几名书生相庆。 吕公著见此起身道:“侍中满饮,吕某先告辞了。” 吕公著走后,章越推窗凭栏眺望。 此时此刻大相国寺前。 寺僧们焚香击磬,为阵亡将士超度;百姓们则将写满祈愿的彩绸系满寺前的古槐,枝头红绸如霞,随风翻飞如浪。 还有章越当初所立阵亡将士的碑前,百姓们献满了鲜花。 汴河的河面上漂满莲花灯。 …… 章越很快对人事进行调整。 司马光病逝,章直、韩维、张璪先后出外。 门下侍郎由苏颂担任,中书侍郎由李清臣出任,尚书左丞为黄履,尚书右丞则是许将。 沈括出任枢密使,安焘和吕大防出任枢密副使。 李清臣通过韩忠彦已正式投入章越一方,因此章越势力大增,并占据压倒性优势。 朝堂上下原先观望新党旧党之争的官员,也明白如今大势所趋。 事实上随着攻下灵州,无论朝堂上还是民间,都支持中兴大宋这一路线。 吕公著现在也负责修撰实录之事,中书省的事,他大多交给了李清臣。 至于尚书省的事,章越则交给了黄履,许将两位左膀右臂,他们也接过吕公著右仆射的差事。 至于两省官吏也自觉得地将公文先交给黄履,许将和李清臣过目。 这位三朝老臣面对权力更迭,竟显出难得的豁达,还会与章越黄履等人品茗论史,仿佛昔日政争已随风而逝。 众堂吏都对吕公著十分佩服。 事实上吕公著在中书时待人宽厚,不仅有长者之风,而且从不在官员面前摆架子,也不轻易责罚呵斥官员。 不似章越表面宽厚,暗中喜欢玩弄权术,对下喜欢用平衡制衡,让人相互监督。 所以在堂吏中,喜欢吕公著者要更多于章越。 如今吕公著更多是坐镇在三省中,不插手具体事务。 但章越也没有具体插手事务。 章越长处在于肯放权予人,但是大事小事最后由他一言而决。 章越对政事有等惊人判断力,他吩咐旁人办一件事。旁人初看不出用意,但办事任两三个月后方知章越当初用意。 章越当初给他们指明的方向,就是破局之处。 所以自章越正式接过三省事务后,三省办事效率大大提升。 就在章越使三省事务上轨道时,这边党项国主李秉常遣使至汴京奉上降表! 同时表示愿割让夏州、银州、宥州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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