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晨昏分割（九）

裴镜凌满脸通红地一把推开任厉，快步走出房间，在路过楼梯口的时候，甚至连个停顿都没给地上晕着的那些人。 刚才还在疯狂叫嚣着要杀了那些人，现在却已经羞恼到完全视他们为空气。 任厉跟在裴镜凌的身后，看着裴镜凌那攥着拳头、快步低头往前走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忍俊不禁。 他从身后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裴镜凌露在短碎发外的耳尖颜色绯红一片，在他瓷白皮肤的衬托下十分明显。 这好像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是自己尴尬，而是他羞赧的不行的时候。 任厉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虽然在镜凌这么窘促的时候这样想不太好，但是现在……自己心里感觉很有点愉悦。 难怪镜凌之前总是喜欢调笑自己…… 裴镜凌听到了任厉的轻笑，恼羞成怒地回过头，瞪了任厉一眼：“你笑什么笑！” 任厉完全没有被凶到，裴镜凌现在五官里的攻击性和妖艳感被削弱了很多，又因为害羞，脸颊微微泛红，桃花眼里还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声音清冽却稚嫩，十足的少年气。 咳，真可爱。 莫名想要更过分地欺负他…… 恶劣的想法开始冒头，任厉马上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认真地回道：“对不起，我不笑了。” 裴镜凌被他的正经给噎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任厉唇色明显变深了的唇瓣上，然后立马扭回头，健步如飞地往前走。 任厉试图把话题转变的正式了些，解释道：“镜凌，我刚才的本意真的不是为了占你的便宜。” 裴镜凌头也不回：“切！” 任厉继续说道：“我想让你冷静下来，但是你一直在挣扎。你的痛觉又太敏感了，我不敢强制性地控制住你。我只好采取这种方式，让你暂时没办法想着杀人的事情了。” 裴镜凌斜睨了他一眼，冷嗤道：“哦！” “而且我刚才说好色好像也不是很对。”任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对谁都会这样……只有你而已。” 任厉脸有些热，这是他以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裴镜凌的脸也逐渐变红，脸上还试图维持高冷：“哼！” 任厉的心都快被裴镜凌可爱化了，真想上手轻轻捏一捏他的脸颊。 裴镜凌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样，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加快了前进的速度，露在外面的耳朵和脖颈恨不得红的滴血。 任厉无奈地叹气，以前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他变得禁欲…… “镜凌，你别生气了。”任厉说道，“我也是为你好，既然杀人未遂在这个世界是犯法的，那么不可能杀人不会受到惩罚。现在这个情况很明显就是在诱导你去杀人，引而不发，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裴镜凌其实大脑冷静下来后就相通了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听到任厉的话，低声“嗯”了一声。 出了体育馆，走在外面的路上，有很多学生也在，两个人就没怎么说话了。 裴镜凌的脸颊绯红，让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看到了，都觉得十分惊奇。 其中不乏有一些比较恶心的推断，什么“发春了吧”、“不会和别人那个去了吧”、“果然不自爱”、“别离他太近了，小心得艾”、“……”之类的话。 裴镜凌本来狂跳悸动的心脏逐渐冷却下来，肆无忌惮的恶意让他红润的脸开始褪色，变得越发苍白。 这个世界的恶意太重又太真实，听的任厉都火冒三丈。 裴镜凌的脚步突然一顿，拳头攥的死紧，关节都在咔咔作响。 任厉心里一紧，难道是他脑海的那些话又开始洗脑了吗？ 伸手去握裴镜凌的手，却被他躲过了。 “镜凌，别听那些话！” 裴镜凌抿住唇，深深地看了一眼任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你现在要去哪里？”任厉看了看已经逐渐要下山的太阳，“还要去找老师吗？” 裴镜凌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有些沉：“我想回宿舍。那里……现在应该没人。” 任厉当然都听他的，跟着他回了宿舍。 完全没有攻击语言的逼仄空间才让裴镜凌感觉自己能稍微呼吸过来了。 沉默地坐在床沿上，他才松开手里紧握着的拳头。 任厉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手，定睛一看，手掌心都被他的指尖戳的发白，然后回血，红了一大片。 心疼的要命，任厉坐下来拉过他的手，用指腹在他的手掌心小心地打着圈按揉着。 “嘶——”裴镜凌没忍住，低声呼道，“疼。” 就知道他肯定很疼，任厉沉声道：“怎么攥的这么用力？” 裴镜凌盯着任厉温柔的动作，低声说道：“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 任厉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手来轻抚上他的脸颊，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心疼：“镜凌……” 裴镜凌抬起眸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底映着窗外的夕阳余晖：“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任厉肯定是说不出来“因为喜欢你”这种直白的话的，只是温柔地沉声说道：“你是我的半身啊。” 裴镜凌眸子沉了几分，问道：“半身到底是什么？怎么来的？” 任厉微微蹙眉，正在思考怎么跳出游戏范畴来解释这件事。 太阳却在此刻落尽。 突然一股熟悉的眩晕感袭上大脑，任厉双眼涣散，晃了晃头。 眼皮越来越沉重，任厉无力地闭上了眼，失去意识前隐约地听见了一句【黑夜降临，封锁帐篷里醒来的玩家的本身记忆。】 *** 傍晚时分，大雪纷飞。 呼啸的风雪吹的帐篷微微晃荡。 任厉从帐篷里出来，表情冷酷，嘴里还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他里面就穿了一件毛衣，厚重的大衣随意披在肩上，笔直的直角肩把衣服撑起来了，明明是很随性的装束，但是看起来也还有点严肃。 看着还在疯狂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的方萧，漫不经心地抛着手里的打火机，问道：“有么？” “Notatall.”方萧抹了把脸上的雪，愤愤地说道，“妈的，出来玩连网都没有，搞什么！我的phone都要没electric了！” 任厉看起来不是很意外，慵懒地斜靠在一棵枯木上，大拇指拨开打火机的盖，左手微掩着风，点燃了嘴里的烟。 吸了一口烟，淡漠地说道：“那就别试了，这里说不定连基站都没有。” 方萧“啊”了一声，丧气地放下手机：“好吧。” “任厉，你不会真的选在这里驻扎休息吧？”组装帐篷到一半的江若海从一旁走出来，脸拉的老长，“面前一片坟，晦气死了。” 任厉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一片乌压压的墓碑，指尖烟雾缭绕，腾升的烟模糊了他凉薄的眼神，淡声道：“你可以走。” 方萧知道这两人不对盘，连忙说道：“海哥，厉哥的野外经验很丰富的。这里是这座ountain就这么一块平地。其他地方要么陡峭、要么都是trees，能找到个地方驻营就verygood了。” 江若海看起来傲气十足，对方萧的中英文交杂的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 任厉眯起眼，不虞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扫过，眼神锋利，江若海莫名有种被冰刀划过脸的感觉。 江若海下意识全身绷紧，虽然大家是结伴出来旅行的，并不知道彼此是干什么的，但是他早就意识到了，任厉这个人绝对不普通。 身上充满了压迫感，看起来淡漠无情，对什么都很随意，但一旦发起火来就很可怕。 江若海不悦地抿住唇瓣，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去把帐篷扎好。 任厉很少显露情绪，但是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总感觉身边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却并没有安抚到他心底的不快和躁动。 重重地吐出烟雾，将小半截的烟灰抖落在地上，任厉瞥了一眼还燃烧着的火星子，越发烦躁。 反手就把烟头压在树干上压灭了，站直了身体，漫无目的地朝树林深处走去。 裴镜凌又是感受着一股寒意清醒过来的，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倒在雪地里，身上还穿着白天那套白衬衫校服。.z. 长相也还和白天一样，是个高中生，但是那双微眯的眸子里透出来的眼神却不再懵懂和稚嫩。 这里还在飘着大雪，树林里的空气裹挟着一片阴冷的潮湿。 裴镜凌虽然觉得有点冷，但是似乎对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一点都不僵硬，便自己撑着雪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竟然会封锁记忆。”裴镜凌想起白天的事情，低声自语道，“还变回了那个时候的性格。” 刚刚第二次失去厉哥哥的时候，那个变得厌世又沉郁的裴镜凌啊。 想起被那些话轻易洗脑、脑海里都是杀意的自己，裴镜凌按了按眉心，大概明白了游戏为什么会选择让自己保留那一面了。 那本来就是自己最阴暗的一面。 那个时候也来过A级副本……是A05还是A06来着，只记得是一个互相杀戮的副本，也是十天的限制时间，自己杀了四百多个人。 裴镜凌想起了那段黯淡无光、充满了血腥和暴戾的日子，脸色有点不太好。 而且裴镜凌心里更加担心的是，现在他恢复了记忆，那任厉在黑夜会不会变得跟他白日一样，失去记忆？ 那游戏会选择保留厉哥哥性格里最阴暗里的那一面吗？ 裴镜凌抿了抿唇，脸色越发紧张，眉头紧蹙。 但是又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有些泛红。 “你是谁？” 一道熟悉的沉稳声音从身后传来，裴镜凌从记忆里回过神来。 任厉的目光穿透昏暗，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人。 身影清瘦修长，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白皙如雪。 立在冰霜霰雪之中，身上的气质仿佛跟这寒冬一般的料峭清冽，看起来清冷又疏离。 让任厉不自觉问出了“你是谁”那句话。 然后那人转过了身。 是个少年。 黑色的碎发乖顺地搭在额前，那双干净如冰雪的桃花眼朝自己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任厉的心脏突然漏掉一拍，然后开始了沉稳但快速的跳动。 任厉目光烁烁地盯着黑暗中的裴镜凌，是一个蓄势待发的猎食者仿佛看到了自己猎物的眼神。 不，不是仿佛。 任厉眯起眸子，反驳了自己心里那还不够严谨的话。 他就是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