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宴（十八）

上官凝喉咙微动，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 “祖父才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儿说我的短处呢！” “你觉得朕会说谎吗？” “嗯？” 薄野琊似负着手，笑非笑地看着她。 上官凝眼珠子转了转。 “我小时候字确实写得不佳，但我长大了，我的字自然也有长进。” “哦~” 薄野琊点点头。 “所以字如其人，都长进得很慢。”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字，怎可随意评价！这些都是我睡前乱写的，涂鸦之作罢了。” “那你好好写一幅。” “就不。” 上官凝耸了耸肩，有些得意地扬起嘴角。 当有人奈何不了自己时，上官凝会不由自主地显露这个表情。 薄野琊一点怒色都没有，倒是淡淡地说：“以后总有机会看到你的字，不着急。” 上官凝有点摸不透他的心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薄野琊今日听了上官朔的一番话，已经对她的脾性有些了解。若是一个劲儿地拌嘴，倒不一定能说得过她。说些她意料之外的话，还有几分可能打乱她的阵脚。 “……” 上官凝一时果然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脸，想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探寻些什么。 他却低了头，看了看她抱着的汤婆子，说：“还在用？” 寝阁内温暖，按理来说，并不需要这汤婆子。 见她拿着，抵在腹部，还以为昨日痛楚重现。 “呃啊，她们（指宫女）准备了，我就顺手拿着。” “不痛了？” “不痛了。” “你一直惦记着呢？所以是你让她们把我的酒换成热水？” 上官凝还是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薄野琊不习惯说得很温情。 “没有一直惦记，只是御膳房的人来回话，一时想你起来了。” “呵！” 上官凝有些“另眼相看”的笑。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坐凤辇回来？” 薄野琊实在说不出“走路风大易着凉”这样的话。 “凤辇自然是要比你走路快得多，朕在等你回来说事情。” 薄野琊转过了头，边走路边说着。 上官凝有些狐疑，什么事？ 她跟着薄野琊到一旁对面而坐。 “何事？”上官凝以为此事很重要。 薄野琊呷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小事。晚膳时，你制止了太夫人说你幼时的趣事，你不是说要亲自说与朕听？” “啊？就着事？” “说吧，听着呢。” 薄野琊正身看她，上官凝却有些羞赧。这并不是因为薄野琊的眼神，而是她自己的故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但上官凝不能出尔反尔。 她犹豫了良久，思考如何把这件事情说得，嗯，优雅一些。 “我看不出那是什么鱼，也不知道是怎么法烹饪的……” “反正就是一整条鱼摆在桌子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看它的纹理，颜色……” 上官凝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 “嗯……” 上官凝抿了抿嘴。 “我看了一番，就很好奇。” “这鱼有头有眼，有嘴有身……” “嗯。”薄野琊回应一句。 “那鱼儿有臀吗？” “我不知道当时谁答了一句，说鱼儿有臀，就是尾巴。” “于是我说，那鱼尾巴一定不能吃。” “为何？”薄野琊问。 “当时祖母也想你一样问了我原因。我答……” 上官凝越说越脸红，完全不能理解幼时的自己。 她拉着衣袖蒙住了脸，手肘撑在面前的小桌上，说：“因为臀中有矢。” 上官凝完全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但由于薄野琊是全神贯注地听她说话，还是听清了她的回答。 他很庆幸没有在饮茶，不然非得一口喷出来不可。 “哈哈哈哈哈……” 上官凝对面不出意料地传出一联笑声。薄野琊上一次笑得这样肆意，还是因为目睹了上官凝喝酒时被呛到的狼狈样子。 她更加不愿抬头，把脸蒙得更紧了。 “哈哈呜呜呜呜~” 上官凝不知道应该是哭是笑，摇着头发出一连串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 “上官凝，你总是可以出乎朕的意料~” “哈哈哈……” “笑吧，笑吧~反正你笑的是幼时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上官凝像是在对薄野琊说话，但更像是在安慰她自己。 “那现在的你在躲什么？” 薄野琊伸手去拉她的手，想看看她此时的样子。 “嗯？” 薄野琊双手握住上官凝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靠近。 上官凝却没有了自由的双手，但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不想让对面的人窥见自己的脸面。 薄野琊见她的脊背连带着肩膀都在颤抖。 她是真的笑趴了。 薄野琊笑了个够，好不容易恢复了平淡的脸色，才出声道：“抬起头吧，朕已经笑过了。” 上官凝迟疑一下，才略略露出两只眼睛。 薄野琊见她此状，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上官凝自然又低下眼去。 薄野琊默了默。 “真的，朕不笑了。” 薄野琊摇了摇她的手。 上官凝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笑就笑吧，反正上次喝酒，已经在他面前颜面尽失了。” 她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来，红了脸颊，热了耳根。 不过薄野琊果然没笑，虽然他憋得实在辛苦。 那是一张无甚表情的面孔，上官凝才宽了宽心。 她挣扎了手，薄野琊就放开了她。 “你平时脸皮不是挺厚的吗？现在怎么面薄了？” “你平时不是不屑搭理我吗？现在怎么想通了？” 上官凝毫不犹豫地反击。 “真是后悔，没在晚膳时当众听听你的故事。” “怎么？专门让我家人入宫，就是看我笑话？” “朕哪里知道晚膳上会发生什么。而且让他们入宫，你不心怀感激，还恶意揣度朕？” “我……” “对啊，你怎么想到要让我家人入宫，有什么意图！” “看你昨晚疼的实在可怜，大发慈悲，想让你高兴高兴罢了。” 上官凝一怔，眼神交织诧异与慌乱。 薄野琊没等她出声，继续道:“你不好叫母家人来，但如果是朕发话，便不会落人口舌，不是吗？” 上官凝忽然有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受。 她很难理清现在心中对薄野琊的复杂情感。 薄野琊便就默声看她从惊诧到思虑到从容的脸色变化。 “那就谢谢陛下喽！” 上官凝抬眼，笑容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