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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连溪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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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黎窈窕的尸身也已经被安置好,就待李肃一出盛京,春风就带着黎窈窕的尸身去与李肃碰头。 看着安置在马车内的黎窈窕,黎青鸾抬起手指,抚摸那黎窈窕生平最具光泽的头发,随即她怀抱住她,低声道:“阿窈,回家吧。” 回到那个令她们安心的地方,回到她们出生的那片土地。 “姐姐……”外头传来低低的呼唤。 黎青鸾眉目间的温柔褪去,瞬间一凝,她又整理了整理黎窈窕的衣裙。 她生平不爱繁复的宫装,只爱轻便的衣裙,讨厌严厉的功课,喜欢自由地玩乐,如今她终于可以做到了。 马车车帘掀开,恢复平静的黎青鸾从马车里走出来,便看到了跪下的沈沧澜。 “沈世子又做什么?”黎青鸾闪过他下跪的方向。 “抱歉……殿下……”沈沧澜低低道。 “沈世子又为什么朝我道歉,倒是教我一头雾水。”黎青鸾淡然道。 “若是我能及时………”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黎青鸾打断:“及时怎么?及时告知我此局是为我性命?所以阻止我前去?” 沈沧澜抿唇不语。 黎青鸾突然冷笑一声,上前,狠狠扼住他的下颌,随即抬起,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温顺、听话、平静、温和、包容。 只不过如今躲在长相颇艳的沈沧澜的壳子里,显得这双眼睛与其长相格格不入,极为违和。 “你向来心思细,我懒得追究。”黎青鸾一字一句道,“可不代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沧澜平静如水的眼睛之中终于泛起了涟漪,他道:“奴……” 他的话还没说完,黎青鸾却是松开他的下巴,把他将要脱口而出的称呼给打断,她道:“不必急着否认,以前是我太蠢。” “不!”沈沧澜这才急急忙忙否认。 黎青鸾微笑:“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人下手。” 沈沧澜眼神惊愕而无辜,似是对她的话一无所知。 “你就不怕死在我手中?” 沈沧澜垂首,掩住眼中闪过的别样的情绪:“能死在您手里,奴……我心甘情愿,乐意之至。” 他察觉到黎青鸾不喜欢他的自称,话到嘴边换了称呼。 黎青鸾倏地莞尔一笑,一瞬间沈沧澜只觉眼前的女子当真是温婉如江南细雨,一颦一笑极为动人。 可他却知晓,他的陛下,向来只带着礼节性的笑意,这种笑意无论是重生前或是重生后,他都是第一次看到。 “你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死在我手上吗?”黎青鸾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嘲弄,“还有,离马车远些。” 沈沧澜看着她飘扬的衣摆,想要伸手抓住,却是抓了一手的空,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耳边回荡着她的话。 你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死在我手上? 是吗?不是。 那是什么? 他狠狠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 天仪帝一声令下,要查抄松柏楼,但谢霁的插科打诨却让准备递出消息的钰王无法行动。至于与松柏楼有染的朝臣早就分别被离字护卫队扣下。 赵明堂带着一众官兵浩浩荡荡地走向松柏楼,此时的松柏楼内却是毫无知觉,还在饮酒作乐。 连溪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主位之中,散漫地靠在塌上。 “长松是个什么玩意儿,哪里能比得上您?”有人谄媚靠上前,为连溪斟了一杯酒。 连溪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冷哼一声:“人家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礼部尚书,我一个小小倌人怎么能比得上?” “连溪哥哥,这话可就不对。”一个机灵的小倌立刻接话。 “怎么不对?”连溪肤色白皙,五官温软,同改变容貌后的赵明堂如出一辙,若硬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定然是他眼角眉梢多的些媚意,目色婉转,如连着一簇柔软的羽毛,看上人一眼,就让人觉得心被搔得痒痒的。 就如现下,他喝了酒,眼角微红,脸颊一团红,如涂了胭脂一般,抬眸瞧人让人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他。 那机灵的小倌看到连溪这副模样,心中亦是忍不住一颤,为美色所惑,连说出口的话都痴了一番:“他再风光,不也曾是您脚下的一条狗么?” 这话显然说得很合连溪的意,他不自觉笑出声,眼前浮现了赵明堂刚入松柏楼时的场景。 彼时的赵明堂已然在面容上脱胎换骨,带着脂粉气的温软五官一眼瞧上去就是个带着奴意的小倌,而那时的连溪还是松柏楼的最高掌管者,他一眼瞧过去此人时并没有当回事,只觉得不过一个送来的普通小倌罢了。 正准备灌了药,送去给一位手段残忍的大人玩上一天就去扔进乱葬岗。 但那碗烈性春药他看着灌进了赵明堂的嘴里,就在时辰到了之后,他准备差人去收尸时,却看到了那位向来在松柏楼兽性大发的大人却是衣冠楚楚地坐在赵明堂对面,两人相谈甚欢。 他听到那位大人笑着道:“先生大才,过去怎得没听过先生的名号?” 当时的赵明堂还是名唤长松,长松亦是笑一笑:“长松不过蜉蝣之身,哪里来的大才,大人谬赞。” 那位大人哈哈大笑,指指他:“蜉蝣不过眼下而已,终有一日,卿必为鲲鹏,扶摇直上。” 长松垂下的眉眼却带着些冷冽。 那位大人出门时还不忘拍拍连溪的肩膀,夸他松柏楼里来了位能人,这也就罢了。可让连溪永远不能忘记的是,那位大人落在他身上轻蔑而无礼的目光,仿若他是下贱的人,同长松无法相提并论。 当日晚上,连溪就发了疯似地折磨长松,可他却发现,白日那碗春药并不是没有发挥作用,而是被长松以茶杯碎片扎进自己的血肉为代价,以痛意止住了春药带来的灼烧感。 故而连溪折磨之下,长松几乎是离鬼门关仅差一脚,被当时对长松尚还算感兴趣的秦还征所救下,为此还惩罚了连溪。但连溪那张脸和身段到底是百里挑一,能力和性格也无可挑剔,还是被留了下来。 秦还征听说了长松的事迹之后,当即便把长松提拔为松柏楼的掌柜,用以维系与朝臣的关系。很显然,这招很管用,朝臣们一入松柏楼,左拥右抱之际还能从长松口中得知良策,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松柏楼也是在此时开始变得繁荣,成为秦府最大的消息网。 连溪更因此自觉屈居长松之下,满腹怨气。直至长松恢复身份,成为了赵明堂,连溪重新成为了松柏楼的掌权者,春风得意,可与此同时,那些朝臣们所带来的消息也少了不少。特别是听说曾经的长松如今的赵明堂成为了礼部尚书之后,连溪更是愤懑不平。 连溪不满,凭什么,两人出身一致,到头来长松却能飞黄腾达,他却仍是只能在这松柏楼之内,成为玩物,供人亵玩。 故而他日日只能从手下的人的吹捧之中得到些碾压长松的快感。 比如此刻,有人道他的容貌绝色。 更有人道他的身形娇弱,惹人喜爱。 还有人道他的嗓音柔和,令大人们所愉悦。 有人夸他的脂粉总是能涂得很均匀,令所有倌人羡慕;他的肤色白皙,比雪色更漂亮;他的头发柔顺而有光泽,惹得大人们爱不释手。 更有人说他的衣裳华美,是众位大人所赏赐。. “那些人呢?”连溪突然问。 小倌们不解:“哪些人?” “我是说来松柏楼的那些大人们,他们长相如何?” 此言一出,小倌们无一例外,沉默。 那些高高在上的朝臣们,大腹便便,满面油光,头发稀少,抑或是骨瘦如柴,一张老脸比晒皱巴的橘皮都要令人嫌弃。别说美了,怕是连个正常二字都称不上。 在场的小倌哪一个不是忍着恶心和排斥同这些朝臣们亲热。 “他们没我们这般姿态,又为何引得人前赴后继?”连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小倌们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位高权重。” “权势滔天。” “出手阔绰。” 金钱、地位、权势。这一切才是本位,什么长相、身段、嗓音、肤色在这世道根本都不做数。 连溪讽刺一笑,那又如何?他出身如此,大字不识一个,也已经习惯了这被人捧着的滋味,又如何脱身?可长松又为何脱身? 他承认,他嫉妒,嫉妒得身心发狂,可却又奈何不得。 这厢,小倌们都看出他的不悦,纷纷开始安慰。 “他的身段根本比不上您!” “是啊,他除了一把好嗓子,那长相平平无奇的,大人们都懒得瞧他一眼。” “对啊,您的容貌这般绝色,谁能与您相比?” 听着耳边细碎的话,连溪冷笑一声:“够了。” 小倌们的话骤然停下来,只听连溪摆摆手:“都下去吧……” 可他的话还未落音,看门的小厮就慌里慌张地跑来了,差点没有冲撞到连溪。 连溪不悦地皱眉:“何事如此慌张,小心你的皮!” 小厮连滚带爬上前:“掌柜,不好了啊!不好了啊!” “什么不好了?”连溪无所谓道。 “他来了!他回来了!” “谁!”连溪倏地站了起来,“谁来了?” “长松……不!赵大人!赵尚书!”小厮改口。 “他回来了?他要回来了?”连溪有些不可置信,“他要重新成为松柏楼的掌柜,来抢我的位置?”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荒唐至极,一个已然手握实权的朝臣为何会选择回到玩物的位置? 小厮果然否认,他神色慌张:“不!他带着官兵!” “官兵?”连溪皱起眉。 片刻之后,松柏楼跟前,两个人相对而立。 “真是稀客啊,长松……哦,不!应该唤你一声赵大人了。”连溪冷笑道。 赵明堂面色平静,他道:“今日我来,是为朝臣于松柏楼之内狎妓,有违律法,所以我奉皇上之命前来查抄松柏楼。” “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好歹在松柏楼呆了这么久!”连溪讽刺道,“连本都忘了,谈何做人?你这个礼部尚书做得也不怎么样嘛。” 赵明堂上前一步,淡淡道:“忘本?忘什么本?日日受你手下的鞭笞,或是朝臣们的肆意玩弄?还是秦还征予我的侮辱?” 他虽是凭着一身才华在松柏楼立身,可并不代表他能获得那些朝臣的尊重。在朝臣眼中,那时的他仍旧是男妓,不过是加了前缀的男妓——有才华的男妓。 面对赵明堂一连串的反问,连溪哑口无言。 赵明堂却不再多言,一声令下,官兵们一拥而上。 可连溪却怒喝道:“我看谁敢动!” 官兵们竟是被他的气势一时间吓到,一动不动。 赵明堂淡然道:“连掌柜有何指教?” “松柏楼是我们栖身立命的根本,你今日一动,是要我们的命!”连溪咬牙道。 “对啊。”赵明堂眼中的神色冷漠。 近三年在松柏楼的屈辱生活使他割舍了那些本来的心软,使得他变得冷硬。过去的赵明堂会为眼前人的话而心软,可如今的赵明堂是决计不会。 “松柏楼下多少冤魂,他们不是命吗?”赵明堂反问,“还是说,只有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不是命?” 连溪咬紧牙关,吐不出来一句话。他自认不是个心地善良之辈,手上沾了大把大把的人命。可是败在赵明堂手下,他就是不甘心! 赵明堂无视他怨恨的目光:“开始吧。” 赵明堂犹如一根定海神针,他再度开口,官兵们不再迟疑,贴封条的贴封条,抓人的抓人,小倌们哭喊着四处逃窜,可还是逃不了被捕的命运。 有两个官兵对视一眼,直接上前把连溪摁得跪倒在地,朝着赵明堂的方向。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相同的境遇。不同的是,两人的境遇交换了。 连溪胡乱挣脱官兵对他的钳制,可长久以来被豢养的身体早已软弱无力,又怎么会敌得过官兵。 他跪着抬起头,看到了赵明堂的眼神,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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