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窗外月凉如水。 明明是夏天，山上却与闷热无缘，只剩一阵阵风将凉意送来。 即使以这样的姿势依偎在一起，也不觉得热。 简如低下头。男人的气息似在耳边，眼神一瞬间让人觉得没醉，一瞬又不是这么回事。 他不由摸了把江暮南的脸——触手冰冰凉凉，没什么醉酒后的黏腻感。 仍保有得体、稳重。就像这个人，总是习惯性的，什么也不说。 “你……” 因为这个喝酒的？ 忙吗，累吗？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方才酒桌上的冰山一瞥，却突破视网膜，直接烙在了脑子里。 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 前不久，便宜叔叔江盂刚耀武扬威的来到他们的屋子。 没把自己当外人，只是用冷冰冰的语言讽刺着，指望着操控江暮南。 ——在家族的桎梏中低下头颅，做些让叔叔们欣喜的事儿。 但江暮南哪会让他如愿？ 他们想把偌大的江家，和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困在小小一方轮椅中。 却没想过，人的灵魂是无法被困住的。 窗开着，房间有些凉。两人依偎的影子，便是唯一的热源。 简如顿了顿，将人揽进怀里。 背后的双手依然用力。桎梏被转化为拥抱后，那点儿压力却顷刻找不着了。 他们的额头触碰到一起，光源被影子遮住，只剩星星点点还倒在眸中。 双眸互相映衬着，很近。 “……我很开心。” 回答着对方的问题，气息交融间，那双眼一瞬也没眨：“我很开心，江先生。” 从前的世界，他总顾忌着自己的特殊体质，鲜少与人亲近。 到了这儿，却一再突破安全距离。 两人的身影却落在地板上，聚出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稳固，亲近，且互相支撑。 江暮南没有动。他似乎从醉酒中抽开了，只是仔细的，感受着身前人全不避讳的欣喜。 好像没想到，一个简单的举措，就能让对方满载积极一样。 两张唇也离得很近，顷刻就能吻上去。 却远不及那人眸子的半分明亮，致使男人安静着，屏息享受片刻的温存。 “我们去洗澡，好吗？把酒味洗干净，然后休息。” 简如抚过他的头。见对方微微颔首，便绕到轮椅后，推向浴室暖黄的灯光。 浴室请了专人设计。大理石地砖连成一片，带有不明显的弧度。 最里侧，浴池两边都有栏杆，方便人通行。 此时池中波光粼粼。整座房间都很璀璨，却不如眼前青年弯下腰时，露出的一小块弧度。 试了试水温，简如抽回手，回到男人身前。 江暮南的皮肤比一般人白些。不是肤如凝脂的白，而是久病一场的苍白。 肌肉线条被隐秘的包裹，有种优雅的颓丧感。 醉酒的人，向来是没什么自理能力的。 将人扶进池里，生怕男人滑下去，简如一手架起他胳膊，一手抓起浴球。 还没来得及动作，手腕却被突然拽住。 “哗啦——” 波纹迅速漾开。水漫进衣襟，浸透大片皮肤。 灯光颤抖着的，将白得显眼的一面勾勒出来。青年黑发被染湿，喘息着钻出水面，与男人对视。 火热的腿相叠，呼吸挨在一起。 每一丝颤抖，都能透过波纹传递。 江暮南垂着眼。身周被暖意包围，他看见那人没有发作。 只是平息后抓起浴球，随后泡沫在自己身上漾开。没有上一世中，护工嫌恶的眼神。 也不是双腿完好时，四面八方谄媚的目光。 他只是把人当做孩子照顾。连一丝叹息都没泄露出来，仔细的对待着。 照顾一个醉鬼。 江暮南眼神微动。很难形容眼中那股翻腾的黑是什么，只是搅动着，跃跃欲试想要侵袭对方。 和表皮的无力全然不同，非常危险且具有侵略性。 那人还是没看到。 男人的手抬起。随后不经意般，伸往不该落的地方。 却在中途被人抓住了。 抓住他的人什么也没察觉到。青年甚至笑了一下，对着眼前满溢的黑说：“马上就好了，不要动。” 根本不知自己面临的是何种境地。把眼前人当作需要照顾的弱者，展示着自己的柔和。 却早在对方脑中，被撕碎千万遍。 连着纯白的□□，将骨血一起嚼碎，全部都吞到身体里。 江暮南真的没动。沿着那人视线，他的表情被灯光照得虚幻。 另一只手却持续朝人探去。刚半路，就又一次被拦住。 眼前人终于皱了皱眉。 江暮南眯起眼。 即使再迟钝的人，恐怕也该有所察觉了。 他会对自己的冒犯，做出怎样的表态呢？ 不经意间舔唇，男人期待着青年的反应。丝丝黑气便从边角看不见的地方，包裹了过来。 他想要更多的触碰，无论这个人愿不愿意。 无论他是否厌恶，无论他想不想要逃离…… 黑气的尖端几乎触上腰肢。刚想更进一步，却突然顿住。 男人的动作也停了。 青年叹了口气。那双捣乱的大手被稳稳扶住，由素手引领着，落在雪白的肩膀上。 毫无察觉地笑了笑，他拍了拍那双手：“浴池滑？” 那扶着吧。 根本没意识到某些恶意，确定醉酒的人安静下来，他便又开始自己的工作。 垂着眼，睫毛染上光晕；手仔细的在身上划过，很惑人。 男人屏息看着。他的手倒是难得老实，指尖都没怎么动弹。 两条胳膊不算轻。 青年却没表露出分毫的抗拒。而是完全袒露着，任人冒犯。 没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取悦了男人，简如放松下来，专心给人擦拭着。 一边还抽出空，回忆起江暮南的饭局。 今天上楼一看，绝大多数人，都没在原主的记忆中出现过。 没出现过，也就意味着对不上号。除了温然玉，简如无法确定，《倾厦》中是不是还有哪路反派，正潜伏在这场饭局里。 再说，这些员工就够了吗？ ——江暮南想另起炉灶，注定不会顺利。 即使他想安稳，那些江家的旁支，哪能愿意？围在身旁虎视眈眈的各路人马，又哪会真的放过…… 既然犹疑心起，就顺带解决了吧。 简如仔细回忆着。他想要一份名单好好确认，又觉得这个要求过于奇怪，只能暂且作罢。 大不了抽空去一趟公司，或者自己查证…… 水寂静无声，顺着出水口流净。 将人扶到池边，仔细拭去苍白身体上的湿痕。拿过浴袍，简如眼不经意一扫。 江暮南垂着眼。常年晒不到的胸口颜色偏白，肌肉却依旧紧实而漂亮。 他微微一怔，随后若无其事的将人裹好，系好带子。 男主这么久没运动，身材保持得还真不错。 相比起来，自己这副身子骨就太弱了。记得楼上有间家庭健身房，干脆有空多去跑跑步，锻炼锻炼…… 费了些劲儿把人安顿到床上，男人的双眼已经闭好了。 经过这通折腾，简如也困得不行。在男主额间折腾着比画完清心咒，他倒头就睡。 只是那身影依旧小小的，缩在大床一角。 到了半夜，却被浓重的黑影挖了出来，不容置喙地拽进怀中。 仿佛弥补一时的心软，更深地按在怀里，睡姿都要通过允许再说。 腰酸背痛的，没睡好，一定是昨天折腾太晚了。 光线落在床褥上。简如眨眨眼，懵懂的从被窝中支起身子。 真的得锻炼。等手上事告一段落，就刻不容缓。 只是此刻，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简如捏了捏胳膊。江暮南已不在卧室，他便也没多想，掏出手机打出某个电话。 电话刚响几声就被接起。对方优雅的声线捏紧，“不经意”间透着讽刺：“唷，我当是哪位大忙人？您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啦，简、君、孺？” 一字一顿，能听出不少怨气。明明想表现得不在意，接电话的速度却比谁都快，下一秒就能骂街。 简如揉了揉眉心。这位原身的塑料兄弟，酒肉朋友……果然如记忆中那般直接。 “俞林。”他语速放缓，摆出些尊重来：“好久不见，出来聚聚么？” 电话那头，俞林挑了挑眉。 自从简君孺嫁入江家，便忙着和那群富家子弟打交道了。像他们这种浅薄的交情，人家可没精力糊弄，已是许久没见过面…… 现在约自己出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打算炫耀么？ 联想到此人脾气，他捏紧鼻子，丝毫没想同意。 不想对方不依不饶：“上次咱看上的香水，还没来得及送给你。” 俞林霎时觉得自己脾气变好了：“哪儿见？” 地点约在市中心广场。 俞林赶来的时候，还觉得蛮新鲜。他听说这些豪门贵公子，逛个街都得清场…… 眼前却车水马龙，可见简君孺没那个意思。 是屈尊见自己，来不及安排；又或者，他根本没达到那个级别？ 正胡思乱想，正主就来了。 为了见他，俞林可是好好打扮了一通。手拿小包，脚踩aj，一身热情的暖色系。 本是害怕被比下去。不成想，对方根本没刻意打扮。 简单的衬衫长裤，头发也只是稍微整理了下，却自带一股亮眼的风华。眉目流转间，轻易勾人眼球。这狐媚子，一点儿妆都没画，特地改变风格呢吧？ 俞林目瞪口呆。他甚至有些不确定眼前人是不是简君孺，直到那人走近，叫了他半声：“俞林。” “欸。”如梦初醒。 简如挑眉。眼前人这么呆，看起来可不像顶尖猎头公司的合伙人。虽然只是名初级员工。 原身是gay，身边也少不了几个同类朋友，俞林便是其中之一。 同为梦想把自己嫁出去的男人，此人十分注重形象气质，人脉也出奇的广。 一天不是和这个喝茶，就是和那个聊天。 看似轻松惬意，其实也和他的工作有关。 简如扬了扬下巴，身侧林尧便十分识趣，朝人递上礼物。瞧见盒子上眼熟的香水品牌，俞林霎时乐开了花，周身气息柔和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 “太久没见，逛逛。”简如说。 俞林看重感情，最好先循序渐进。此人倒也顺水推舟，很高兴的就迎过来。 也不知是真想这酒肉朋友了，还是知道他有钱，等着蹭吃蹭喝。 简如怕的就是他不蹭：“对面那家裤子蛮适合你。” “是吗？”中心广场人来人往，几步就冒出家奢侈品牌店。俞林放眼望去，有些犹豫：“……你品味还是这么的好。” 贵的当然好。 简如不说话，迈步往那边走，俞林只得跟在人身后。 他们二人形象气质俱佳，一个热情一个清冷，其中一人还如此耐看，周身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 不知街上有多少人回头，不经意间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了。 简如选了不少衣物。不止有给俞林的，还有江暮南的。 这儿的衣服这么好，如果男主没瘸，一定很合适…… 一圈下来，俞林眼睛都亮了。他当然也不是存心用别人钱，可有时候钱就是来得那么及时，还没反应过来就不用自己付了…… 大包小包的提着，俞林终于回过味儿，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东西……” “送你的。”简如话音刚落，就见那人抑制不住地扑过来：“够意思啊君孺！” 后背被人揽进怀中，热乎乎一片。 还没来得及习惯，身后突然窜起点点寒芒。 十分熟悉，好像江宅那片影子……跟出来了一样。 “啪嚓”，隔壁橱窗玻璃裂开一道痕迹。俞林吓了一跳，刚搭上的手瞬间收回来，拍了拍胸脯：“吓死人了，怎么回事啊？” 他们这处动静蛮大，引得店员都冲过来。 这么打个岔，俞林也没有逛街的心思了。出了店门便往吃饭的地方走，待发现青年目的地，俞林有些许的不安：“君孺，那家法餐厅是……” 会员制，需要预约的。 简君孺很少吃西餐，看他悠闲的模样，俞林也不相信陪自己逛街，还能细到订个餐。 他刚想把人揪住，却见青年摸出某张黑色小卡片。 服务生见到，问也没问，直接就请人进去了。 可真行。 俞林闻所未闻，赶紧跟上去，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他家会员卡啥时候长这样了？” “会员卡？”青年瞥了他一眼，眸中是纯粹的不解：“是信用卡，我看它和这家餐厅有活动。” 俞林沉默片刻才意识到，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黑卡吧？ 再看人一脸无辜…… 果然，拉自己出门还是为了炫耀。落座的时候俞林酸得牙痒痒，简如却全然不知，自己形象被误解得有多深：“最近工作如何？” 俞林牙冠一松，这是切入正题了。 “你是说，计算机方面的人才？”听完青年的要求，俞林皱起眉。 “不止。科技方面的，物联网，芯片研发，都先查着。”简如说。 他也不确定，南星会做到何总程度。 不过既然江暮南想做，他便不会袖手旁观。 “十年以上从业经历，或者非常优秀的作品履历。找着人，先把他们资料发给我。” 俞林手中的刀叉紧了。 他就知道，这顿饭不是这么好吃的。 但眼前人看起来这么富贵，本就有深交的道理。俞林想了又想，还是没法放弃眼前这块肥美的鹅肝：“行，邮箱地址。” 简如便随手写下。 不只是为了物色员工。拿到这些履历，便能顺理成章参与南星的重建。 确认酒会上的员工名单，也就理所当然容易了不少。 说来奇怪，自从给俞林提完要求，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便消失了。 好像误会接触，不用再将人死盯着一般。 他不知道，身侧有淡淡的黑气缭绕。 街上熙熙攘攘，这股黑气像有自己的意识，数次隔开险些撞上青年的人潮。 像厌恶着人群的气味。 更像某种占有欲作祟，不准人受一点触碰与伤害。 听见青年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自己，黑气异常满足。 挂在他腰腹上。仗着常人看不到，时不时摸摸蹭蹭几下。 守着人用餐，几次拍开俞林不小心蹭过来的腿。终于等到对方接了个电话，因为急事匆匆离去。 回归“二人世界”，黑气还来不及满足，便又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选。 “小简？” “瞿老师！”没想到新晋影帝，也恰在这座餐厅里用餐。 面前人包得严严实实，只有口罩半拉下来，是刻意过来与他打招呼的。 在陈宅，两人一直没怎么说上话。如今恰巧碰上，简如也心中一喜。 点了点头，青年面带微笑。正思索怎么把话题绕到男主妹妹身上，便被噼啪碎裂的动静打断。 “呀！”众人惊呼中，几道视线向他们望来。雪白的长桌上，几盏玻璃杯碎了一地。 可惜没谁留意。 “那人怎么这么眼熟……” 不愧为娱乐圈资深从业者，顷刻就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众人窃窃私语。 瞿沉坚警惕地拉好口罩。 没谁意识到，流出的红酒浸入地板，像某种印记。 似乎正有谁，为方才两人的会面而感到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