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3章 风水

钦天监奉天楚帝之命，选了大半月的日子，最后将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廿八。 太子大婚，乃国之大事，各项章程都需要不少时间准备。 九皇子大婚之前，太子的婚事已经在准备，九皇子大婚之后，负责婚事事宜的各处更忙了。 眨眼又是一个月，陈穆愉收到了从蜀地来的猕猴桃果酒。 果酒的味道，很好。 陈穆愉当日吩咐人将酒送到了沈归舟那里。 沈归舟那日从言沐竹那儿知道给老头子种的那几棵香樟树又夭折了之后，想了几天，还是决定让人从江南弄再两棵树苗回来。 又过了几日，树苗到了京都。 关勉去接的这些树苗，他办事还是如之前一样可靠细心，直接将树苗送到了松夷山。 翌日，她起得很早。 她吩咐人给陈穆愉递话。 她想请他提前兑现承诺。 她需要一份太子谕令。 上面什么也不用写，加盖他的印章即可。 处理完这件事后，她带了一坛果酒出城去了松夷山。 到了地方一看，春日里种的那三棵树果然已经干得可以直接点火了。 她将带来的果酒放在碑前，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的风水。 这里的风水好像还可以。 这她就有些不解了，既然风水还不错，为什么那香樟树就不能争点气。 她郁闷地问墓主人，“老头，我看您这风水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这树就种不活呢？” 一直叫不上名字的飞鸟落在枯树上，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每次让你显灵，你还答应的好好的。你做不到，就不要应承啊。” 沈归舟又环视一周，“您不会是和郭子林一伙，故意想要折腾我的？” 话落，恰有一阵风吹过，山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枯枝上的小鸟羽毛飞舞，叫唤了一声，叫得特别难听。 沈归舟注意到它，心虚重了一点，“……刚才这话，当我没说。” 她起身将死了的树苗拔了，准备挖新坑。 挥了一下锄头，她想起这树从去年种到今年，都没有幸存者，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两株，有点不自信了。 她转头对着墓碑提议，“老头，要不，我还是给您挪个地方？到有香樟树的地方去？” 她真心觉得，给他挪到本来有香樟树的地方要比在这京都的郊外种香樟树可靠得多。 再一想，好像也不妥。 那样的话，郭子林以后去看他就更不方便了。 她听着风声，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算了，这话也当我没说。” 她认命地挥动锄头，花了小半个时辰，将新的树苗给补种上。 现在已经入秋了，天气不再像先前那般炎热。 每棵树浇了一桶水，已经足够，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又提着木桶去了瀑布源头，又提了两桶水。 放下木桶，她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树种完后，她又将墓碑周围新长的杂草都除了。 一切做完之后，她坐在墓碑前歇息。 她拿起酒壶给墓里的人斟酒，“老头，我跟您说真的，这一次，您一定要保佑它们。” 她自己也喝了一口，“若这一次，它们又夭折了，我不会再来给您种新的了。” 这一歇，新带来的酒，被她自己喝了一半。 意识到这一点，她才赶紧心虚的将酒壶放下，站了起来。 “师父。”她将墓碑上的蜘蛛网扫掉，正经唤了墓主人一声，停了几息，才继续道：“我说得是真的。您要想坐在香樟树下乘凉喝酒，就自己显点灵……以后，它们要是又死了，我不会再来种新的了，您跟郭子林告状也是没用的。” 下山之时，寒华寺里已经许多香客，偶尔还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沈归舟戴着帷帽路过，没人认出她。 到竹林时，她往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踌躇须臾，没有再去，直接下了山。 回去的时候，陈穆愉那边还没有回话过来。 沈归舟也不着急，也没有派人去催。 过了一日，陈穆愉找了个机会出宫，给她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他本来昨日就想来的，天楚帝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他心中忧虑，被绊住了脚步。 她改了主意，等不及当初提出的那张圣旨，现在换成了一份太子谕令。 这件事，他也不想让人代劳，他必须亲自见她一面。 因此，他就晚了一日，今日才来。 沈归舟将谕令放在了书案上，正经和他道了谢。 陈穆愉有点不习惯她这个样子，将收到她的要求时就在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准备去见我父皇了？” 沈归舟没有瞒他，“嗯。” “……你准备何时去，我安排你进宫？” “不用。”沈归舟拒绝了，“暂时还不会去。” 陈穆愉还未说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 “具体哪一日，我还没想好。” 陈穆愉无法确定她说得是真是假，将先前的话收了回去，“那等你想好了日子，你告诉我，我安排你去见我父皇。” 沈归舟应答下来，“好。” 陈穆愉望向被她搁置一旁的谕令，踌躇顷刻，问道：“你要谕令，是准备作何用？” 沈归舟抬起视线，两息过后，只道：“届时，你会知道的。” “……可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 “不用。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是吗？ 这话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陈穆愉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如此……客气。 这让他有一种错觉，他们之间的那些沟渠，从未消散。 他更关心，她不要他做其他的，那她只拿着这一张加盖太子印章的谕令，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想让他父皇准许重审当年那件案子，似乎也用不到他的谕令。 她是担心他父皇不同意，拿他的谕令做备选。 可是可以，只不过，恐有意外。 虽然现在是他监国，但他父皇才是天子。若他父皇不同意，他就算下令重审，怕是也是没用的。他若强行和他父皇对着干，结果还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需要经过他父皇的同意。 她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那她要这个干什么？ 拿着……威胁他父皇？ 那有什么好威胁的，她拿这个威胁他父皇还不如用郭子林做赌注更有用。 自然，他相信她也不会这样去做。 她这个人刚接触，看上去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实则，她远比她自己以为的重情，也远比她自己以为的重义，无论怎样，她是绝对不会拿家国来任性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就是……威胁他？ 她不相信他，故以此作为他的把柄，让他帮着说服他父皇？ 他们之间，应该没必要多此一举。 现在她也不要他帮忙，证明了也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不到她的打算，也知道她不打算跟他讲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是问不出来的。 他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要与她说。 太子大婚。 太子妃需要提前进京，再过不久，太子妃就会从娘家启程来京了。 他说这些时，语气很寻常，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沈归舟，想要从她脸上看到点他想看到的事情。 从头到尾，她脸上什么变化都没有。 她就像是在听一个不相关路人的故事，连听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这让他忽然觉得特意跑来和她说这些的自己有点幼稚、可笑。 他差点想问她，他成婚时，她可要来观礼。 话滚到喉间，理智回来了。 那样的话，他岂不是更显幼稚。 没有必要。 他坐了一会，胸口还是有点闷，准备走人，不再在这儿自取其辱了。 沈归舟没有留他，也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他走了两步，他若是这样走了，又实在不甘心。 他们的关系，似乎一直都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他转过头，和她直言，“沈归舟，我要娶别的女人了，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沈归舟瞥了他一眼，“……恭喜你。” 陈穆愉一口气堵在胸口，朝她走了过去，弯下腰和她平视，“以后，她会睡在我的身边。” 沈归舟眼里冒出疑问，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事，跟她说做甚。 他声音放低了些，听上去像是在魅惑她，“她会和我，做我们做过的那些事。你的男人，变成了别的女人的，她什么也没做，就摘得你辛苦种出的果实，你不生气？” 他这个自比……还真的是……新奇。 沈归舟与他对视着，眼神平静无波。 半晌之后，她答：“你，并不属于我，你只属于你自己。” 陈穆愉呼吸停住，她这言下之意是，他的事，都与她无关？ “……你以前不是说，我若是想娶别的女人，就先等你死了？” 她说过这种话？ 若是有，那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沈归舟也不好质疑他，思忖一息，道：“那你是打算等我死了再成婚？” 她倒是无所谓，毕竟不是她成亲。只不过他什么时候成亲，想来也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 陈穆愉应该生气的，但听到那个死字，他又气不起来了。 他望着她许久才开口，“沈归舟，你就一点良心都没有？” 沈归舟承认，良心这种奢靡的物什，她向来没有。 但是，这个事情和良心关系应该也不大？ 她总不能，为了实现这个诺言，现在就去死。 那她肯定是没有这种牺牲的想法的。 还是，其实…… “洞房花烛，乃大喜。”沈归舟认真与他道：“相识一场，我诚心恭贺你，觅得佳缘，愿二位举案齐眉，情浓意长。” 她的认真，让陈穆愉胸闷气短。 他开始有点怀疑，之前在江南，那个老板娘说当日她因为他又折返回去做得那一切是骗他的。 他无法可说，无声和她较劲片刻，他直起腰，道：“多谢。” 话未落音，转身离去。 陈穆愉走后，雪夕进来，见沈归舟站在窗前。 今日变天了，风有点大。 雪夕见沈归舟穿的单薄，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小姐，和姑爷吵架了？” 沈归舟自己拢了拢披风，“没有。” 可能是因为教养好，陈穆愉的脾气性子向来很好。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无论是什么情况，他都没有和她吵过架。 这样好性子的人，她相信他，以后不仅会是个好帝王，也会是个好夫君。 雪夕提醒她，“可我看姑爷的脸色不是很好。” 沈归舟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宫中有急事。” 雪夕知分寸的不再多问。 沈归舟这话听上去像是敷衍雪夕，陈穆愉回宫之后，却真的有了急事。 近日，北疆的局势，不容乐观。 如今虽是秋日，北疆多地却已提前进入冬天。边线上的异国人也多了起来。 除去赤丹余孽，北漠人也跟着凑热闹。 最近这一个月，边线上因为粮食一事，已经发生多起摩擦。起初还是小打小闹，后来摩擦越来越大。 大家都清楚，这些矛盾的起因，并不真的是粮食。这些摩擦，也不会就此结束。 陈穆愉回宫没多久，收到了郭子林的奏报。 北疆这场仗，许是在所难免了。 这事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看着奏报他心中还是有些沉重。 在书房里坐了一会，他那些奏报去了明崇殿看天楚帝。 在明崇殿坐了一会，确认天楚帝今日状态尚可，就向他禀告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