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误会

雪愈下愈大。 漫天的白顷数洒下来，颇有股恨不能将整个老城村都淹没、吞噬的气势。地面堆积的雪越来越厚，踩上一脚，没过脚踝，发出“嘎吱”的声响。 有风。 屋内的帘子总被吹开，寒气裹挟着偏偏雪花，便顺着缝隙偷溜进去，惹得屋内非但不暖和，还有些凉意。 赵叔和老林一直跪在地上。 地板凉得很，时间久些，膝盖隐隐发疼。 起初赵叔还哭喊着替死去的三人伸冤，讲述的话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句“不过是想娶妻”、“不过是想绵延子嗣”，甚至搬出话本里常说的一些故事，比如偷了仙子衣服留住仙子的，又比如爱慕仙子所以使些手段的。 这些故事的最后，皆是圆满结局。 仙子一开始被迫留下，难免有诸多不悦，但也渐渐被男主人公的勤劳、勇敢所感化，便诚心留在村子，肚皮一日一日的大起，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她们彻底被“甜言蜜语”攻陷，忘却天界，甘愿守在丈夫身边。 赵叔讲起这些个故事，说得振振有词。 言外之意，是将时妤比作话本里的“仙子”，将徐亦比作话本里的“郎君”，而突然杀出来的顾云川，则是棒打鸳鸯的“恶人”。 他说得口干舌燥，哭得眼眶红肿、嗷嗷得嗓子都哑了，屋里的三位仙者仍旧一言不发。 赵叔年岁大，大半截都入了土的身子骨经不起这般折腾。他蹙眉，忍着疼痛稍稍挪了挪身子，头低着，是不是抬起眼皮朝默不作声的仙者们瞥去一眼。 跪在他身侧的老林是个胆小的，整个过程大气不敢出，利索的话都说不出几句。赵叔朝老林递去个嫉恶如仇、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眸里染着怒意，用口型无声的骂了句：“窝囊废。” 老林不恼，自顾自的垂眸，老老实实的跪着。 他来这儿就是来做饭的。 和翠林、老徐是有些交情，也确实为这桩子事感到愤恨——堂堂天界仙者，怎能随意杀人呢？怎能屠杀无辜生灵呢？ 但再愤恨，他也牢记自个儿的身份。 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去到仙者跟前质问埋怨？ 他在仙者面前，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屠宰场的肥猪，是生是死，或杀或剐，可不就是仙者们一句话的事儿？ 正屋陷入一阵安静。 要跪的一动不动、默不作声的跪着，坐下歇息的一言不发的歇着。若非眼皮子时不时眨动、帘子时不时被风吹起，这一屋子的人，真真像一副画。 良久。 顾云川问：“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死了的人难以复生，况且我连他们的魂儿都毁得一干二净，自是无法再令他们活过来。” 他的声音似外面飘落的雪，带着冷意，却又轻又柔，听着不像是责问，反倒像有意商量般，“不如你说个法子，看看这事儿，要如何处置。” 跪地的赵叔眼珠子转了转，殷勤的爬到顾云川前，仰头笑嘻嘻的：“依我说，就还让小妤仙者留在村子里。” “老城村不止徐亦一个单身汉、也不止翠林一个为儿子婚事发愁的妇人，即便那些个妇人眼光高，觉得世间姑娘都配不上她们儿子，可小妤仙者是天上的神仙呀！自是能配上的。至于死去的翠林、老徐和徐亦……” “人死不能复生，道理我懂，其他村民也都能理解。” “毕竟这事儿还没跟您和小妤仙者商量，您一冲动失手杀人，情有可原，将他们好好安置……对了，后山半山腰就有块好地方，我自掏腰包，把他们都埋过去，也算是对他们的补偿了。” 赵叔越说越高兴，咧着嘴笑个不停。 顾云川慢悠悠吐出一句：“村民们知晓仙者杀人，还会容忍小妤仙者留在村里？” “告诉他们实情是不能的，随便扯个谎就行……就说那个什么滁、滁魅又回来了，把这事推到滁魅身上就行。村里好几个妇人都等着给儿子娶媳妇、抱孙子呢，小妤仙者这模样、这身段，她们定是一眼便相中。” 赵叔嘿嘿笑着，搓了搓手。 “让小妤仙者留下，也是为了防止以后再有妖怪出现、屠杀村民。小妤毕竟是个神仙，总是能护住老城村。” 又护住了村庄安危。 又解决了村里妇人发愁得事儿。. 两全其美！ 而且这位小妤仙者瞧着温温柔柔，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一点儿也不似跟前坐着的这位——瞅着就不像好相处的。 见人颔首，赵叔大喜：“这么说……您同意了？” 顾云川冷冷笑：“贼心不死。” 赵叔一怔，心头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害怕的咽咽口水，身子被突如其来袭裹的、刺骨的寒意惹得止不住打颤。他双手撑着地面，不敢起身站直，小心翼翼的退回原位。 老林虽说胆小窝囊，毕竟有个好点的脑子，这种情形不妙的时刻，说不准老林能有什么化解的主意和法子。 他扭头，抬眼，望见身侧人的一瞬，不由得惊呼出声。 “啊啊啊！” 老林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七窍流血、全身溃烂！ 浑身上下都没一处囫囵地儿！ 尤其是脖颈。 青紫色的条纹似毒蛇般不停蔓延，所到之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老林……” 赵叔害怕的喃喃一声，转念意识到不对劲，起身欲跑走，身子还未站直，外头就有一股风吹来，风里夹杂着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他被这力量狠狠击到墙面。 这还没完。 丝丝缕缕的银线宛若蜘蛛网一样粘住他的四肢，把他固定。 坐着的、迟迟未动的男子起身，嘴角噙笑的望着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想跑？” “没、没……”赵叔讨好的笑笑，“我是想去厨房瞧瞧，有没有什么吃的，好给您端来尝尝……仙者您误会我了……” “误会？” 顾云川挑眉，指尖一转，半空悬浮着一柄飞刀，刀尖指着墙上的赵叔。 赵叔吓得双腿打颤。 一个没忍住。 屋内弥漫一股难闻的尿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