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娇柔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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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进的脸一阵红,若非知道忠顺王不屑,夏进以为,王爷是在挑拨他师徒感情。 “事情发生之前,琮儿来求过属下。京卫出手,必然是要秉公行事,若能够依法而论,贾珍无论如何都要受到国法裁制。只不过,上天垂怜,正好撞上了贾珍做下这等丑事来,再想遮掩,也不能了。” 这样的鬼话,忠顺王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的,不过,他也深知,有些事可以做,不可以说,做了,更加不能认。 “让本王好好捋一捋,他先是用一本诗集,恶了顾铭臣等那帮子文臣,东山苑反手一击,彻底成了生死仇敌,哪怕他是子建在世,将来想要走科举路线,怕是步步艰难,好在他又拜你为师。“ 夏进心说,琮儿拜我为师,难道不是王爷您发了话的吗? “他又设计了贾珍!”忠顺王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先是踢了贾珍一脚,将贾珍踢的不能举,贾珍这种人,一日不得离女人,必然是憋坏了,又有人将蜜饯之事露到他面前去,吃了蜜饯……” 忠顺王目光如电地看着夏进,“贾珍说,他们家里有一种香,若是吃了蜜饯,用那种香,就有特效。这一点,你们查过没有?” 夏进这才知道,忠顺王是在提点他们,忙道,“那香是琮儿做的,也孝敬过属下,属下用着清心正意,是好物。宁荣二府别人用了都说好,太医也看过了,那香没有问题。至于吃了蜜饯后,到底有没有奇效,那蜜饯乃是淫药,正人君子谁会用?“ “你说的没错,贾琮才八岁,未通精,不晓人事,连男女都分不清楚,纵然他能做出那香来,也绝不知晓蜜饯一事,倒是本王多虑了。” 夏进一口气还未落下,又听忠顺王道,“贾琮知道贾珍要用流民对付他,不停变换行车路线,与其说是想要摆脱跟踪他的人呢,不如说,他也是在谋划什么。腊八节那天,他从你那里回去,为何会晚了?” 夏进细想了一下,那日,他与琮儿并没有什么要紧事说,而故意那么晚,琮儿也是安了心,只这种话是不能对忠顺王爷说。 并非夏进对忠顺王不忠诚,而是,有些事,也必然要两边遮掩一下,这也是为了彼此都好。 “琮儿诚孝,事属下如父。那日腊八节,家家户户都飘着腊八粥的香味,他怕属下一人孤寂,才会在属下那里多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回去的时候,天色就晚了。” 忠顺王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分析起来了,“他故意从你这里出门晚了一些,只能说明,他对东府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也算不得个什么,宁荣二府子孙里没有一个有出息的,治家无能,整个府上如同筛子一样,他既然约了众人在腊八节高乐,贾琮岂有不知道的?” 夏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听忠顺王问道,“帮贾琮开后门的人是谁?” “是个婆子,说是那日,有人让她留了门。她听到有人拍门,以为是那人,谁知,进来的是琮儿。” “是谁让她留门的?”忠顺王急切地问道。 “是个常跟着贾珍的小厮,那日从后院进来后,那小厮差点被人拉着去做那后停,吓得不行,怕没了命,连夜逃了,至今也不知逃往何处?“ “连你也找不到?”忠顺王眯着眼睛问。 荣庆堂里,这几日,日日都聚满了人。 此时,已交二鼓,人却还没有散。 贾琮回来后,更了衣过来。 老太太头上扎了一块很惹眼的抹额,身上盖了一床薄被子,正歪在罗汉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大不好了的样子。 地下儿子儿孙一堆,以贾赦和贾敬为首,坐在两侧。 “琮见过老太太!”贾琮上前去,先与老太太行礼,后又与几个叔伯辈行礼,再与平辈见礼时,老太太已经不耐烦了。 “好了,眼下不讲究这些礼数了,你只说说,两日了,你有没有跟你师父说什么?” 贾琮心知,老太太所指望的师父也并非他的师父,而是师父背后的忠顺王府,心里不由得好笑,站在太上皇的那边,出了事,还想皇上这边高抬贵手,这等左右逢源的事,也亏得老太太想得出来! 如此无知,可这个家却掌控在这样一位老太太的手里。 不求儿孙闻达,一天到晚养猪一样养着最疼爱的孙子,也不为子孙后代着想,连秦可卿那等薄祚寒门长大的姑娘家都想到的问题,她却想不到。 每日里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只图高乐。 虽说有些见识,可也不过是在衣食住行上头,“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但凡连续三五代富贵的传袭,都知道怎么穿衣盖被赏乐玩乐。 对于普通人来说,什么叫软烟罗,又什么叫蝉翼纱,是一件难事,可对于贾母这种活了一辈子的富贵人来说,见多识广是一件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也不值当什么。 上一辈荣国公怎地会娶了这等祸害三代的女人为妻? “你说啊!”贾母怒吼道。 贾琮回过神来,“琮原和师父已经说过了,这两日,忠顺王爷都没有进宫。皇上既已经叫三司会审定夺,等有了结果,再说其他。” 就算宫里有心抬手,也要等定罪之后,才能施恩。 哪有皇帝直接插手三司查案的? 老太太若不懂这些,贾赦等人不会不懂,此时却都不吭声,任由老太太将一腔怒火发在贾琮身上。 “这事全是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把那些流民领到了后院去,会有人点火?那京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会闯进去?便是东边你珍大哥哥做了什么,又怎么会有人发现?”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别人尚可,贾政就先搁不住了,羞红了老脸,喊了一声“老太太”,却被贾母怒斥一声,他不得不闭了嘴。 “老太太言之有理,这一切都是琮的错,明日一早,琮就去临敬殿门前跪着,向皇上请罪!”贾琮懒得申辩,只觉得与贾母这样的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琮儿,你祖母也是着急了,东西两府这么多人,若是朝廷真怪罪下来,便是树倒猢狲散,不说别的,你姐妹们是最先遭殃的。”贾政只好从中间调和。 贾琮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低垂着眼,任贾母如何呵斥痛骂,他只宛若未闻。 不过,从中,贾琮也明白了为何今日贾母如此沉不住气了,原来朝臣们一味弹劾宁荣二府,放过了其他涉事的其他几家,势头之猛烈,连太上皇都招架不住,若不能将两府治罪,如何平息朝堂众怒? 原先只以为法不责众,就算贾珍是个挑事儿的,舍了他父子,好歹能够保住宁国公府爵位,如今势头如此不好,荣国公府也要被填进去,贾母又如何能够坐得住了? 爵位是两府之根本,若是爵位没了,世代富贵便是做梦都不可得了。 这要让这些享尽了富贵的人,如何能够活下去? 贾琮心里好笑,纵然保住了眼前这点子富贵,将来也依然是大厦倾,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这些不过是早晚的事。 “我年幼,位卑言轻,虽然在宫里读书,也不过是陪皇子读书,言语也有限,总不能我现在去求皇子们,若果真如此,不是给家里消灾,而是惹祸了。” “你现在倒是会说了,焉知这些祸事不是你惹来的?”贾母发作了一顿,眼见对贾琮半点用都没有,他一副光棍模样,也觉得好没意思起来。 可眼下,好坏都在圣心,贾母少不得要软下来,好生与贾琮说。 “你姨娘和你在这府里虽然没享到多少福,可这么多年,也并没有把你们冻死饿死,你年纪小,不知道外头的世道,你且看看那些流民,他们穿的是什么。 这大冷的天,京都里一日要冻死好几十人呢,你可想过没有,若真有了那一日,你们又去哪里讨生活去?” “琮明白这个道理,可并没有这样的本事!”贾琮道,“敬大老爷本是太上皇的替身出家,在玄真观为太上皇攒功德,若能得太上皇垂怜,或许有一条出路。” 这道理谁都知道,但太上皇如今也被架在火上烤。 若没有东山苑那一档子事,文官集团那边,以顾铭臣等人为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死咬着勋贵不放。 但他们积累的仇恨,已经令太上皇也不得不多思了,顾铭臣分明是没打算给宁荣二府活路的节奏,将荣国府揉进来,针对的无非就是贾琮。 别人不知道东山苑的内幕,顾榈昉不会不知道,他先前针对的就是贾琮,被人反杀,结果,他一生的功名都化作水流。 贾敬微闭着眼睛,听了这话,撩起眼皮子朝贾琮看了一眼,“我是清净惯了的,不愿意往你们这是非场中闹去。出了这样的事,我又不得不出来。走了这一场,消磨我多少功德,你要是心中不安,上次那经文,你就该写了给我!“ “那经文,侄儿若是得了,不用敬老爷说,也会写了送去。”贾琮道。 “王八羔子,你还抖起来了?今日这桩祸事,就是你惹起来的,你要是没本事消灾,你瞧我让不让你好活!” 贾赦没了耐心,起身就要往贾琮的脸上招呼,贾琮虽不敢说什么,可怒目直瞪,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好了!”贾母不耐烦地出言阻止,实在是看贾琮这样子不惯,又不敢太磋磨他,道,“如今家里乱成这样,你也不必去那上书房读书了,若问起,就说要和家里共渡难关。” 或许也觉着自己这做法不够妥当,这种时候,不说显得更加乖顺一点,还要和宫里对着来,老太太为自己辩驳两句,“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如今你老爷二老爷们都不敢出门,你成日里往宫里跑,成何体统?” “是!”贾琮乖顺地应了一声。 从荣庆堂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他便下了命令,“从这会子起,除了采买的,任何人都不得踏出这院子半步。” 晴雯吃了一惊,跑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有人给咱们这院子里下了禁足令了?“ 贾琮笑了一下,“没有人下禁足令,不得出去就是了。” “这和下了禁足令又有什么区别?”晴雯撅起一张嘴,贾琮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能挂油壶了!” 麝月在一旁笑道,“都能挂夜壶了吧!” “好你个麝月,你就这样打趣我?”晴雯去和麝月闹,贾琮扯了扯腰带,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里去。 钟姨娘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了,正歪在榻上与画屏说鞋样子的事,用什么面料,什么颜色,绣什么花色,云屏打起了帘子,叫了一声“三爷来了”。 钟姨娘忙要起身,贾琮一个箭步过去,将钟姨娘按在榻上,“母亲不必起来,儿子过来瞧瞧母亲。” “我才听说,你让院子里的丫鬟们不要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什么吩咐?” 对钟姨娘来说,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儿子的学习。 “老太太的意思,如今家里遭了难,二老爷连衙门都不得去了,儿子总往宫里跑,像什么话?”贾琮嘲讽一声,“这种时候,不说尽量顺服些,反而和宫里唱反调,无非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来表达贾府的不满,也不想想,当年国公爷在世的时候,都不敢的事,倒是老太太如今敢起来了。” 钟姨娘急怒之下,又咳嗽起来了,贾琮忙拍她的后背,将满腔愤怒都压了下去。 这贾家于他而言,便是一个牢笼,一直到现在,他在这牢笼里腾挪,却不得出,一时间,心头虽然昏暗,却也不敢带出来。 “母亲,无妨,儿子的学业本就比皇子们的好,一直冲在最前面,便是十天半个月不去上书房,也跟得上。这桩案子,这么大,震惊朝野,皇上一定会让三司尽快审理定案,不会耽搁太久。” “你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能够在上书房读书,这天底下,能够被皇家瞧上眼,请来当先生的,哪一个不是鼎鼎有名的大才?若是一日两日不去,难不成皇子们的伴读位置还一直等着你不成?” 看着儿子依旧显得稚嫩的脸,钟姨娘也不想儿子难过,她抬手抚了抚儿子眉眼,痛心道,“姨娘被困在这方尺之间,一生不得动弹,身为女子,姨娘也就认命了。可我儿将来是要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之人,哪能与姨娘一般,一直留在这里?” “母亲别着急,总能找到机会出去的,贾家总不能把儿子关一辈子。儿子的师父还在外头,若长久不得出门,师父一定会过问的。”贾琮心里其实也没多少把握,但也只能拿这些话来安慰钟氏。 荣庆堂里,贾母只是不许贾琮进宫去上书房,贾琮回来之后,自我禁足,底下的仆妇下人们并不知道,宪宁和夏进派人来问的时候,郑好时说了话,“三爷忤逆,老太太禁了三爷的足”。 这总比说老太太不许三爷进上书房读书强,若是传出去,贾家满门还有得活? 分明是抗旨不尊。 “忤逆,能忤逆什么?哼,必定是那死老太婆让师弟帮着去求人,师弟没有答应,才说师弟忤逆。”宪宁怒气冲冲,在上书房里抱怨。 和贾琮一块儿去逛过园子的穆永正,对宁国公府玩的那游戏好奇极了,只不过最近两天风声太紧了,一直没得机会问贾琮一声。 若贾琮不来了,他问谁去? 他此时也帮贾琮说好话,对四皇子穆永祚道,“一会儿皇上来了,贾琮不在,问起的话,我们要怎么说?” 穆永祚没好气地道,“你之前不还很舍不得耿柏舟吗?这才几日功夫,喜新厌旧了?” 穆永正笑道,“喜新厌旧也得有个度不是?哪有一直惦记新人,无视旧人的道理?况贾琮娇柔婉转,可人小意儿……” 他话未说完,宪宁便叫唤起来了,拿着书就朝穆永正打去,“我叫你胡说八道,仔细我告皇伯父去!” 上书房里乐了起来,一个年入耄耋之年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宋洪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进来,听到笑声,咳嗽了一声,昏花的老眼环视过来的时候,分明闪着一道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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