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暂别

天气渐凉，秋叶泛黄。 依照惯例，康熙依旧要到木兰围场巡视习武，行围狩猎，演练骑射。 “汐儿，今年的木兰秋狝，你就别去了，在宫里好好养身子吧。” 胤礽虽然不舍，但是为了白汐的身体着想，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没事，我明白。” 白汐虽然也担心此次行围会出现意外，但是奈何自己的身子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无助的祷告。 “别逞强，已经入秋了，你这咳嗽是愈发的强烈了，在宫里也得多加注意，让丫鬟们别偷懒，每日把地笼烧热些，烟雾都及时散出去，免得再伤了肺。”. 胤礽难得的婆婆妈妈起来，他知道，白汐向来心软，见着丫鬟小厮们偷懒，大多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白汐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若还是那么一味的委屈着自己，这病怕是又要加深几重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啊，翠儿烟儿那两个丫头，忠心耿耿的，何尝让我多操过一份心啊。” 白汐说着，用手帕捂住口鼻，轻咳了两声。 如今，一日三餐的药膳，清肺止咳的瓜果源源不断的朝毓庆宫送来，白汐这病虽然难以根治，但是控制的还算得当。 只是偶尔不在意的轻咳，还是惹得胤礽心疼。 “过几日，便要出发了，这一别至少两个月，你千万保重身子。” 胤礽拉过白汐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才是，宫外比不得宫内，多保重才是。” 白汐眉眼弯弯，笑的甚是好看，忽略掉这些年因病消减的面颊，还是如当年初入宫那般明媚。 “我让人给你备了止咳的果脯蜜饯在床头，夜里若是咳嗽，记得吃些，也好入睡。还有，茶水也别凉着喝了，别嫌麻烦，让丫鬟热热再入口。” 白汐一贯的随性，还是让胤礽十分放心不下，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听的门口的小丫鬟都不耐烦了，白汐却依旧笑眼盈盈的盯着胤礽，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许是病了太久，没有什么精神，近些年，白汐与胤礽的吵闹，拌嘴也变得愈发的少了。 大多时候，都是胤礽一连串的叮嘱，白汐只是盯着他的眉眼，浅笑着点头配合。 又或许是说多了话容易咳嗽，白汐不想让胤礽太过担心自责，所以开口的也愈发的少了。 看着胤礽好看的眉头拧在一起，白汐也微蹙着眉，伸手去替他将眉头抚平。 许是国事太过操劳，许是白汐的身体每况愈下，胤礽看起来仿佛沧桑了不少。 容颜依旧，只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无力感。 人都说，红颜易老。 但看着胤礽的身影，白汐才明白，原来美男子也会让人产生那般遗憾。 “行了，皇阿玛还在养心殿等着你呢，别晚了。” 白汐说着，站起身来，替胤礽披好外袍。 再怎么逞强，也是上了年纪的，可不能如年少时那般马虎。 回想起当年，白汐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自己当年那般鲁莽，何曾想过也会有贤良淑德，温顺体贴的这一日啊。 当年，真是一对冤家，每日恨不得闹到房顶掀翻才好，如今，都已经携手半生了，好多事情都不再计较了。 只期望，日后还能相伴的更长久一些。 “好了，我快去快回，你别出屋了。” 白汐乖巧的站定了身子，只是目送他掀开厚厚的挡风门帘，又仔细的将帘子遮好。 白汐呆呆地看着厚重的门帘，久久才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嫁进毓庆宫已经二十余年了。 那个她曾经觉得像迷宫一样的毓庆宫，她如今闭着眼睛都能数得清房屋。。。 白汐漠然的转身坐下，伸手给自己搭了搭脉。 脉象虽平稳，但着实微弱。 “哎~” 白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看样子，还是躲不过啊。 历史，或许真的无法改变吧。 那么这次木兰秋狝，胤礽怕也是凶多吉少。 换做以前，白汐一定上蹿下跳的替他谋划，如今，却只想安安静静的接受这一切的发生。 果然，人，还是太渺小了。 历史的长河就这么慢慢的流淌着，所有人都只能顺游而下，谁都没有逆流而上的本事。 就算奋力一搏，最终也会被迅猛的水势击退，浑身伤痕被抛下河底，然后再顺着水流，被送往该去的地方。 。。。养心殿。。。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胤礽恭敬的给康熙行礼，却只是机械般的动作，明显的心不在焉。 “免礼，起来吧，赐座。” 胤礽的失态，康熙早已看在眼里，却也不忍心责备什么。 瓜尔佳氏的病情，康熙也仔细找太医询问过了。 他知道胤礽在焦虑什么，就更加不好说些什么了。 近些日子，朝堂之上，胤礽的状态很不对劲，已经有不少大臣上折子反映了，康熙只是装作不知，一概不理。 但是，胤礽的心病不除还是不行。 毕竟年少夫妻，康熙十分能理解胤礽的心情，但是一国之君，怎能就因为那么一点儿女私情就一蹶不振呢。 本想借此机会，好好的劝慰胤礽几句，但是当看到胤礽那落寞的身影时，康熙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在开口的那一瞬，全都化为了关怀。 “太子妃，还好吗？” “回皇阿玛，挺好的。” 胤礽言简意赅的回答，任谁听了都知道事实并不乐观，但康熙依旧点头。 “嗯，太子妃这些年也够操劳的了，理当好好歇歇。” 康熙似乎是回忆起了瓜尔佳氏这些年在宫内的点点滴滴。 自从两位皇后相继离世，康熙就不曾再设立过皇后。 但四大妃子，毕竟只是妃子，只能协理六宫，这后宫的重担，大多还是压在太子妃一人的身上的。 二十年来，这瓜尔佳氏料理后宫也并未出现过什么差错，康熙对这个儿媳也是十分怜惜的。 康熙对胤礽寄予厚望，胤礽也一直都是兄弟中的佼佼者，无论是文史武功还是治国之道，胤礽都不曾让人失望过。 这样优秀的皇太子，给他选择相伴一生的良人，本就是件难上加难的事情。毕竟胤礽的妻子，就是未来的皇后，不仅需要貌美，聪慧，还要母仪天下，有辅佐明君的手段。 经过多年的挑选，培养，康熙终于看中了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出身名门，也是满族贵女。 虽是满人，却长相秀气，还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之姿，加上康熙皇帝推崇汉家文化，瓜尔佳氏也是在汉文化的熏陶之下成长的。 她不仅行事果断，有勇有谋，还有温婉、羞涩，蕙质兰心的一面，让人眼前一亮，很难挪开视线。 皇太子成婚那年，已经年满二十。 在兄弟中，已经算是晚婚晚育的了。 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已经全部成婚，甚至都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胤礽才刚刚开始指婚。 好在，瓜尔佳氏的肚子还算争气，接连为胤礽生下了三儿一女，也算兄弟中子嗣颇多的了，而且都出自嫡母的肚子，地位更是不同。 康熙对弘皙那个小孙子更是宠爱有加，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胤礽，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没有委屈的地方。 许是出自对赫舍里氏的愧疚，胤礽这些年独宠瓜尔佳氏一人，康熙也未曾做过什么阻拦。 只是，如今瓜尔佳氏病重，胤礽就像失了魂魄一般迷茫，康熙一时间也不知道独宠究竟是错还是对。 他不想阻拦这对小夫妻的恩爱，但也不得不忧心起胤礽的身体。 这些日子，康熙也是思虑过重，时常头疼，经常半夜里还会梦见赫舍里氏，那个令他也十分失魂落魄的女子。 爱新觉罗家，还真是不缺痴情种。 康熙有时候也深感无奈，胤礽的痴情，大半还是遗传了康熙的。 看似这些年来，后宫的女子一个接一个，子嗣越来越多。 只有康熙自己心里知道，他唯一认定的妻子，唯有赫舍里氏一人而已。 可这深宫庭院，注定是不适合女子生存的，多的是消香玉殒，含恨而终。 如此看来，瓜尔佳氏是那么的幸运，又是那么的不幸。 独宠一生，全掌六宫。 奈何，却没能真正的戴上凤冠，未能成为真正的皇后，怕是就要这么狠心的离去了。。。 这唯一的太子妃，怕是也要成为胤礽心中的意难平了。 康熙惋惜的摇了摇头。 其实，这父子俩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一个白月光，一个意难平，都是少年夫妻，恩爱不能白头。 “木兰秋狝，好好准备。” 最终，千言万语在康熙的口中只汇成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叮嘱。 胤礽的骑射，向来没有让康熙失望过。 这次出门，也是带着胤礽出去散散心而已，顺便也让他适应适应离开瓜尔佳氏的生活。 这些年，小夫妻恩爱异常，到哪里都是出双入对的，真真是羡煞旁人。 但是，有些事情，终究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 胤礽也扯出了一丝苦笑，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康熙的良苦用心。 只是，白汐的身体真的越来越差，胤礽恨不得一天当做十天来用，好好地陪伴左右，也算是日后的安慰了。 “行了，回去吧，朕也乏了。” 康熙也不喜欢这压抑的氛围，有些话说不出口就没办法再说了。 “是，儿臣告退。” 胤礽木讷的起身，如提线木偶一般，不知如何出了养心殿，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就回了毓庆宫。 去找白汐，仿佛已经成了胤礽的本能。 “汐儿，我回来了。” 依旧是熟悉的话语，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只是久久未能得到回应。 “汐儿？” 胤礽慌张的朝屋内跑去。 “嘘！殿下，娘娘刚喝了药，睡下了。” 闻言，胤礽才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生怕打扰了白汐本就不沉的睡梦。 小丫鬟们十分识趣的退下了。 众人皆知，太子与太子妃喜欢独处，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不喜欢人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所以，很多人都羡慕毓庆宫的这帮奴才们，说他们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天的工，倒是能休息上大半天。 哪像有些阿哥格格的，无病也要呻吟几声，竟喜欢捉弄人取乐，看着下人忙得脚不沾地，才显示得出自己的高高在上。 胤礽蹲坐在床头，轻轻撩开了白汐披散的长发，在她的额头、眉眼间，轻轻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吻。 胤礽手捧着白汐瀑布般的长发，凑近闻了闻，还是她喜欢的苦橙香。 想起当年，白汐哭闹着要剪头发，后又用青丝一针一线的为他缝制香囊，胤礽的心早就已经融化了。 摸了摸胸前一直贴身放着的香囊，胤礽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当年的青丝，柔润又有光泽，如今这般精心保养，还是看着的出些许的分叉。 岁月对待白汐已经极尽温柔了，奈何疾病却是十分平等的折磨着每一个人。 每日的汤药，已经将白汐的身子浸透了。 不用凑近，都能闻到满身的草药味。 虽然，这味道并不令人讨厌。 白汐从前就爱捣鼓些花花草草的，身上也经常沾满药味。 但是，当年的她容光焕发，加上淡淡的草药味，只会更加的迷人，让人不自觉想要凑近，贪婪的吮吸她身体散发出的独特香味。 与旁人女子不同，不是庸脂俗粉，浓烈刺鼻的花香，而是清新淡雅，令人心安的草药味。 如今，白汐静静的躺在这里，身上是由内而外的，被草药滋养着的味道，却反倒令人更加心疼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痛，才需要把那些苦汤子当饭吃啊。 “胤礽，你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汐儿，你醒了？” 胤礽嘶哑的声音，与白汐刚刚睡醒的喑哑不同。 “你怎么了？” 白汐满眼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意气风发的男子。 若不是因为她，或许，胤礽活的还能更潇洒畅快一些。 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执意想要改变历史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 其实，她看似没能改变什么，却好像又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瓜尔佳氏，本不该受宠的。 白汐，也本不该受宠的。 他们，本不该相爱的。 她，也不该生下子嗣，不该自私的剥夺胤礽所有的爱意。 老天爷仿佛是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让她更改了自己悲惨一生的命运，却又不给她改变结局的可能。 太子与太子妃，多么美满的佳话啊。 可是，要那么美满有什么用，不过是让离别变得更加艰难而已。 或许，人人都觉得，才子佳人应该圆满，所以出生高贵的太子爷与太子妃，本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姻幸福，儿女双全。。。 白汐可悲的笑了笑，原来自己一切的努力，只是为了给这个故事一个美满的开始，一段幸福的过程。 不出意外，这次等胤礽回来，就要搬离毓庆宫了，这个她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不过，白汐倒是越发的镇定起来，悠闲的收拾了一些琐碎——旁人看来的琐碎物件。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也没有什么物品需要收拾，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了。 只是，最后的时日，她可没有兴趣再如当年那般，好奇的每个屋子乱转，一间一间的数着屋子。。。 屋子大小，她早已不在乎，房屋多少，也就睡榻一间罢了。 毓庆宫，或是咸安宫，与胤礽在一起便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