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归心

“阁下是……” 上来迎客的商会小厮见这么嚣张的客人也是有些恼火。 毕竟马允作为骏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带着他们这些小厮也跟着沾光。 历来可没有用这种态度和语气来找马会长的…… 这人是什么来头？ 本着谨慎待客的宗旨，小厮并未作出任何不妥的举动，仍旧笑脸相迎地发问。 但赵言瞥他一眼，丢了块令牌到他手上。 那小厮顿时眼珠子瞪得贼大，脸色惊恐地看向赵言。 “态度不错，带路吧。” 赵言轻笑着说道。 对小厮这服务态度还是很满意地。 若是贸然就发火赶客，怎配在齐王府的产业下获得认可。 “是！贵人请随我来！” 小厮被赵言夸了一句，欣喜若狂地上前领路去了。 一行人就这么招摇地走过嘈杂的大堂，不少人看到诸女的美貌，惊地手里的生意都忘了继续做下去。 等到赵言等人消失在楼梯口，那人声鼎沸的大堂居然变得安安静静，这在商行里还是极少见的事情。 可见美貌的杀伤力着实不小。 整个商行统共也就两层，一行人上至二楼之后，赵言便让小厮带着众女去休息，自己一人抱着小龙女在指引下去了马允的公务房。 毕竟作为这么大一间马行的负责人，他的忙碌程度可不低。 王语嫣看了看赵言远去的背影，好奇地拉过茗烟问道: “细雨楼什么时候还有经营马匹生意吗？” 在她的印象里，细雨楼大部分的掩护，都集中在菜鸟坊和水云间这些容易开展的生意上。 马市虽然红火，却并不是简单好上手的行当。 而且马匹作为国家战略物资，大规模的交易定然是要在官方监管之下。 赵言可从来不是喜欢搅和这些事情的人… 所以这次忽然来到骏城这间马行，就算是王语嫣这么了解赵言的人，都有些意外。 但更让她惊讶地是，茗烟竟然也毫不知情。 她歉意地一笑，回答道: “嫣儿小姐见谅，奴婢对这间马行同样一无所知。” “你也不知道！” 王语嫣眉头一皱，随即洒脱地笑了笑。 “算了，言哥哥没告诉嫣儿，定然是还不到时候。” “咱们快进去吧。” 她释然地拉起茗烟的手臂，二人一道进了房中休息。 另一边，赵言来到马允的公务房外时，却见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偌大的一间公房，两侧满满当当的案牍架，中间则是一张空空的紫檀木长桌，桌后坐着一个长相阴柔的年轻男子。 此人便是这间马行的主人--马允。 原以为他会是在忙碌，哪知并非如此，竟是在悠闲地品茶。 赵言脚步轻盈地迈入房中，发出轻轻的木板碰撞声。 屋内男子默然抬眼，看清赵言的面孔后，却是冷冷一笑，并未起身。 他从身前的茶具中掏出一个杯子放在桌上，提着茶壶缓缓倒了半杯，随后推到桌对面。 “齐王殿下大驾光临，且先饮一杯吧。” 说完，马允用挑衅的眼神看向赵言，似乎是在等待着嘲笑他敢不敢喝。 赵言恍若未闻地朝前走着，来到桌前看了眼那杯颜色古怪的茶水，悠然问道: “向飞流呢？让本王来此，自己又跑去哪里了？” 他之所以来到骏城，其实是离开栖霞镇之前，接到了向飞流的传书。 传书中告知他，“枯叶”已经找回了许多之前的暗谍，全都可信可靠，但有几个能不能用，则需要他的亲自判断。 马允便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若不是马允突然将自己的马行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向飞流可能还找不到他。 毕竟脱离“枯叶”八年之久，许多人都已经失去了联系。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八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讯息彻底烟消云散。 对于马允的突然出现，向飞流已经来此见过一面，只是始终下不定决心不知该不该用他。 诚然他如今的实力对于“枯叶”来说非常有用，可若是他这个人不行，那么再有用的能力也是多余。 “洛阳城里有比我更大的鱼要去钓，向飞流这小子心切着去钓鱼，哪里有心思留在这里。” 马允动作豪放地翘起脚放在椅把上，对赵言的到来毫无敬意。 他长相虽然阴柔，可动作却是像极了流氓痞子。 能在那么多蛮横霸道的马商中混到如今这个位置，注定他不可能如长相那般柔弱。 “洛阳城？去找李复了？” 赵言抱着小龙女坐下，小龙女好奇地要去碰那杯茶，却被赵言先一步夺走，放到了自己鼻子下仔细闻了闻。 “至于是李复还是什么玄天君之类的，我可不知道。” “我只知道齐王殿下如今坐在我的对面，手里拿着我亲自倒的茶。” “王爷，八年了，小人敬您一杯！” 马允捧起自己眼前那杯颜色正常的茶水，往口中一倒，立时闷干了。 他这番动作看似是自证清白，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赵言这杯茶里肯定是添了些东西。 毕竟肉眼可见的颜色不同… 赵言这辈绿中泛紫，哪里像是正常的茶水，分明是杯毒水。 可虽然明知是毒水，赵言却是丝毫不介意。 他将毒茶拿到唇边，嘴唇微微一沾，对面的马允登时眼珠子一睁，极度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八年前的错误决定…导致你们分崩离析，我向你们道个歉。” “但现在杀害谷雨和当年那些兄弟的凶手已经有了眉目，你若肯放下嫌隙助我，那是最好的。” “这一杯，我干了。” 赵言话音刚落，杯子里的毒茶立时就被他倒进了嘴里一饮而尽。 “你……” 马允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想说的话到了喉咙眼，却又挤不出来。 他没想到赵言竟然真的喝下了这毒茶。 这可是连陆地神仙都扛不住的世间奇毒…… 就算是为了给他道歉，那这诚意就已经足够了。 说白了人家堂堂一介亲王，凭什么为一些手下的死，去甘冒此险。 主仆主仆，仆本来就是为了主而活，又为主而死。 当年“枯叶”那些人的死，怪不了赵言。 此后散去“枯叶”，同样是他的自由。 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马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心中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直到眼睁睁看着赵言喝下这杯毒茶，他心中的芥蒂才终于尘埃落定… “这是解药……”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赵言眼前。 之所以这么快拿出解药，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毒到底有多厉害，万一迟了…… 真的害死了齐王，那他就是死后也不敢去见谷雨大姐… 可那小瓷瓶放到赵言身前，他却是视若无睹，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下轮到马允急了，他猛地抬起头，急切地喊道: “你倒是快吃啊，此毒凌烈无比，迟了就是神仙也难救！” 只是相比于他的急切，赵言依然平静如水。 就连小龙女都苦着脸看过来了，他始终不疾不徐，镇定自若地问道。 “从哪买的药？” “什…什么？” 马允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齐王竟然还这么淡定，居然有心情问此药从何而来。 他深深皱了皱眉头，答道: “忘忧谷，玄冥子亲自配的唯我独命丹，毒性之大，可杀陆地神仙。” “名字倒是取得很狂妄，但这毒性……” 赵言抬起拳头一拳砸碎了小瓷瓶，捏住了从中掉落出来的乳白色药丸，闻了闻后放到眼前端详起来。 “当归，白术，茯苓……这是十全大补丸啊。” 小龙女闻言，抢过小白丸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嗯！还有肉桂，党参，川穹，熟地黄，是上好的补药。” 古墓派也通药理，小龙女虽然年纪还小，但对各种药材并不陌生。 马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好好的解毒丹怎么就成了补药…… “不…不可能…我花了万两白银买来的至毒！怎么可能是假的！” “玄冥子！你这厮竟然敢诓骗于我！” 他相马是一大能手，管理偌大的马行也不在话下，但对毒理则是一窍不通。 可那玄冥子作为制毒界一代宗师，竟然敢卖假药给他！ 这是不想要这个招牌了！ 他马允虽然只在马市闻名，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若是放手一搏，所能动用的人脉并不小。 怎么也能让玄冥子喝上一壶苦酒。 见他如此，赵言轻轻摆手道: “你误会了，毒性虽然没那么强，但此毒确实厉害，这唯我独命丹不假，假的是这解药，服下后恐怕不仅解不了毒，反倒会加深毒性。” 大补丸… 服用之人正常时补身。 服用之人中毒时补毒。 马允是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抓住了一个重点。 “既…既然此毒不假，那你…你为什么没事？！”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顶级毒药！ 就算毒性没那么强，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哦，有没有可能，那玄冥子他自己也不知道陆地神仙究竟有多强？” 赵言笑着说道。 这其实是个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隔行如隔山一样，隔了一个大境界，自然没法去想象更强的境界究竟有多强。 玄冥子没到陆地神仙境，只能凭空去想象这个境界的强大，自认为自己所制的剧毒足够毒死陆地神仙，其实却是差的远了。 至于后期在销售时的说词，卖东西嘛，吹点牛不寒碜。 就连将解药换成十全大补丸，估计是玄冥子自己也没研制出解药来，亦或是为了不坠自己的名声，再加一点毒上去。 哪知碰到了知晓毒理的赵言，又是陆地神仙又有天神兵“神农尺”。 别说这唯我独命丹了，再强十倍的毒也拿他没办法。 他体内的毒性早就在入体那一刻就被“神农尺”吸走，正好补充之前的消耗。 马允不通毒理，可他不傻，听了赵言的话很快就明白过来。 心里暗骂玄冥子坑人，但对赵言则是添了一分敬佩。 “幸好王爷无恙…否则我哪有脸面去见谷雨姐！” “这么说，你已经放下了？” 赵言轻笑着问道。 其实刚才马允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趟。 若他不拿出那个装着大补丸的小瓷瓶，此刻早已人头落地。 但在他拿出小瓷瓶的那一刻起，赵言便已经接纳了他。 不论他究竟忠于谁，自己也好谷雨也罢。 只要还有这份心，那就都是自己人。 仍然是能够放心交于任务的人。 “放下了对王爷的怨怒，可谷雨姐的仇，兄弟们的仇，我从未放下！” 马允眼中肆意宣泄着仇恨。 “王爷重启‘枯叶"，我早有耳闻，并不觉得能有所作为。” “毕竟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很多线索都已经没了痕迹，可向飞流大肆召集枯叶旧部，一些消息就不可避免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王爷当真是为了复仇？” 马允目光如炬地看向赵言，眼神相视，一刻不肯松懈。 “谷雨的死，同样萦绕我心头八年，我的心情，和你们是一样的！” 赵言肃然答道。 “坦白说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凭着齐王府的实力给那些仇人添上一把乱，可那些遗憾，会永远沉在你们心底。” “飞流为什么花大力气寻找你们，想来他的想法与我是一样的。” “当年的仇，该由当年的人来报。” 马允忽然闭上了眼，深深地从鼻腔中呼气出来。 良久，他才睁开眼，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谢谢。” “不客气。” “我能做什么？” “很多很多，我们的敌人强到不可思议，会有你大有作为的时候，不要急。” “属下明白！” 马允垂首答道。 这一刻，这个散落在外多年的游子，再度归家。 在骏城待了只有不到两个时辰，赵言便重新踏上了回京之路。 这一路上，他偶尔会在一些城市停留，但时间都不太长，大多都只有一两个时辰。 其中只有一座城在赵言走后被人发现出了命案，其他的地方，全都如往常一样。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实则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