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幕间·家

那是非常普通的、未来的某一天。 在外表方面、看上去已经比我年长的银和龙之介，仍然都作为家人陪伴在我的身旁。由于我的强烈意愿，他们陪着我一起来到了横滨的公园赏樱。这些日子被迫处理了横滨各类问题的龙之介被我强制膝枕，而银则靠在我的肩膀安稳地呼吸着，显然已经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我安稳地享受着这种悠闲的时光时，龙之介却有点面红耳赤地避开了我看向他的目光。 “……” 我看着神情别扭的龙之介，忍不住小声开口：“抱歉，龙之介，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他沉默了一会，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我，脸上的热度也渐渐散去，好半天才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消失了五年连脑子都丢掉了吗？还是说你完全没有任何自己身为女性的意识？”诶？ “等等，等一下。”我试图理清楚他的思路，反应过来后便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谄：“怎么还跟女性意识扯上了关系？难道不是我的大腿有点太硬了导致你并不舒服吗——？啊，我明白了，龙之介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原来如此，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呢……” 龙之介猛地坐了起来，大声道：“吵死了！！！” 然而，就在他怒吼的下一秒，靠在我肩上睡着的银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嗯？真弓，哥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眨了眨眼。 “啊，唔，银啊——”我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试图让银感受到我的为难：“龙之介说，这是秘密呢。” “秘密？哥哥还有什么秘密吗？”银刚才还有些朦胧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后露出了一副相当幸福的神情：“总感觉听到这种词就好像完全回到小时候了一样……真好啊。而且，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来赏樱吧？” 她不着痕迹地就把话题引向了别处，我也收起了调侃龙之介的心思，认真地顺着银地话感慨下去：“是啊，真好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似乎更能懂得宁静和平淡的宝贵了。而且，对于我而言——对于我而言，和你们在一起是比赏樱更让我高兴的事情。” 银：“欸？不过，我们每天都是在一起来着……？” 龙之介也意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那种是不一样的啦！虽然光是看着你们就很开心了，但是、平时里呆在一起和出来玩，果然还是有点不一样。” 银顺着我点了点头：“说得是啊。哥哥已经好久没有完全抛开工作了，就连真弓、咳，真弓姐也是一直在写作和处理事务，也没怎么出过门呢。” 她的一番话倒是道出了家里的现状：我和龙之介都忙于工作，而银自己虽然这也说着、学业上的压力也不小，还常常负责抽查IIC内部的情况报告。虽说的确也是在一起生活、有着十足的安心感，不过在作息都不尽相同的情况下，也和独居没什么差别。话说回来，就算如此，我果然也还是没办法忽视刚才银对我的称呼。 “不把我当成姐姐——也可以哦。”机会难得，我干脆坦白了自己心中所想：“虽说一开始的确是我照顾你们，不过我让你们担心的情况却比较多。之前还可以仗着年龄优势把你们当成是弟弟妹妹，但现在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所以，直接叫我真弓也没关系。” 说实话，不纠结辈分问题——大概是不可能的。 最开始回来的那些日子还会对彼此身份的落差感到不适。无论是家庭地位（？）还是社会地位（？），我似乎都是又一次从头再来了，不沮丧、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必要再去担心这两个孩子了。 他们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太多了。想到他们现在的样子，我的内心便会涌起一种自豪感—— “……真弓姐？在听吗？”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银正有点无奈地看着我：“有听到我和哥哥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心虚地摇了摇头：“刚才有点走神，抱歉。” 银严肃地和我对视了一会，就在我的越来越心虚的时候，她忽然绷不住一样笑了起来、甚至连龙之介都微微弯起了唇角。 我：…… “呼、果然还是小孩子呢。”过了一会，银终于像是笑够了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翘着嘴角这样和我说：“就算会捉弄哥哥，但是哥哥可是那种在生理课上认真记笔记的人。所以，果然，我家的哥哥和姐姐，本质上还都是小孩子。” 龙之介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银……” “……”我也有点无言，纠结许久后、才无奈地开口：“没想到变成了这也样子——果然，银是维系着这个家庭的人啊。” 银不置可否，只是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到这个，纪德先生和兰堂先生今天没有来，果然还是有点遗憾啊。本来都和他们说好了，结果似乎临时有任务呢……说是和武装侦探社那边对接，也不知道是什么案件。” 我：…… 我心情复杂，试探性地开口：“太——” 刚刚发出“Da”的短促音节，我的话就被看似走神的龙之介粗暴地打断了。他一脸阴沉，潜伏在茶色风衣下的罗生门也蠢蠢欲动起来：“假期时间不需要提起他的名字。” 嗯……是啊。怎么说呢，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其实龙之介和太宰治的关系……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差劲。 在我回到这里之前，太宰治身为异能特务科委派的“督察官”一直驻扎在IIC，在墓园里和他撞上的时候也恰好是他任职期满、并且被异能特务科解雇（……）的日子。因此，我也并没有正式的见证过他两人相处时的行为模式，身边人似乎也对此多有避讳。 完全搞不懂。 我瞄了瞄龙之介阴沉的脸色，最终还是决定乖乖闭嘴。 “……抱歉。”龙之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难得认真地开始道歉，并且从草坪上站起了身：“刚才稍微有些激动了，在下去买瓶乌龙茶。” 我立刻举手缓和气氛：“我也要！” 银也跟着微笑：“我也要一瓶，拜托了。” 等龙之介消失在我的视野范围内之后，我才松了口气，询问起身旁的银：“所以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银凝视了我一会，忽然揉了揉我的头发：“这种事情，姐姐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我：……？ “没办法说出口吗？”我多少有些迷惑，于是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难不成太宰治曾经夺走了龙之介的女友……？会是这种事情吗？” 银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真弓姐一如既往的敏锐。虽然说完全不是这回事，不过意外地能够说通——也许姐姐也有所觉察吧，关于太宰先生对你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的事情。那个男人、正是以此为理由，或是说借口，才能够加入IIC的。” 我：…… 我：“等一下，这什么意思。” 糟糕，虽然我表面上看上去大概超乎寻常的冷静、声音也相当稳定，但是我正可耻地动摇着。 不是那种心脏砰砰乱跳的动摇，而是心脏突然停跳的动摇。如果现在给我接上一台心电图仪，大概正显示着一条一成不变的直线也说不定…… “本来想一直瞒着你的。”银整了整我的衣领，就像我曾经对她作过的那样：“但是，总感觉不太好，明明是和你、还有你的组织、你的城市息息相关的事情……抱歉，姐姐。我和哥哥的确有些保护过度了，你明明是——” 我连忙打住她的道歉：“不、完全不用自责。”但是看着银瞬间变得近乎温顺的表情，总感觉被她下了套。 我有些复杂地看了银一眼，便听她讲了下去。 “因为是珍视的人。”她这样开头：“姐姐是哥哥所珍视的人。虽然他一次没说过，但是在你走之后、他的确有一段时间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他想要复仇，但是连复仇对象都并不清楚，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太宰先生嘲讽了哥哥。” “‘就像是丧家的野犬一样呢"，”银没有丝毫犹豫地这样说着，“哥哥理所当然的被这句话所激怒了，也难得激起了斗志。在某种意义上，IIC也因此得救了，也是在那时候放弃了全力搜寻、对外宣布了姐姐的‘死讯"。”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银顿了顿，“这样嘲讽着IIC、嘲讽着哥哥的太宰治……先生，却在某一天叛逃港黑后、出现在了IIC的基地里，并自称是异能特务科的督察官——虽然他难得的拿出了齐全的材料和证据，但是哥哥还是不相信，所以……” “所以就去调查了原因？”我自然而然地这样猜测。 银也如我所料，轻轻点了点头：“结果，哥哥却得知了太宰先生是利用着您的死亡、再加之IIC在那段时间的动摇，说服了种田长官。因此，他才能够在IIC进行身份的洗白，而非在地下的秘密机构。” 我：…… “等等等等，这跨度是不是有些大……？”我有点转不过来：“为什么说他利用了我的死亡？” 银看着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您还真是和哥哥所说的一样，完全没有女性意识啊。”她小声嘟囔着，但我却压根听不清银在说些什么，之能听到她似乎把敬语都拽了出来。好在，片刻之后，说下一句话时，她的音量就提高到了我能够听清的程度—— “因为，他说他爱慕您。想要知道您保护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想知道您有没有死去，想问问您死去是什么滋味……”银像是如数家珍一样、面部表情地说着这些暧昧之语：“一开始还是哥哥打听到的流言，后来太宰先生甚至直接对着哥哥说出过‘喜欢真弓"之类的。” 我：…… 我失去了语言能力。 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太宰治最终还是拿到了“书”？然后走上了隔壁的路线？但是，比起疑惑，占据我内心更多的情绪是—— 羞耻。 虽太宰治然脸皮厚，但是我的脸皮可是一点都不厚啊！！怪不得IIC的士兵总用老父亲般欣慰的眼神看着我！！！怪不得我回来那天、太宰治送我回来的时候，门口的护卫露出了又哭又笑的表情啊！！！！原来不是因为我还活着、而是磕到了吗？！ 我几乎要把脸埋到草地里去，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然……然后呢？”我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道：“不只是这件事吧？还有别的事情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吧？” 银轻巧的抚了抚我的后背：“……嗯，还有呢。” “什么事情” “我想想……虽然非常不甘，但是太宰先生在IIC中的地位、就和首领一模一样呢。”银温声解释着：“虽然有着异能特务科的示威之类的，不过，着中国地位果然还是要看个人的实力吧？” 我长出了一口气，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灌了一口矿泉水：“嗯，是啊。” “然后，他就开口让哥哥叫他‘老师"了。” 我：噗、咳咳—— 我理解了，我完全了解了。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往人家心口上捅刀子、还逼着人家管自己叫爸爸的人间之屑的行为啊。 “……稍微有点垃圾。”我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说身为‘死人"的我完全不会在意别人这样玩弄（？），但是伤害到珍视我的人们就不好了。” 是啊，银一开始准备的话题似乎也是“珍视”啊。那个孩子正珍视着我，眼前的孩子也正珍视着我，虽然他们很少说这些事情，不过说起来就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像是一脚踩在了棉花糖制成的云朵里一样，柔软、温暖且舒适。 我，被身边的人们珍视着啊。 我小小地感慨着，又继续说道：“说到底，这种事情只对我一个人造成了妨碍，但是却让周围人感到难过，我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啊——那样的话，岂不是有点太逊了吗？总是让周围人帮忙承担自己的事情之类的。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 “那么，”银静静地看着我，倏忽间露出了一个微笑，“许愿吧。”欸？ 大概是我的困惑太过于明显，银立刻解释起来，“毕竟是家庭出游、现在樱花又很好……要对着樱花许愿吗？风会把承载着过去的花瓣吹走的。”.bμν. 我眨了眨眼，最终点了点头。 那就许愿吧。 这样平凡而幸福的、守护横滨的日子，能够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