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三十六

我是被硌醒的。 半梦半醒的我没有闲情去分辨硌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又对翻身动手将其拿开这一系列麻烦的操作提不起劲——感谢没提起劲的自己——所以只是往前挪了一下，想离那东西远点。 然而我没挪动。 有一条胳膊正横在我腰间，牢牢地阻断了我的去路。 ——嗯？？！ 我猛地清醒过来，伸出手往腰上摸索，发现这居然真的不是我睡糊涂出现的错觉。 在它的禁锢下，我艰难地翻过身，就发现枕边的黑白幼犬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果然又是五条悟那张静谧美好的睡颜。 所以刚才硌到我的东西是……？ “砰！” “嘶——” 他揉着凌乱的白发缓缓从地上坐起来，刚睡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真希望你能换种方式叫醒我……” 我没好气地回道：“下次我可以直接把你揍醒——不对、没有下次了！” “好、好。” 五条悟阖眼扒在床缘上，无比敷衍地应声称是，半点要说明的意思都没有。 我只好自己提问：“你倒是好歹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跑到我床上来啊？别说什么梦游的鬼话哦我不会信的。” “嗯？” 他掀起眼皮迷蒙地看了看我以后才反应迟钝地随口狡辩：“喔，我怕黑，一个人半夜睡不着。” “……” 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指头捏住了他的脸颊。 胡扯就算了，居然还敢内涵我，简直欠捏！别说，他皮肤还挺滑的，手感十分不错。 “唔……干森么……” 五条悟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说到一半便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于是他干脆两手一撑又爬上了床，甚至还将我连人带被子地圈进了怀里，动作迅速，做完全程不过也才一眨眼的时间。 “喂！” 终于反应过来的我忍不住挣扎了两下，结果只换来了他收紧的手臂。 “再让我睡一会儿……” 他毛茸茸地脑袋抵在我颈窝蹭了蹭，说话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软绵绵的，像只在撒娇的大猫猫。唉，罢了，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感受着温热的吐息一下接一下地喷洒在睡衣领与锁骨的交界处，我没出息地颤了颤，把下巴轻轻搁在他头顶上，惆怅地叹出一口气。 “好歹把被子盖上啊……” 真是没救了。 保持着人形抱枕一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了几分钟后，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八点过半，左胳膊被压得有点发麻。 五条悟改换成了仰躺的姿势，只是躺得歪歪斜斜，脑袋仍抵在我脸侧，一条腿却耷拉在床边，光着的脚甚至踩在了地上，看得我叹为观止。 稍加思索后，我放弃了叫醒他的选项，爬起来越过他下了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顺带还规整了一下他的睡姿。 我放轻脚步走出卧室，在沙发上捕获了独自霸占着过于宽大的被子的雷雨。 “要你何用！” 被揪住命运的后颈皮提起来的娇小狗子眼神迷茫：“汪呜……？”你还委屈上了？ 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晌后，我率先败下阵来，把呼哧呼哧狂甩大尾巴的幼犬轻拿轻放地搁在沙发上，转身去洗漱了。 等到做好两人份的早饭时已经九点多了。 我返回卧室去一看，五条悟果然半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只好出声叫他：“起床吃饭啦——喂——” 才半小时不见就把被子卷成一团抱在怀里的人皱了下眉头，然后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充耳不闻地继续睡觉。 连叫三次无果后，我微笑着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五·条·老·师——” 只能看见个后脑勺的白发青年仍然赖在床上，背影不动如山，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很好。 我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半分钟后再次踏入卧室，举起尚且沾满水珠的双手，毫不留情地按上了他裸露在外的后脖子。 “呜哇好冰！” 五条悟大叫着拼命往前拱，试图从脖子上沾湿的冰凉双手下出逃。 然而我怎么可能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我干脆屈膝跪在床边，他往前我也跟着往前，最后把他逼得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了墙上，我也依旧没有撒手。 这一招迎来完全败北后，五条悟总算清醒过来，抬起胳膊捉住了我始终死死摁在他颈项上的手，一边连连投降：“我起我起、马上就起！” “这还差不多。” 我满意地松手，想收回来时却没能成功。 “雪见酱，下次叫醒我时可不可以稍微温柔一点呢？” 他握着我的手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软言提议：“比如说亲我一下就好，真的。” “你是睡美人吗？！” 我忍不住吐槽道，然后使劲儿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穿鞋下床。 “五分钟后要是没在餐桌边看见你，我就把你丢出去！” * 午后，我独自坐在客厅看书。 其实昨天晚上我是真的打算留在王美丽家过夜的，并且计划今天也呆在她家，不过由于忘记把需要读的书带过去，我还是忍痛回来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五条悟需要感谢我那个格外严苛的导师。 刚坐下没一会儿，我就感觉沙发旁边凹陷进去一截，抬眼一看，是接完电话回来的五条悟。 “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会儿电视？” 我不停地按着手里的按动笔，随口道：“不用在意我，我不会觉得吵的。” “不了，这个时间也没什么有趣的节目。” 他翘着一条腿，伸长的两条胳膊搭在沙发背顶端，坐姿是大写的懒散。安静了几秒钟后，他百无聊赖地侧头凑过来，好奇地问：“雪见在看什么？” “研究对象。” 我在段落里划出几句比较重要的记录，一边回答道。 耳边传来明了的哦声，紧接着就是一句：“那我也要看。” 笔头一顿，我疑惑地侧头看向他：“你确定？这可比没意思的电视节目枯燥无味多了。” 五条悟满面正经地点头。 真是稀奇…… “好吧。” 我把架在膝盖上的书本往右斜了斜，踩在沙发沿的脚也跟着往过挪了几厘米，在碰到他的大腿之前堪堪停下。 “不想看了的话就直接说哦。”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凡跟别人同看一本书或是资料之类文字性的东西，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其实如果是篇幅较短的文本倒也没什么，各看各的就可以。但是当它篇幅一长、需要翻页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虽然翻页之前会出声问，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一直思考“他现在看到哪里了”、“我会不会看太慢了”，因为太过在意这些，书上的内容半点也没往脑子里去啊喂！我甚至都不敢往书上写字，生怕影响到对方阅读。 我原本以为这种无聊的东西，五条悟至多看个两分钟就没兴趣了，结果他也不知道是真的感兴趣还是单纯不想在我跟前丢面子，居然安静地看了整整四大页。 他还看得格外认真，每次我问翻页的时候都答得飞快，令我几度怀疑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阅读速度是不是不大行。 无比痛苦的我干脆自暴自弃地做起了无情的翻书机器，开始像看广告一样草草扫过两眼内容以后就问好了没。到后面甚至完全抛弃了自己的看书体验，读到还剩下几行的时候就出声询问。 他居然回答说好！这个人看书到底是有多快啊？ 于是下一页我直接只读了一半：“好了吗？” 五条悟云淡风轻地回答：“嗯。” 这一页没有插图，全是大段大段的文字，密密麻麻地码在光滑的白纸上。 我忽然觉得有点古怪。 下一页我只看了三分之一，问时不出意料地得到一句可以；然后我又只读了四分之一、五分之一、一句话…… 而五条悟的回答依旧是：“翻吧。”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合上书，扭过头质问他：“复制黏贴都没你快，你到底都看了些什么啊？” “嗯？” 他左手撑着下巴，表情是尚未没反应过来的懵然，一双流光溢彩的湛蓝色眸子却正一转不转地盯着我看。 “我在看研究对象啊。” 他眨着眼睛理直气壮地道。 我：………… 失策了，这家伙的杀伤力好强！ 我强装镇定地扭回头，一言不发地把刚合上的书又打开了，认真专注地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 永远读不懂空气的五条悟倾身凑近，仿佛乘胜追击一般，语气含笑地在我耳边轻声道：“耳朵都红透了哦。” “啰嗦！！” 我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没好气地瞪着他：“你以为都是谁的错啊！” 说完我才发现形势有些不妙。 他胳膊搭在我身后的沙发背上，相当于是变相地将我圈住了。除此之外，他的脸也靠得很近，几乎只需要微微低头就能碰到鼻尖，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眼中的自己的倒影。 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接下来他会做什么，无论是他的呼吸还是他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 这让我大脑倏地空白了一霎。 紧接着，五条悟的右手抚上了我的脸侧，我没忍住缩了下脖子，但终究还是没有躲开。 他忽然弯着眉眼问：“我可以吻你吗？” ——这不是明摆着吗！ 我恨恨地咬住了下唇。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不然上一次怎么没见他问？那次还是我正儿八经的初吻呢！可恶，真是越想越气，尤其他这张轻飘飘的笑脸就在眼跟前。 因为恼怒而热血上头的我做出了令自己后悔万分的选择—— 我没有给出任何回答，直接揪住他的衣领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这一时冲动的主动，换回的是自己发烫泛红且微微刺痛的嘴唇。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如果不是自己主动的话五条悟会不会放过我，但起码他会稍微温柔一点吧？而不是像疯了一样地发狠，经常锻炼、体测肺活量一项绝对可以拿满分的我甚至都因为缺氧而有些眼花。 我把脑袋埋在他颈窝处，边喘边晕晕乎乎地想：今晚睡前一定要把门锁上。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出现在了我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