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4 太过顺利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天穹的群星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漠然地注视着下方苍茫而古老的大地。 一行人在欧阳寻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潜行至一片看似毫不起眼的沙丘谷地，二十八头大荒异兽缓缓降落，萧聪等人屏息凝神，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黑暗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感。 皇甫翾开口道： “这附近竟然一头强大古兽都没有，是不是有点反常啊……” 萧聪面容冷峻，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警惕的光泽，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平静，越可能潜藏着不可预测的危险，千万别大意。” 众人纷纷点头，如小鸡啄米。 趁着二十八头大荒异兽的结界还未消失，萧聪首先要做的，是布置一座匿影藏息阵，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几乎是手到擒来，于是一刻钟后，一道无形的、流动着微弱光晕的阵法屏障悄然升起，将众人连同附近数十丈的范围彻底笼罩，阵法之力扭曲了光线与气息，使他们这一小片区域仿佛从空间中被悄然抹去，即便有强大的神识扫过，也极易将其忽略为一片寻常的沙地。 匿影藏息阵中，欧阳寻再次仰观星象，对照手中一方古朴的青铜罗盘，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能穿透层层夜幕，直抵星辰运转的奥秘。 片刻后，高大青年停下脚步，说道： “那枚黑子对应的准确位置，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完，用方天画戟在地上画了个圈，便转头走向别处。 萧聪颔首，几步走向欧阳寻画下的圈里，右手一翻取出一应布阵材料，他要在这里布置一座“掘渊”——当年在濒阳荒漠时，他就是用这座法阵挖出了那具封印着昆仑神鴸的栖珍木棺，如今他的阵法修为早已今非昔比，所以布置这座法阵也是信手拈来之事。 不过一个多时辰，一座规模虽不大，结构却极其精密复杂的“掘渊”法阵已然成型，阵纹在地面上微微发光，散发出一种欲要吞噬大地、掘开深渊的可怕气息——现在的“掘渊”肯定不是当年那座能比的，它不仅使用了更为珍贵的布阵材料，还承载着萧聪最高的阵法造诣，无论是挖掘力度还是挖掘速度，都比当年那座强百倍不止！ 稍迟片刻，掘渊法阵光芒大盛！ 阵心处传来低沉的轰鸣，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苏醒，紧接着，地面的沙土岩石并非简单的塌陷，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疯狂卷起，化作一道直径近两丈的土黄色洪流，如沿着一座拱桥般堆向远处，景象蔚为壮观。 掘渊法阵持续运转着，轰鸣声不绝于耳，不断地将地下的泥土石块抽取抛出，萧聪目光沉静，并未放松警惕，为了以防万一，又在掘渊法阵与外围的匿影藏息阵之间，布下了一层闪烁着金光的防御法阵，层层光幕流转，散发出坚实的守护之力，以应对任何可能从地下或外界突然爆发的危机。 时间在轰鸣声中缓缓流逝。 两个时辰后，东方天际已微微泛白，掘渊法阵产生的土龙骤然停止，不再有新的泥土被吸出，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深处，传来一阵空洞的回响，一股迥异于地表、带着古老尘封气息和微弱硫磺味道的气流从中涌出。 “通了？”皇甫翾美眸一亮。 众人迅速围上地洞边缘，探着脑袋往里观望，借着已经放亮的天光，可以看见地洞位于下方的边缘，它明显比人们想象中深得多，且下方是一处巨大的空腔，也就是所谓的“地压天”之象。 萧聪心中迫切，宝藏近在眼前，关乎重大，他迈步便要上前亲自下去探查。 “慢着！”欧阳寻猛地伸手将年轻人拦住，脸色异常严肃， “小聪，先别着急下去。” 萧聪脚步一顿，看向好友： “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欧阳寻眉头紧锁，目光扫过那深幽的地洞，点点头，沉声道： “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心慌，从找到地点到破开入口，几乎没遇到任何像样的阻碍，我们之前在濒阳荒漠和古周平原，可是费了大力气才找到具体位置。 而且，秘言中提及的"航船"，我们还不知道在哪儿，我总觉得，这件事有问题，贸然下去，怕会有不测之祸。 当然，也不排除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但老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下去之前，还是找个替死鬼给探探路吧。” 萧聪闻言，炽热的心情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静下来，他深知欧阳寻学识渊博少有出错，况且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实在是太顺利了。 “你说得对！”年轻人微微一笑，“确实得找个替死鬼给探探路，嗯……” 他稍作思忖，接着道： “这样吧，你们几个陪着星老大他们留在这里，罩子放亮点，别让人设下埋伏包了饺子，” 说着，目光在几名萧家将和四大王族的后人身上扫过一遍， “其他人跟我走一趟。” 星流云虽然跃跃欲试，但也知此事关乎重大，便点头应下， “放心，这边交给我们，你们注意安全，速去速回。” 萧聪点点头， “你们也小心一点。” …… 二十八头大荒异兽撑开结界，带着众人自营地离开，不知为何，这一带古兽极端稀少，他们低空飞行，仔细搜寻了半个多时辰，皇甫翾强大的灵识才终于捕捉到了一股符合要求的气息。 在一片怪石嶙峋的小峡谷中，一头修为约莫渡河境初期的鳞甲虎匍匐在阴影之中，它体型庞大，足有三丈长，浑身覆盖着巴掌大小的银色鳞甲，在晨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獠牙外露，狰狞可怖，除了这些特征，其形态倒与寻常猛虎无异。 萧聪不禁微微一笑， “方圆百里之内没有其他强大古兽盘踞，这还真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年轻人的计划是用圣蛊小虫的蛊毒控制猎物进入那个大坑给他们探路，于是让圣蛊小虫单独行动，他们则是在那鳞甲虎附近围圈埋伏，一旦圣蛊小虫失手，他们便出手围捕。 一抹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点自萧聪挂于腰间的掌心宫中飞出，那光点不足米粒大小，仔细看去，方能辨认出是一只极其微小的飞虫，它生有三角形的怪异头颅，上面嵌着一双令人略感不适的红色罩瞳，连接头颅与身体的并非脖颈，而是一串细微的、仿佛念珠般的结构，它的身躯苗条近似螳螂，却只有两对短小的足肢，最奇特的的是其后拖着几根宛如蝎尾、带着细微毒刺的尾须，但那结构又比蝎尾简单，更像是一种诡异的装饰。 若有人目力极佳，能看得更为仔细，便会骇然发现，这飞虫的身体表面并非光滑甲壳，而是呈现出一种极有规则的、不断微微蠕动的粗糙感，仿佛是由无数活的、细微的丝线编织而成的诡异玩偶，这些“丝线”的蠕动赋予其生命感，却也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阴森与恐怖，令人望之便觉头皮发麻，心头泛起寒意，比起之前的形象来，这圣蛊小虫似乎又产生了进一步的蜕变，其形态愈发诡异莫测了。 圣蛊小虫以一种近乎悠闲的、漫不经心的姿态，无声无息地振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翅膀剧烈震动，却未发出丝毫声响，只在身后留下扇形的淡淡虚影，朝着下方那头毫无察觉的鳞甲虎悠悠飞去，全然不像是去攻击一头凶悍的古兽，反倒像是去完成一件轻而易举、微不足道的小事。 按照这小家伙之前在古周平原的战绩，此举应该是胜券在握，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圣蛊小虫悄然落在了鳞甲虎的颈后鳞片缝隙处，下一刻，那鳞甲虎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剧烈一抖，一股银色的波纹自其鳞片上荡漾开来，圣蛊小虫竟被这股奇异的力量猛地弹开，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 受惊的鳞甲虎瞬间爆发出与庞大体型不符的敏捷速度，银光一闪，便要朝峡谷外猛冲逃窜！ 埋伏在四周的萧家将们立刻出手，他们知道自家主人要的是一头活物，于是直接冲上前去贴身肉搏。 萧家将虽然有的放矢，但鳞甲虎可是肆无忌惮，虽然知道自己跟对方实力悬殊，但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夺得一线生机，口中发出音波、眼中射出炙热光线还有那四散纷飞充当武器使用的银色鳞甲，却依旧不能阻挡拥有揽月境中期的修为和那一身举世难寻的玄甲的萧家将，这头防御力极强的古兽愣是被揍晕了过去！ 萧聪飞身而下，落在鳞甲虎身前，眉头紧锁， “嗯？怎么会失手呢？”他心中诧异万分，“我明明看见圣蛊小虫落在它身上了，难道是蛊毒没奏效？” “奇怪……”他蹲下身来，伸手按在鳞甲虎的额头，一丝灵识探入其体内，很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并未感知到蛊毒残留的迹象，仿佛圣蛊小虫刚才的攻击完全无效。 “翾儿”，他抬头看向身旁的公主殿下，“来检查一下它的魂魄。” 皇甫翾闻言，也蹲下身，双眸微闭，指尖泛起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鳞甲虎的眉心处，作为应魂咒的修习者，她比身为神利者的萧聪更了解生灵的灵魂。 片刻后，公主殿下猛地睁开眼，俏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哥哥，它的魂魄……好像有点奇怪啊……” “哪里奇怪？”萧聪问道。 皇甫翾摇摇头， “说不上来，感觉……魂与魄与肉体之间，不是特别搭，不像是正常生养的生灵。” “魂与魄与肉体之间，不是特别搭……”萧聪心中一震，这并非孤立事件，因为在万里之外的古周平原，已经有一群死而复生的“死灵”了，只不过，那群死灵靠死气活着，有灵有魄却无魂，而这头鳞甲虎明显比他们更高级很多——身上既没有死气，还有灵魂！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应该将它带回去给归师父看看，以龟府的底蕴，或许能查出什么来。” 于是，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取出一件名为“缚灵锁”的玄器——一条由钟离秋亲手炼制的锁链，不仅质地坚固，非通天境伪仙不可挣脱，还带有压制魂魄的功效，虽然这头鳞甲虎魂魄有异，但毕竟只有渡河境初期的修为，绝对挣不脱这缚灵锁的囚困。 由两名萧家将把鳞甲虎抬上追迟脊背，众人不敢耽搁，继续寻找目标，然而，接下来皇甫翾的感应却让众人的心不断下沉，在后续的搜索中，她又陆陆续续感应到了好几头古兽的灵魂波动，但这些古兽无一例外，都给人类似于那头鳞甲虎魂魄上的怪异感觉！ “这片地域的古兽，难道都……” 皇甫翾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虽然她也已经是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但面对这般奇异存在，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动容。 萧聪面色阴沉如水，他忽然觉得，或许当年初次见到死灵大军时，欧阳寻的猜测是对的——古周平原上的死灵只是失败的残次品，受益于岁月的力量才得以苏醒，真正的成果，肯定已经被轩辕家藏起来了！ 甚至，出现在此处这些类似于鳞甲虎的生灵，也不是最终成果！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皇甫翾才终于发现了魂魄气息正常、充满野性活力的古兽——一头修为在揽月境初期的羊角蜥，这头古兽体型健壮，头顶一对呈长圆锥形而侧扁的羊角，浑身覆盖着厚厚的角质层，虽然实力比原计划的渡河境要高出一大截，但萧聪觉得依旧可以一试。 还是跟上次一样，萧聪等人在羊角蜥附近围圈埋伏，圣蛊小虫悄无声息地飞出，这一次，它缓缓落在了羊角蜥的屁股上，并将那诡异的尾须轻轻刺入。 羊角蜥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试图挣扎，但揽月境的实力还不足以有效抵抗圣蛊小虫那诡异莫测的蛊毒，不过几息的时间，它眼中的狂暴与生机迅速褪去，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色，动作也变得僵硬迟缓起来。 看这样子，应该是成功了。 众人松了口气，萧聪立刻控制圣蛊小虫驱使这头来之不易的傀儡古兽爬上追迟的脊背，趁着结界还能持续一些时间，二十八头大荒异兽以最快的速度往营地赶去。 看到萧聪等人不仅带回一头揽月境的羊角蜥，还额外捕获了一头诡异的鳞甲虎，留守在营地的星流云等人都是一惊，萧聪简略说明了情况，重点提及了鳞甲虎魂魄的异常以及附近区域古兽的普遍怪异现象，众人听后皆面露愕然与凝重，但是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归根结底，还是解决当下的问题要紧。 欧阳寻从弥芥中取出子母映世石，并将五尺高的母石立在洞口不远处，将巴掌大的子石固定在羊角蜥的头上，最后萧聪通过圣蛊小虫向羊角蜥发出指令，后者便一步步走向那深不见底的地洞，然后纵身跃了下去。 母石之上，开始显现出子石传来的模糊画面，画面飞速下坠，穿过一段漫长的黑暗通道后，猛地一亮！ 下方果然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地下空腔，视野所及，弥漫着淡淡的、不知来源的灰白色雾气，使得视线有些受阻，空腔之下，并非预想中的地下暗流，而是一片灼热翻腾、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岩浆之海，那炽热的气浪甚至能从画面中透出来。 而在这片恐怖的岩浆海上，竟然真的漂浮着一艘船——它通体漆黑、不知由何种材料打造，静静地停在岩浆之上，形态古朴而诡异，仿佛已在此停泊了万古岁月。 “咦，下面还真有一艘船哈！”星流云见状，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来，“如此一来，这一切就都对上了。” 然而，欧阳寻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他缓缓摇头，语气没有丝毫轻松： “不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星流云疑惑道，“船不是找到了吗？” 欧阳寻目光死死盯着映世石上的画面，漫不经心地回答： “太简单，也太顺利了。” 星流云回想起在古周平原和濒阳荒漠寻找宝藏的经历，不由得跟着皱起眉头，呢喃出声， “确实有点太简单了……但是，兵不厌诈也不是没可能吧……” 这时，母石上的画面还在变化，羊角蜥在圣蛊小虫的控制下，准确地落在了那艘黑色古船的甲板上，就在其落足的瞬间，那艘原本静止不动的古船，船身微微一亮，那些刻在船体上的古老符文一闪而逝，随即，船体竟然开始无声无息地移动起来！ 起初速度很慢，如同随波逐流，但很快速度便开始增加，越来越快，到最后，整艘船竟然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在这片广阔的岩浆海上疾驰，炽热的岩浆被船头劈开，形成两道红色的巨浪，那速度，远超众人的想象。 大约半个时辰后，黑色古船抵达了岩浆海的“对岸”，那是一片高高垒起的、仿佛人工修筑的黑色堤坝，坚固无比，将炽热的岩浆牢牢阻挡在外。 堤坝之后，岩壁上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洞入口，里面有一条用巨大的黑色条石砌成的长长的、向下延伸的石阶，通向更深、更黑暗的地下，仿佛没有尽头。 羊角蜥踏上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去，映世石传来的画面随着它的深入而逐渐被浓郁的黑暗吞噬，光线越来越暗，最终变成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子石传来的微弱波动显示它仍在移动。 萧聪见状，沉吟片刻，便通过圣蛊小虫向羊角蜥发出返回的指令，画面开始倒放，先是出现微弱的光亮，接着是漫长的石阶，然后是岩浆海和对岸的堤坝……羊角蜥重新登上黑色古船，古船再次化作流光返回，最后，羊角蜥笨拙地攀爬着地洞的岩壁，费了些力气，终于重新回到了地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整个探索过程，确实没有遇到任何明显的危险和阻碍，那艘船自动往返，仿佛就是一个摆渡工具。 当然，他们可不敢相信这香饽饽会落在自己头上，回想过往——不仅是根据玄真秘言寻找秘宝的经历，哪一次不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达到目的？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 星流云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地洞，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冒险的光芒： “虽然看起来确实有点不靠谱，但也不排除是我们自己多虑了，要不……我下去试试？” “不可！” 欧阳寻立刻严词反对，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 “好奇心害死猫，倘若这宝藏如此易得，恐怕早就被别人取走了！” 星流云还没来及的开口，突然，一道苍老而陌生、带着一丝古怪口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防御法阵之外传来： “那位后生说的对，你们不能下去。”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防御法阵的光幕之外，匿影藏息阵的边缘地带，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穿着粗布麻衣、面相看起来憨厚朴素的老人——浓眉小眼，大鼻方唇，脸上布满褶皱，就像一生忙于田间饱经风霜的农夫，他脸上带着一种平和甚至有些慈祥的表情，正静静地看着法阵内如临大敌的众人。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敌是友？” 此刻，所有人的心脏都几乎漏跳了一拍！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防御法阵之外还有一座匿影藏息阵，且不说精神力如此强大的萧聪和皇甫翾都没有发现这家伙的到来，单说这家伙能透过匿影藏息阵发现他们的行踪，就已经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