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再遇

“来，大地，妈妈帮你翻个身，来擦一下身体……” 神奈川某医院内，一个中年妇女和她的丈夫一起站在一张病床旁，男人对隔壁床说了声抱歉后拉起帘子，她小心地掀开被子。 病床上躺着一个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轻男人，他动了动脖子，对他们咧开嘴露出一个干瘪的笑容。 他任由父母小心翼翼地为他脱掉衣服，翻弄他的身体。全程他自己没有动弹。 “你把水盆放远一点，放这么近小心碰到。” “下面我帮他擦吧，那么大个男孩，再被妈妈看身体会不好意思的。” “等会儿午饭还是我来喂吧，昨天你喂得衣服上都沾到了。” “下面尿袋快满了，得去叫护工过来……” 为避免打扰到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但他们手里的动作非常麻利且熟练。 年轻男人被精心照顾着，他保持着侧躺的姿势，看着他们为他忙碌。 在近在咫尺的视野下，他看到了母亲鬓角边染白的头发，看到了父亲额头上深刻的抬头纹，以及他们脸上的疲惫。 “……” 他嘴唇动了动，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可喉咙里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几分钟后，周围的帘子被重新拉开，阳光再次照了进来，暖洋洋地落在这对平凡的一家三口身上。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病房内的人一起好奇地看过去，包括刚帮儿子擦好身的中年夫妇。 只见负责这层病房的护士站在门口，刚才就是她敲的门，而在她的身边，是一个西装革履、满身精英范的男青年。 男青年顶着这些人的目光，走到这对呆愣着的中年夫妇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证件，摊开后向他们展示。 樱花的纹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警视厅办案，希望你们配合调查。” …… “石见大地，男，十八岁，日本国防大学大一新生。” “两个月前，在当地一家居酒屋里和酒醉的美国士兵雷伊·德芙发生冲突，在争执中，被对方开枪射击后背，子弹击中脊椎，胸部以下完全瘫痪。” “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他的父母有明显的作案动机。” “但在雷伊·德芙失踪时期，石见夫妇一直在医院照顾儿子，这点同病房的病人与医护人员都可以证明，医院内也有监控。” “我认为，他们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 医院外的某辆车里，诸伏景光坐在驾驶座上，他听着耳机那头的汇报，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可以了。”他说，“江藤，回来吧。” “好的，诸伏前辈。” 对面的通讯很快被挂断，诸伏景光也按了一下耳机。直到这时，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发生的使馆爆炸引起上层的高度重视，在那位公使抢救无效身亡后，美方更是直接将其定性为恐怖袭击，与美军士兵失踪事件一起调查。 警视厅普通刑警们被调动起来，他们公安警察也一起参与了调查工作。 一般而言，女性孩子失踪有可能涉嫌人口买卖，而成年男性的被动失踪，基本能直接确定是刑事案件。 真实的破案可不像电视剧里的侦探那样直接灵光一闪，除了对现场痕迹的搜集，还得仔细排查受害者的人际关系，亲人、朋友特别是仇人，得一一问过去。 ——然而，这就是这次案件里，最尴尬的地方。 诸伏景光正想着，旁边的门突然开了，他警觉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了进来。 “诸伏前辈，我回来了。” 昨天和他一起参加会议、刚刚上去对相关人员进行问询工作的公安后辈喊了他一声，扣上安全带，朝他看了过来。 诸伏景光没急着开车，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后辈的表情，在对方脸上看出了一丝纠结和难受。 “不习惯？”他开口道。 公安后辈沉默，好几秒后，点了点头。 “……是的。” 后辈握紧拳头，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手机上：“亲属非常激动。” 他整个人僵硬得像块石头。 诸伏景光把他的这种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很无奈。 如果是普通的士兵，日本警方为避免引起外交问题，帮着积极走访调查还没什么。 可偏偏这次失踪的那些人，都在这里犯过事。他们人际关系里能被划分为仇人的存在，全是那些事件里的受害者和亲属。 作为日本公安，他们本该维护自己的国家和民众，但现在，他们得为一群他们无法惩治的外国人东奔西走，把已经受过伤害的本国民众，视为重大嫌疑人，去一一排摸调查。 当过卧底、心理素质优秀的诸伏景光都有些微妙，更别说被怀疑的当事人，以及身边这个今年从警校毕业、刚进入公安部的后辈了，心里肯定更不好受。 而且…… 诸伏景光想起上司把他托付给自己照顾时说的话，再次暗暗叹了口气。 “上午的排查结束了，我们先回警视厅吧。” 他直接转移话题，见后辈沉默地没有反对，他发动汽车，很快离开了医院。 …… 一小时后，车子抵达警视厅。 “其他人也快回来了，像这样警察和公安联合办案，公安得先汇集内部情报，然后再向搜查一课询问他们那边的情况，不能主动透露信息……” 诸伏景光耐心教着后辈属于公安的行事准则，同时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我知道了，前辈。我不会擅作主张的。” 后辈一脸认真地说着，他抬头扫向窗外，动作倏地顿住，眼睛睁大。 诸伏景光察觉到他的停顿，立刻看了过去：“怎么了？” 顺着他的视线，诸伏景光看到窗外有多名穿着西装的外国人正走向警视厅门口。 那群人里男女都有，肤色也是各异，昨天在会议上见过的青柳彬光就在其中，他正在和身边一个戴着针织帽的长发男人说话。 那个长发男人很眼熟，那顶堪称标志性的针织帽，更是让诸伏景光一眼就认了出来。 诸伏景光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那是FBI的人。”他开始为后辈解释，“这起案件相当严重，需要两国合作一起进行调查。” “这样啊……” 后辈嘴里嘟囔，他的目光仍然盯着那些外国人，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 警视厅门口。 抵达日本后马不停蹄赶来警视厅的赤井秀一，敏锐地察觉到后背有一股打量的视线。 他直接回头，发现了一辆停靠在不远处的车。他的视力非常好，透过透明的前车窗，直接看清了前排座位上的两个人。 苏格兰？ 赤井秀一很快认出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曾经也在组织做过卧底的黑色短发青年迎上他的目光，两个都是狙击好手的男人就这样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对视着。 赤井秀一心里某块地方，忽然放松了一点。 这两年他一直没听到苏格兰的消息，他很高兴这个日本公安的卧底还活着。 只是热情冲过去相认、询问对方情况、顺便说出自己当年帮过他，实在不符他的性格，于是赤井秀一只是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他平静地收回视线，这时他忽然发现，身边的青柳彬光同样打量着那里。 “怎么了？”赤井秀一问道。 青柳彬光看着那辆停靠在路边的车，露出如有所思的表情：“那边车里的人是不是在盯着这里看？我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了。” 赤井秀一再次放松下来，低声解释道：“有个人我过去见过，他可能认出我了。” “这样啊。” 青柳彬光很轻地笑了笑，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不再关注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