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鱼跃于海（四）

陆沉离开寻梦赌场后又重新换回白色的云袍，只不过左臂看起来有些怪怪的，像是脱臼了一般，紧贴在大腿侧面。 这一路上陆沉尽量一直将右手别在身后，营造出一副清冷的姿态，看起来很是俊逸，要不然这样光秃秃的一只手紧贴着大腿，看着怪别扭的， 与甘尹在擂台上厮杀至最后关头时分，陆沉才发现这个甘尹竟然是个左撇子， 两人左手对轰不下十余次，这也导致陆沉整个左臂近乎麻木，骨头碎裂。 盼兮祭出的折扇是一件品秩不低的法器，站在上面十分稳当不说，陆沉隐约间还能感受到脚底踩着犹如涓涓细流般的灵气，正在源源不断地汇入体内，助其稳住体内山河。 这轮折扇上画着的是一副山河图，陆沉刚好落脚之地一座山巅，盼兮则是在另一座山头上，陆沉低头看了眼寻梦城下方， “盼兮姑娘，我到青龙巷附近的街道即可。” 盼兮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回应道： “嗯，正好我今夜有些乏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一笼包子。” 陆沉抬起头打趣儿道： “像你这样的妖族修士，也会感到腹饿乏累？” 盼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这不修为还不到家嘛，四境之下的修士还是会和正常人一样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而且青龙巷附近的包子很好吃。” 重明听的一愣一愣的，轻轻点了点头： “你要什么馅儿的包子？” 盼兮随口道： “猪肉白菜馅儿？” 陆沉不由分说地点点头， “包在我身上。” 盼兮半信半疑， 她就随口说说，这渡船上可没有猪肉，有的话也只在那座宫殿里，而且很肥的一头。 ————————— 天微微亮，位于陆沉居住的青龙巷附近，有一条清晨便早早开张的街道。 虽说大多数人妖二族的乘客、修士还在梦乡中，但开门做生意的买卖人则是早已经开始忙碌一天的伙计， 陆沉走在街上，身形孤单，但也算是独树一帜，毕竟打扮穿着如他这般的人不算多，一大早便在街上的更是不多见， 按照街上人的话，这年轻人肯定昨夜不是在青楼快活便是在赌场逍遥的主儿。 陆沉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处，天边霞光万丈，绚烂夺目， 谁也没看见那一刹那间，少年陆沉的双瞳亮如白昼。 街道尽头处的一家酒肆，店面不大，位置却是极好，坐北朝南，临近内城的一处城门。 城门口处是这艘渡船里人流量最多的地方，因此无论白天还是夜间，这里的生意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酒肆门口处，一位老汉急匆匆地从店内跑出，对着城门下的陆沉招手道： “这位公子，咱店里有位客官想请您进店内小酌一杯。” 陆沉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我？” 老汉笑着弯腰点头道： “对，是您准儿没错。”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还未走进酒肆，陆沉的鼻孔内便已经嗅到浓浓的酒香味儿，刺鼻醒目。 酒肆入门处，抬头便可瞧见一个暗棕色的长柜，柜台上放着一个磨得发亮的算盘，还有笔墨纸砚......。 柜台后面便是酒柜，上面摆放着各种大小不一的酒坛，有稍大一点的黑陶酒坛，还有不少亮瓷的小酒瓶，店内地面上铺着大而方的青砖，摆放着七八张酒桌，每张桌子上配着四条长凳。 一进门陆沉便看到那位邀请自己进店的男子，因为店内就坐着他和一位小童。 这名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粉色长袍，头上还插着一根玉簪，腰间挂着一只精巧的小铃铛，身子一动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男子身边的小童没有坐到酒桌上，而是十分恭敬地站在其身后，双手环胸，一副傲气十足地样子，按照书上说的，那就是拽得和二五八万似的。 陆沉觉得此人有些奇怪，竟然男人还会喜欢穿粉色服饰？ 酒肆内几个眼里尖儿的伙计，已经提前在粉衣男子对面的长凳上仔细擦了擦，对陆沉一脸谄笑。 酒桌上的粉衣男子先行开口道： “酒肆店小，不会介意吧。” 陆沉笑了笑，落座在其对面，淡淡道： “不会，清静。” 陆沉记得此人的声音，是昨夜里站出来押在自己身上的一位人族修士，而且出手极为阔绰，仅次于那位老者。 “那就好，我以为你会生气，毕竟也没提前和你打个招呼。”粉衣男子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将酒坛上红布解开：“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陆沉摇了摇头，“客气了，在下陆沉，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粉衣男子袖子里爬出一只小虫，顺着其手指，爬进了酒坛中，笑笑道： “在下古月盛轩。” 陆沉皱了皱眉头，并不是因为这个很少见的姓氏，而是他看着那只小虫爬进了酒坛子里，不由得好奇问道： “古月兄，你这是.......？” 古月盛轩愣了愣，方才想到蛮荒这边极少见到此物，于是便解释道： “差点忘了，蛮荒这边没有这玩意儿，这是我家乡的酒虫，可以给酒水提高年头的东西。” 陆沉脑海里不禁想起老爹和自己说过的一个古老的族群，他们就是靠着“蛊虫”称霸一方的，乱世之中，那个族群依旧不倒， “古月兄来自苗疆？” 古月盛轩点了点头， “不错，我是苗疆人，虽说苗疆不在九州地域且又比邻蛮荒，但终究是人族，昨夜陆兄擂台上连胜十场，确实令我有些钦佩。” 陆沉摊了摊手，含蓄道， “古月兄见笑了，昨夜里实属是运气好罢了……” 古月盛轩身后的小童心里嘀咕着， “那你运气可太好了，二境的擂台上都冒出四境的对手了。” 古月盛轩似乎可以听见身后小童的心声，回头望了眼小童，便再次笑开口道： “托陆兄的福，昨夜里赢了不少，不知陆兄的家乡在哪？” “斗魁城，十万大山的源头处。”陆沉拎起了那只酒坛，给古月盛轩和自己各自倒了一碗，“古月兄请” “斗魁城？小有耳闻，蛮荒之地里，就数那里的人族最多。”古月盛轩举起酒碗，遥遥对着陆沉。 陆沉笑了笑，同样举杯相敬。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古月盛轩又为陆沉斟酒，同时也给自己斟满， 他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有机会倒想去斗魁城转转，听说那位南境妖族共主陆老爷就在斗魁城内......” 陆沉可能是酒力不胜，一碗之后便觉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随即朗声笑道： “别听外面人吹牛，斗魁城陆老爷多的去了，姓陆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你看我，不就是姓陆吗？” 古月盛轩仔细看着陆沉，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我倒是刚想起来，兄弟你倒是与那陆老爷同宗，不知令尊........” “陆老爷......”陆沉打了个酒嗝儿，不经意间浑身罡气四溢，震的酒肆内桌椅乱，嘴上啧啧道： “我爹怎么可能认识陆老爷.......我爹我娘就是在街上开火锅店的，不过我爹倒是挺喜欢人家喊他一声老爷的，他说这样听起来有面子不是，我娘则是不爱搭理他，心情好的时候喊他一声姓陆的，心情不好直接说他...........” 古月盛轩一只手轻轻放在桌子下，然后轻轻下压，酒肆内这才再次安静起来，紧接着他话锋一转， “陆兄此去北方？还是准备去往人间？” 陆沉右手随便指了指北， “那肯定是蛮荒的北边啊，就我这境界去人间，那么远地方，估计还没到中土神洲便半路英年早逝了。” 古月盛轩沉吟一声， “陆兄说笑了，虽说天底下人妖二族武夫众多，但就我个人来看，陆兄若是到了金刚境巅峰，便可纵横蛮荒与人间，没准儿比之那昙花一现的陈之策还要略胜一筹！” “我平时多居在苗疆，有很多年没有见到年轻一点的武夫了，前些年听说我人族出了位可力压三教亲传弟子的陈之策，但好景不长，此人却暴毙在了陵州晋国，实属可惜了，但没想到这趟去往雪原的路上，又看到一位有望走上武夫巅峰的年轻人。” “我人族自万年以来，武夫越来越少，而妖族却是尚武风盛行，仅是一座渡船便开设有赌拳之行径，这一次我人族青铜城虽说小胜蛮荒，但也是同样死了不少武夫与剑修才换来的结果！” 古月盛轩言语间神采奕奕， 陆沉却是只顾着点头，然后喝酒，嘴上念叨着： “古月兄啊，这个陈之策是谁啊？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古月盛轩叹息一声，幽幽道： “他可能是我人族几千以来，在武道一途上破境最快的年轻人，仅是弱冠之龄武道修为便已经到了天人境！而且还是那长生大天人！即使是龙虎山的赵斗，长安那座书院的李柏，当年在此人面前也依旧是要逊色不少的。” 已经面红耳赤的陆沉，晃了晃脑袋只觉得天旋地转，嘴上笑道： “那他可真厉害啊......，若是碰上一定要好好和他切磋一番。” 古月盛轩哭笑不得，感情这陆兄弟酒量一般般啊，他拍了拍陆沉的左臂，意味深长地说道： “陈之策你是碰不到了，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陆沉趴在桌子上，竖起右臂，晃了晃：“可惜....可惜......，来古月兄，咱俩再喝一个” 古月盛轩身后的童子掐着腰站，指着陆沉说道： “老爷你看，这小子酒量真差劲儿，白白浪费了那只蛊虫！” 古月盛轩轻轻拍了拍小童的脑袋：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我记得某人只喝了一小口就睡了半个月吧，人家陆沉好歹还喝了两碗。” 小童撅着嘴，扭过头哼哼一声。 古月盛轩见怪不怪，自家这个长不大的书童，除了对他恭敬外，对其他人都是一个臭脾气。 酒桌上，陆沉的右臂也落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儿鼾声此起彼伏，这下子可算是真正的酩酊大醉了， 古月盛轩的那只蛊虫可是世上罕见无比的宝物，蛊本身就难寻，更别说这种稀少的“酒虫蛊”了， 书上言，人与妖乃万物之灵，而蛊则是万物之精。 一只酒虫蛊的药性，足以让一位不会修行的人族直接迈入二境。当然了，前提是这位古月盛轩手上的这一只。 苗疆人以蛊称雄世间，连那修行之法都与人妖二族不同。 他们遵循祖制，以一至九转定义境界。 陆沉今日所见的这位古月盛轩便是那苗疆唯一一个八转蛊圣， 至于第九转，则是早已失传。 古月盛轩起身来到陆沉的身后，抬起陆沉那只左臂瞧了瞧，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酒桌旁的小童，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因为一只体型比酒虫古还要健壮几分的蛊虫，开始缓缓钻入陆沉的左臂中。 “老爷！那力量蛊世间只有一只，他能承受得住嘛？” 古月盛轩看到小童脸都快绿了，笑笑道： “只是送给他而已，至于力量蛊的使用方法，等他年有缘相见我再教他。” 古月盛轩做完这些，拍了拍手，对着身边的小童吩咐道： “走了，你家老爷我还要去雪原一趟，这鲲船的速度太慢了。” 脸色极其难看的小童，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熟睡的陆沉， 自家老爷说好了将来把那只力量蛊给自己的，结果现在却送给了一个刚认识的陆沉。 “哎.......，来啦老爷”小童病怏怏地回应，随后连忙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古月盛轩。 陆沉这一觉睡的不算太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便睡眼惺忪地醒来。 酒肆内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陆沉走到掌柜的柜台前，询问道： “之前喜欢着粉色衣裳的人呢？” 掌柜的手里敲打着算盘，思量了一会儿后，说道 “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陆沉抬起左臂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古月兄不仗义啊，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 正欲转身离开的陆沉被掌柜老板叫住，老板快速地打了一个算盘，指了指： “这位客官，您这酒钱........？” 陆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