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橡树村

橡树村是个寂寂无名的小村庄，除了村中那棵醒目的千年老橡树，几乎找不出和其他小村庄任何不同的地方。 当军队到达时，抬头已是暮色满天，士兵们远远就看见黄昏中的村庄上升起炊烟，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烟味。 和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家乡一样，贫穷仍是这里的常态，每间老旧房子都像是里面居住的穷主人一样，尽管破旧斑驳，还是以能给予的最大热情，等待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地方比我家还像样些。”妮妮娅伤感地说，“希罗德人几乎烧掉了那里。” 这样说其实不太确切，事实上希罗德人只是占据了那里，还未来得及破坏，烧掉村子的是领主派出的鹰身女妖。 出于对文森的敬爱，妮妮娅选择性地无视了实际情况，毕竟抛开事实不论，希罗德人就不应该承担全部责任吗？ “主将大人，比起这里，我们村子还强些，”百夫长马尔夫用安慰的口吻说，“如果没有那群扒人皮的邪教疯子，还算是个富裕地方。”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除了普遍存在的贫穷旧貌，也有希望存在。 士兵们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却回荡在村庄的街巷之间，他们见到军队，不但没有惊惧躲藏，反而追随而来，面带毫无一丝作伪的天真笑容，围着这群风尘仆仆的人欢呼问候。 还有的孩子认出了某些队伍里的熟人，兴奋地连连挥手致意。 “帮我们挖井的士兵大人又来啦！”孩子们连蹦带跳地高喊着，“快去告诉村长和大人们！” 所有的军队都有在领地为民众劳动的经历，其中一些来自兰格村的士兵就在领地各处协助钻井，作为文森钻井技术的亲传弟子们，没人比他们更擅长挖井了。 很快，村长便小跑着从村里赶了过来，将军队迎入村里，并招待将士们吃晚餐。 村里的人都出来欢迎，这并非出于强迫与无奈，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光是打井一项，就让这个因缺水而濒临解体的村庄得到了拯救，而再次光临的商队，则让穷困的村民们看到了新的希望。 稍微年长些的青少年则更多将目光投向了领队的女骑士，没有什么比集强大与美丽于一身的年长女士更能引发他们遐想与激动的了。 后面那数百名精神抖擞的威武士兵则给了他们启示，不少人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成为领主的士兵，贫困并没有消磨掉他们内心的渴望，相反，他们现在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方法。 除了村民，村中的驻村教士也出现在了欢迎的队伍中，一位由主教贝克曼亲自任命的年轻教士站立在路旁，亲自念诵祝福经文，场面充满了神圣的仪式感。 尽管妮妮娅身为光明神选，也算配得上这份待遇，但光明与秩序之神的使者为魔族军队诵经祈福，这在其他领地是绝对看不到的奇景。 村民准备的伙食谈不上多么丰盛，但热汤热面包和一些肉食对于一路行军的军队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妮妮娅已经习惯了在领地的村庄里吃饭，领主大人对于军队的伙食保障十分关心，除了军营外，外出执行军事任务时，有时会提前安排当地提供伙食，这样可以让作战军队不受后勤拖累，更加高效地行动。 如果目的地有粮食物资，领主会派人议价采购，如果当地穷困缺粮，文森则派人提前输送物资，村民只需提供劳务即可。 公平买卖并让民众适当得到些好处，是领主大人获得各地支持的秘诀之一，毕竟放在以往，军队所过之处，不算没有破坏抢掠，民众也要大大破财。 用餐过后，士兵一如既往在村外扎营驻扎，不占民房避免扰民。 夜幕降临，明亮的星星在夜空中绽放，村中寂静下来，到处是一片祥和，仿佛是神明在上天眷顾这個小小的村庄。 在历经了千年岁月的老橡树下，妮妮娅和村长谈论着本地情况，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不陌生，但是面对着领主的心腹，村长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不安。 “托领主大人的福，自从村里挖了四口井，不仅人有水吃了，连土地也能得到浇灌，我们的日子开始变好了。”村长感激地说，“今年虽然没有丰收，但是收的粮食也勉强够吃，明年大家加把劲，就能打更多粮食。” “唉，想要丰收，四口井也不够吧……”妮妮娅发了一句感慨，“我的家乡也和这里一样缺水，都怪希罗德人毁坏了甜水河河道，让领地北方几十年缺水。” “是啊，希罗德国王抛弃了我们，还想把我们渴死。”村长气愤不已，“我的父亲居然还愿意为这群恶棍战死，真是可悲又可怜。” 早在平叛期间，文森就公布了希罗德人在战争中的恶行，事情过去了三十年，这种事的见证者在民间都有一大堆，只要稍加调查就不难找到真相。 真相能让人同仇敌忾，打井让领民重拾希望，所有宣誓效忠的地方，领主都会想办法因地制宜地解决缺水问题，到现在已经为北面的村庄挖了四十多口水井。 当然，北面也不是都缺水，也有不缺水的地方。 “在往年没有水井的时候，本地如何种地？”妮妮娅又问，“村里有沟渠，我听说你们每年都买水？” 听到“买水”这件事，村长的脸上又阴沉了下来。 “买水是无奈之举，毕竟我们不能饿死啊，而有水的只有更北面的诺伦家。他们放水的叫价越捞越高，有时种地得到的粮食还不够水钱。” “诺伦家族的土地上哪来的水？”妮妮娅明知故问，“他们不缺水吗？” “哼……那群又富有坏的老爷们能从希罗德引水，不仅自己有水种地，还能卖给周围的村子，要是没钱，出人卖地他们都接受。”村长说，“靠着这个办法，诺伦家的土地扩大了好几倍，听他们的话就能活，不听就饿死。” 其实妮妮娅早就知道这件事，诺伦家族在领地西北方作威作福，这点尽人皆知，只是之前叛乱满地顾不上管罢了。 有水就有粮，有粮就有钱，有钱就有武力，周围的村子惹不起又躲不开，不是被吞并就是荒废搬迁，诺伦家族成了当地的霸主，对领主也毫无恭敬之心。 前任的达酷拉斯伯爵得了他们的好处，又只顾着在银龙堡搜刮，不仅没有想办法控制地方势力，还将包税权力交给他们，更是让诺伦家族名正言顺地扩大力量。 既有希罗德人的支持，又有前任领主的纵容，诺伦家族已经是领地里尾大不掉的豪强，除了没有公开叛乱，其他任何所作所为都让文森难以容忍了。 即使如此，他们还敢要求减税？ “大人，我发誓，今年我们一个铜币都不会给他们掏了！”村长在妮妮娅面前发誓，“我们要修墙，就算他们来打，我们也不会服从了。” 这么说倒不是空穴来风，诺伦家族有自己的私兵，还有钱招募佣兵，对付周围这些小村子，绝对不会客气。 想不买水？在暴力面前，弱小的村庄有时候根本没有选择。 就如领主所说，诺伦家族在本地收的是水税，而这种做法将会摧毁领主在地方统治的根基。 “别怕，他们不敢侵犯领主大人庇护的地方。”妮妮娅安慰村长，“另外，他们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领主大人已经采取行动了。” “难道说？”村长先是露出惊喜之色，随即又狐疑起来，“您是来惩戒他们的……他们罪有应得，只是这军队的人数……” “用军队惩戒？不，这不合领地法律。”妮妮娅直接摇头，“领主大人已经派人去收税了。” “收税？”村长惊奇道，“想要让那群家伙老实交税，税官可不够。” “那也要看什么样的税官去收税了。”妮妮娅的笑容非常值得玩味，“领主大人说过，在世界上，只有税收和死亡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