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老皇帝气呼呼地在桌旁坐下，拂掉小全子奉来的茶，冲着三皇子道：“朕想下旨将老四废为庶人，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进祖宗牌位！” 四皇子允时听了这话，双手一滑，手中的被子骤然跌落。 自己刚刚还在担心父皇的身体，而父皇想的是，如何将自己逐出族谱。 到了此刻，允时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已然破灭。 他还天真地以为，皇上即便知道了真相，生气震怒之余，也会为他遍寻名医，尽力医治。 而事实却是，他允时，成了皇家的弃子。 一个烂透了的，无人关心的，将死之人。 三皇子允明见老皇帝的神色，似是真要废了四弟，连忙跪了下来，“父皇，您莫要动气，如此公开将四弟贬黜，不就是变相把四弟的事情，昭告天下了吗？流言可畏，人心可畏啊父皇！” “那待如何？这逆子，断不能还留在宫中！” 老皇帝重重地拂了一下袖子，把站在一旁的小全子吓得不轻，等皇上撇过头去，偷偷将马上要掉到地上的茶杯，又往里推了推。 允明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既能让自己尽快回到山里，又能保全皇家颜面的做法。 “启禀父皇，就让四弟随儿臣一起回山中清修，为皇上祈福，这样如何？”允明叩头道。 老皇帝静下心来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个上乘之法。 “就如此吧。朕会让人安排好一切。” 转过头来，老皇帝又冲着四皇子斥道：“混账东西，允明不嫌弃你，你就跟着你三哥吧，入山好好赎一赎你的罪孽。以后，朕便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四皇子允时见父皇又望向自己，慌忙伸手将脸遮住。 听着听着，老皇帝最后一句话，让他彻底寒了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 允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扶着床头挂帘帐的杆子，站了起来。 三皇子允明见自己的四弟强撑着杵在那里，正要去扶，想起小全子“此病传染”的忠告，又退了回去，只开口劝道： “四弟，你别激动，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四皇子允时泪水涟涟，冲着老皇帝低吼道：“父皇！您偏心！打我出生以来，您一直都是偏心其他皇子！明明我也是您的儿子，可您的目光始终都聚焦在大哥和二哥身上，就连对国家社稷未尽寸功的三哥，您也是青睐有加。” “唯独对我！” 允时激动得浑身颤抖。 “唯独对我，动辄家法上身，毫不关心！” 老皇帝脑海中粗粗回想了下过去的事情，闷声道：“你自己心术不正，还怪得了别人吗？” 允时几乎是咆哮道：“我心术不正？你以为你的二儿子就是好人吗？” “你以为大哥到底是怎么失踪的，怎么死的，你敢往下查吗？” 说到难以抑制之处，四皇子已经完全抛弃了敬语，疯狂输出。 “你知道我们几个聚在一起的时候，是如何编排六妹的吗？” “是皇上自己！” 允时擦了把眼泪，恢复下视线，如今他连父皇也不想叫了，父皇不也说了，自己不再是他的儿子了吗？ “是皇上自己，没能将一碗水端平，怎么反倒怪罪起自己的儿子来了！” “做人就非得有远大志向吗？！” “我就想做个闲散的富贵公子怎么了？” “是我要沉迷女色吗？” “不沉迷又怎样呢？朝政有二哥，军国大事之前有大哥，就连经商，也有明练通达的六妹妹，你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吗？” “沉迷女色，总比像二哥那样，同男人上床要好吧？” 允时嘶吼得嗓子都有些沙哑，却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老皇帝听得双手抱头，不住地拍自己脑门。 “允时，你疯了，彻底疯了……” “四弟，快别说了，你会气到父皇的！” 三皇子允明也跟着抬高声音叫道。 “呵呵……气到父皇？他已经不是我父皇了！” 允时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周身是克制不住的痉挛，允时慢慢坐回到床上，他只觉得此刻天光昏暗，像是入夜了一般。 脸上生长的异物没有了遮挡，远远看起来依旧狰狞丑陋。 允明看了一眼，只觉得胃里东西上涌，匆忙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老皇帝却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瞧了瞧，老四此时倒不像是情绪激动，而是在全身抽搐。 “时儿，你还好吗？” 皇上的声音，也有些喑哑。 允时在床上无力地缩成一团。 “父皇……父皇不要怪我……” “是儿子不孝……父皇……” 他已经多日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刚刚一番站立、嘶吼，加上情绪的起伏，允时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把脸贴在床上，蹭干泪水，允时用力仰起头，看向皇上。 “父皇……父皇保重……” “允时……允时……” 话音未落，四皇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起自己的脑袋，也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父皇，允时先走了。 今生的父子情缘已尽。 但愿来生，不要在托生于帝王家。 允时觉得周身逐渐变得轻盈，是前所未有过的放松，和自在。 “允时！允时！时儿！” 老皇帝奔到四皇子床边，急急唤道。 “太医！传太医！” 小全子打开了寝殿的大门，冲着门外高声喊道。 三皇子允明也来到四皇子床前，只不过站在皇上身后。 四皇子一直靠着汤药吊着性命，驻府太医很快便赶到寝殿。 试了试四皇子的鼻息，又翻了下四皇子的眼皮，太医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请您节哀啊皇上！” “你说什么？！” 老皇帝揪着衣领，把太医薅了起来。 “回、回皇上，四皇子已经……已经去了！” 太医磕磕绊绊道。 “混账！你们都混账！” 老皇帝将太医狠狠掼到地上。 三皇子允明第一次离死人这样近，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他趁着殿内乱作一团，悄悄往角落里躲。 “滚！你们都出去！全都出去！” 老皇帝喝道。 天道不公，他又没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