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群疯子

宛平南路44号。 精神疾病中心内，刘秀婷卧倒在被窝中，用被子将自己的头遮住。 她在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隔壁病床上，坐着一个抱着蓝色娃娃的女人。 女人前一天因为自残而被单独关押，24小时后的今天下午，随着暴雨而中断放风时间的大部队，一起回到了病房。 为了防止她继续伤害自己的身体，护士在她的手上强制性的扣上了手套。 特制手套是双层的，中间夹了厚厚的一层棉花。绑带绑的紧紧的，根本脱不掉。 这个女人姓金，年纪在整个精神病院里都算是比较大的。四十大几快五十了。 刘秀婷先前特意问过病友，了解过她的发病原因。 没发病时，金姐挺和善的，人缘也不错。 大家都传说金姐年轻的时候死过一个孩子。 孩子死时，她才二十出头。 “她从那个时候就精神不正常了吗？” 刘秀婷问过这样一个蠢问题。 大家伙都摇摇头。 “金姐发疯的时候，差点杀了人要坐牢。” “也就这五六年的事吧。” 刘秀婷有着自己的目的，她哀求着病友继续说。 金姐孩子的死，听说是起意外。 她丈夫是做包工头的，赚的挺多，但是非常忙碌。 老公一天到头的下工地，没时间在家。金姐就把自己在商场精品店给人做导购的工作给辞了，一门心思的在家带孩子。 那是个刚入秋的下午，孩子不到四岁，是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子。 出事那天，他正躺在床上午休呢。 金姐接到了前同事的电话，说来了位老顾客，点名要她。 因为先前买的皮包外层的羊皮有些磨损，客人想要精品店给维修一下。但是时间久了，她商品的小票拿不出来，新来的导购也没练出辨认真伪的本事。 事情一下子僵持在那儿了。 金姐是个热心人。 她在精品店工作时，和那些同事都处的极好。坐月子期间，店长还来探望过她。 她看孩子躺在小床上睡得正香，老老实实的一动也不动。想着就出去一下下，帮助处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事。 她就这样出门了。 意外总是在人措手不及的时候发生。 等金姐帮忙处理好事情，半小时左右就回到家中。 她发现孩子不见了。 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孩子都不见踪影。 她家住在13层，所有的门窗金姐一向是紧闭着的。 这天不知怎得，客厅西侧的小推窗不知为何，被谁给推开了。 金姐将探出头一看，她当场就吓傻了。 孩子头朝下的栽着，摔倒在楼下的一棵松树上。 倒栽葱样儿的挂在树枝上，已经没气了。 孩子的肚子上插着一根树枝，将他的肠子顶在外面。场面很可怕。 小区里的人都在围观，出动了消防队，好久才把孩子从松树枝上给取下来。 下来那会儿，尸体都凉了。 刘秀婷听到这儿，她已经觉得极难承受了。她的心如万只蚂蚁在啃噬。 作为一个母亲，一位同样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她对金姐的悲痛感同身受。 可这并不是金姐发病的原因。 病友继续缓缓道来。 承受丧子之痛的金姐，在家人的陪伴下逐渐振作起来了。 为了弥补丈夫，也为了这个家庭能够继续走下去，三十多岁的她毅然决然的决心再次怀孕。 巨大的悲痛让金姐的体重低至70多斤，她每月的姨妈来的也不正常了。 为了实现再次怀孕这个目标，金姐每天强迫自己吃下高油脂高蛋白的猪肉，每当恶心想吐时，她就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让就算都翻到喉咙边上的呕吐物，再次咽下去。 这段经历，金姐没有多说。 但谁不清楚这其中的艰辛呢？ 这栋精神病院里就有一位因为厌食症而住进来的年轻女孩。 患上厌食症后，无论她往嘴里塞进去任何东西，过一会儿都会反胃的全部吐出。 她在暴食症和厌食症中反复横跳着，体重在160斤到60斤之间摇摆。这中间足足有100斤的差距呀！ 三十多岁的金姐突破着自己的生理极限。 她成功了！ 刘秀婷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的震撼感。 她为金姐感到高兴。她对她的不甘心感同身受。 她对金姐肃然起敬。 然后呢？ 她追问了讲述故事的其他病友。 为什么如今快五十的金姐会住进精神病院里？ 因为那个满怀着期待出生的孩子，又死了。 刘秀婷愣在了当场，她反复确认着。 “第二个孩子。。。也死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那个孩子已经长到5岁了，也是个男孩。 金姐觉得他是自己第一个宝宝的转世，两个孩子长得也很像，性格也像，都是活泼好动型的。 第一个宝宝，没有过过自己的4岁生日。 于是金姐在第二个孩子满4岁当天，大操大办。 4岁大过生日，没有这样的习俗，大家都说不吉利。 但金姐还是义无反顾的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她在弥补。 生日过完没多久，在某一个周末，金姐的妈妈去世了。 她作为长女，必须赶回家奔丧。 金姐本想带着四岁多的孩子一起去的。可她的丈夫说：“我在家呢，孩子还能有事吗？！” 见丈夫这样说，她也不好坚持，便匆匆赶回老家奔丧了。 母亲的头七还没有过，她就接到了来自丈夫的电话。 电话里，丈夫久久的沉默不语。 金姐察觉到不对劲，也许是母子连心吧，她第一反应就是问：“不会是孩子出事了吧！” 是的，她的感觉没有错。 孩子摔下楼，当场就摔死了。 金姐痛苦的询问丈夫事件发生的真相，丈夫始终都在搪塞。 如果没有监控的话，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但也许，不知道反倒是件好事呢。 刘秀婷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病友同情的瞥了一眼又在自残的金姐。 “她丈夫有外遇，把孩子放在客厅沙发上自己玩。” “为了怕家里有异味，特意把客厅西侧的推窗给打开了。” “听说第一次也是这样。” “那扇窗，是她老公开的。” 刘秀婷的脑袋像是被一记猛锤捶打了一下，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后呢？” 病友苦笑一声，“然后？” “金姐疯了，拿着菜刀就要把那对奸夫淫妇给砍死。” “她丈夫受了点小伤，居然还闹到警察局，说要把金姐给关进去。” “警方的精神科医生检查出她因为连续的刺激，得了精神分裂症。” “判处金姐三年的缓刑。” “现在，不就在这儿了嘛。” 刘秀婷裹着被子，看向隔壁床铺上抱着一个蓝色玩偶发呆的金姐。 “对不起了——” 她为了活命，只能利用金姐。 金姐抱着玩偶，嘴里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她把这个玩偶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了。 刘秀婷趁着被子的遮挡，突然将手从被窝中伸出。她猛地将蓝色玩偶从金姐的怀里抽出，一把扔到高处。 蓝色玩偶飞到了半空，随即啪嗒一声摔落在地上。 “孩子摔死了！” 刘秀婷火上浇油。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姐的疯病果然此刻又一次发作了。 她拼命的嚎叫着，抱着蓝色玩偶冲出了病房。 藏在幽深走廊里的李护士根本拦截不成。 “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他！” 金姐满楼层的乱窜，她想找到一名医生。 宛平南路444号彻底的乱了。 一条鲇鱼激起了整群沙丁鱼的活动。 整个走廊里都是穿着白色病服的精神病人，她们像幽魂一样的四处走动着。 有的破坏力十足，四处打人。 有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刺耳尖锐的尖叫声近乎音波攻击。 就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刘秀婷悄悄的溜了出去。 “只要出了大门，我就安全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给自己鼓劲。 可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真的就安全了吗？ 一台重型机车，此时正静静的停靠在马路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