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3 章 353：真相如雷；帝道孤独

祭祀结束后，萧珑匆匆用过午食就去了二十一姊萧瑟院子，鼓动萧瑟一起去景苑，一脸担心说道：“十七阿姊被罚抄家训，可要累得手抽筋了，咱们去关心问问。” 萧瑟冷淡戳破，“是你好奇想问问。” 萧珑一摆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们要去看望十七阿姊，表达妹妹的关心。” 你说是就是吧。 萧瑟不和她掰扯，只冷场，“父亲禁令，不许去景苑看望。” 萧珑佻皮眨眼，“我们没去景苑呀！我们是在景苑外面。” 萧瑟：“……”抠字眼你行。 姊妹俩联袂出行，随行的侍人仆从一大路，携了帐篷地毯案几暖炉诸物，浩浩荡荡往景苑去。 世子夫人魏子静得到禀报，微微一笑：果然，最先忍不住的就是二十五妹，顺带裹挟了二十一妹。吩咐下去：只要两位女君不进景苑，由得她们。 于是景苑门廊外就搭起了华丽的帐幕毡篷毡毯，烧了炭鼎熏了香，煎了茶上了点心，萧瑟带了一卷书认真读着，萧珑兴致勃勃的双手互搏棋局，姊妹俩各自舒坦的等待十七阿姊回来，“关心问候”。 祭祀结束后萧琰还有后续工作，八位持祭要继续对英魂碑大阵输入真气，补充损耗的能量，完成后又与同为持祭的萧氏护族长老萧浔和六位武骑上将军说话，直到接近申时才最后一批离开英魂碑广场。 回去路上，萧浔看看她，微微一笑，神识说道：【你和沈至元……】 萧琰点头，诚实说道：【我心悦至元，在神农峰知情，在纯阳峰明情。一为情，二为色.欲天心境修行，和她在元合庭相恋，定情立约……】 她简洁却无隐瞒的说了和沈清猗的生情、明情、定情的过程。 她和沈清猗同为星命，两人结侣必然上升到族务，况且，她还是萧氏护族长老会的护族长老，她的道侣必然要经历护族长老会的考察。萧浔今日问她，就是代表护族长老会问询。 ——如果沈清猗品行不端，即使她带来的利益再大，护族长老会也会判断她给萧琰带来的“危害”更大，而反对她们的结合。 萧浔向她点点头，说道：“你回吧。” 萧琰抬手向堂叔行礼，目送堂叔离去后才往前行。回到景苑，就见到两位妹妹在苑外如同踏春般设帐搭幕的，吃喝玩乐读皆全，不由一乐，快步行过去。 “十七女君。”帐幕外的侍从们纷纷行礼。萧珑听见声音就冲出来了，直接扑到萧琰怀里笑咯咯抱住她“阿姊阿姊”的叫，热情得连十月的冰都能化开。萧琰笑着摸摸她脑袋，“怎么不进去？” 萧珑眨眼，故意咬文嚼字，“我们在景苑外看你。” 萧琰想起父亲禁令，噗哧一笑。转念一想，没准父亲故意漏了这个空子。 萧瑟搁好书走出来，眉目依旧淡淡，“十七姊。” “阿瑟。”萧琰笑着招手让她走近，对两个妹妹一视同仁，也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萧瑟：并不想被摸。 “阿姊阿姊，你手抽筋了没？”萧珑积极的将萧琰拉到毡蓬里，歪坐在她身边，伸手在她右手腕上摸来摸去，“阿姊，你皮肤真好。阿姊，你真好看。” 萧瑟目光默默：这是关心？问候？ 萧琰好笑的按住她肩，让她坐正，回道：“没抽筋。” 萧珑眨眨眼，伸手亲热挽了姊姊手臂，明里关心实则好奇，“阿姊，母亲真揍你了？” “是啊。”萧琰指了指屁股。 萧珑“噗！”，“你做啥事了？连父亲都舍得罚你了。” “也没什么，”萧琰说道，“就是心悦一人，父亲母亲太震惊了。” 啊！啊？ 萧珑也震惊了，萧瑟也抬起了眉毛，萧珑蓦地发出一声尖叫—— “啊啊十七阿姊你居然有心悦的人了啊——！” 萧瑟被近距离的音波冲击得眉毛一抖，帐幕内外的侍人仆从连同景苑内的侍卫都是——啊！啊？. 简直就是声震四野。 萧瑟默默往边上移了移。 果然又两声尖叫——“啊啊十七姊姊你这么美貌怎么可以有心悦的人！你应该是风永远心悦下一个遇见的美人！啊——！” 萧瑟：…… 萧琰：…… 你不做夫子的学生真可惜了。 被震得懵的侍人仆从们下意识点头，对啊，十七女君喜欢一个人太可惜了。 “啊啊我死了我死了我要心伤死了！”萧珑一脸悲痛欲绝，看一眼萧琰的脸，又悲愤掩面，“啊啊啊啊我的美人姊姊没有了！” 萧琰：……咳。 安慰道：“我还是你姊姊。” 萧珑看一眼她的脸又悲痛，“那怎么一样！”抬手捂着心口，做出承受最大打击的准备，“说吧，抢了我最最最美人姊姊的小妖精是谁？” 小妖精？萧琰“噗！”，连连咳笑两声说道：“你们也认识，还相处过。” 萧珑：“！！！”熊熊怒火，哪个小妖精？ 萧瑟：“？” 帐幕内侍茶侍点心的侍女们也悄悄支起了耳朵。 萧琰微笑说道：“你们中秋还收过她礼物呀，我和至元一起做的月饼，月饼馅料都是至元丹火炼制的。” 天雷轰隆隆！ 轰得人劈头盖脸懵。 蓦然间—— “啊啊啊！！！——” 萧瑟极其迅速抬手掩耳，眼睛木然盯着二十五。 “啊啊啊！”萧珑完全不管不顾，直接扑过去，拼命摇着二十一姊，“我有没有想错？四嫂啊，不，前四嫂！沈沈沈沈至元？” “是沈至元，不是沈沈沈沈至元。”萧瑟纠正。 “啊啊你还纠结这个，是沈至元啊沈至元！”萧珑恨不得掰开二十一姊的脑袋看是怎么生的。 萧瑟：“哦。” 是很震惊，但震惊过了也就过了。 “以后要叫十七嫂了吗？”她很淡定的看向十七姊。 萧琰灿然点头，“对哦。”右手在左手上一抹，隐匿术去掉，无名指上显露出一只银色的细指环，“我和至元已经定情，立约，禀告父母大人后，再行结侣仪式。” 萧瑟默了一下，淡定点头，“哦。” 萧珑尖叫，“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 捧心倒地，双眼无神，前四嫂变成十七嫂，这什么剧情？小妖精，噢不！她打一个寒噤，对“旧四嫂”的敬畏又一下生出来了，她可不敢叫沈清猗为小妖精！要死了要死了！十七姊竟然跟前四嫂，哦不，十七嫂，哦不，沈至元！……竟然跟跟沈至元定情了！！！ 天雷啊！…… 萧珑忽地双眼烁烁，一个翻身趴织毯上捧着脸，眼里星星闪光，“阿姊，至元道师成了我们十七嫂，是不是也能给我们洗髓一下？” 萧瑟：你变脸真快。 萧琰没有徇私，严肃说道：“要等军供之后。” 萧珑“呼”一下坐起，毫无失望，一脸荡漾。 虽然军供后萧氏的炼药宗师也可以学习洗髓伐毛药剂的炼制，但别人炼的药剂能跟至元道师比吗？！ 哦哦！她以后入道用的可是至元道师亲手炼制的洗髓伐毛药剂！想想都兴奋！ 之前用完那份中秋月饼后，她就感觉练女子体术流畅了许多，完全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都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比以前练体术要勤奋得多。如果是洗髓伐毛药剂……她简直期待至元姊姊炼制出的效果了！ 萧珑按着心口一脸严肃端庄，“阿姊，我一百万个支持你和十七嫂！” 萧瑟实力冷场，“吃人的嘴软。” 萧珑转脸瞪二十五姊，求一直不说话。 萧琰嘴角微抽，伸手过去敲了她个脑嘣儿，“要真心。” 萧珑叫道：“阿姊，我真真儿的心，比真金还真！” 萧琰斜眉，“刚刚还说人家是小妖精。” 萧瑟：呵！ 萧珑悔啊，恨不得回到之前那个时间点捂住自己的嘴，立即挽救道：“我说的不是至元姊姊，至元姊姊怎么是小妖精呢！”明明是千年道行的妖精，才勾走了她美人阿姊的心，萧珑心里默默。 她决定了，以后一定要真情真意爱至元姊姊十七嫂——道行太深了，斗不过，还是坚决抱大腿吧！ 萧琰一笑，并不强求妹妹们十分喜欢沈清猗，但有五六分就够了，人与人的感情靠相处，也要靠投缘。她笑容一收，严肃说道：“你的体术要好好练，这是孙先生创的，专为资质有亏的女子入道修行打基础。 “阿珑，至元的药剂不是拿来做人情的，你若不好好练，我会罚你。”萧琰说得认真。 虽然她的神情并不可怕，萧珑却默默打个哆嗦，深觉自己不想体验怎么被罚，所幸她现在对练女子体术真正有了兴趣，对入道也有了向往，是想认真修行的，当下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表态度决心，“阿姊，我一定勤奋！绝不懈怠！” 萧琰是个认真的人，“我会安排侍卫萧季辛监督你，就从今晚开始。早晌晚三练，不可缺，达不到体术标准，重练。如何？” 萧珑聪明灵活却也是有韧劲的，以前练体术不勤奋是认为做到可以就够了，再练也是没有成就的，她不会将人生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但有了入道的希望，她就有了不同的想法，激发了隐藏的对武道的向往之心，“阿姊，你放心，我会主动严格要求自己。” 萧琰转眸看向萧瑟，“阿瑟，你呢？” 还是对修行无兴趣？ 萧瑟神情平淡，“力量、长生、青春、美貌，都不是我所求。我喜欢读书，喜欢文字，需要我一生的时间去阅读。” 萧琰点头，“好。”认真过好自己想要的人生就是修行。 送走妹妹，回到清宁院，萧琰吩咐萧季辛监督二十五女君练体术之事，沐浴更衣出来又查看紫府。 虚府天幕上，东方青龙的主星蒙上了一层阴霾，从中秋后八月十七凌晨开始……到现在。 萧琰心中沉沉。 长安。 祭祀结束后，李毓祯依然留在高宗庙。 庙内悬有高宗皇帝的画像，不是宫廷画师奉诏而作，是高宗为自己作的画像。 “没有谁比朕更知道自己”。 画像上的中年帝皇眼神温和深邃，仿佛一切都能包容，又似乎一切都被容纳在她的“我”中。两眉平直，以至道为尺，衡量天地、人间。面容并不见威严气势，反而给人感觉是温和的，如同宽和的神祗，因大仁而温情。却又因大仁而淡漠，眼底温和深邃的深处，是纯粹的宁静，不见半点波澜。 李毓祯仰望着高宗的眼睛。 高宗的眼睛最传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高宗为子孙们打开了一扇窗，让他们进入自己的帝心世界。 李毓祯知道，她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情劫成心劫，所以元命剑裂。 心剑道是唯心唯我的孤独之道。帝道也是唯我独尊的孤独之道。 不是权力的孤独，下皇者追逐权力，中皇者驾驭权力，上皇者凌驾权力。上上皇者创建帝道。 “帝道唯我独尊，唯‘我"是什么‘我"？这是认知自己的路，要经历怀疑、否定，剔除不正确的‘我"、偏移的‘我"，认知宇宙至道，创建己道，以己道创建世界，创造道理，创造统治众生的道，这是帝道。” “帝道是孤独的道，你可以有感情，有至友，有爱人，但没有人可以和你的道同行，他们的道或在你的道之内，或在你的道之外，独立另成一世界。在你的世界，唯有你道凌驾诸道之上，这是此世界的至大之道。至大之道至高，帝心至高，唯我唯孤。” “唯我不是无所不能，没有谁可以做到一切，朕不能，天道不能，任何至大之道都不能，因为至大之外还有至大，我心之外还有心。” “在清晰、完整己道的路上，朕也必须斩断一些东西，舍弃一些东西：它是朕得不到的；是朕能得到却不能得的；它是朕做不到的；是能做到却不能做的。朕的心没有因此缺失，而是滤去不是帝道的‘我"，帝心更纯粹。” “帝道的每段路都是在认知自我，清晰己道，完整己道，扩展己道。至大之道，至纯。唯心纯粹，方可至纯。唯我之心至纯时，吾心至静而至强，再无可惑、可疑也。” 李毓祯挺直如剑跽坐在锦团上，仰望着先祖的眼睛，从高宗温和深邃的眼睛深处感知那个至大又宁静的世界，这是先祖的帝心，任何痛苦进入这里都不见波澜，只有平静。 李毓祯阖眼叩首。 起身出庙，一步一尺，笔直而行，浑身剑意锋锐，却没有绞碎近身的寒风，由得玄裳被风吹得起伏。 帝心至大，可容。她容得了风，也要容得别人的心不在我心之下。 东宫，宜秋宫。 祭祀结束后已去了半时辰，澹台熊望了望皇城太庙的方向，踱了几步，忍不住去了主殿，花行知也过来了，正在和阁主喝茶，澹台熊有些忧心道：“昭华还没走出来？” 他问的当然不是李毓祯还没有从高宗庙出来。 花行知摇着泥金折扇，风姿潇洒，说着唱白腔，“情伤——难过呀。” 澹台熊一虎脸瞪他，“我说的不是情伤。” 只是情伤，再伤再痛，再难过，总会过去。 剑修的心就是在各种身伤心伤中锻打得坚硬如铁。 但昭华若因情伤折了道心，情劫成心劫，这可就…… 心剑道极霸道也极艰难，我心即剑，伤心就是伤剑，心若受劫走不出去，这剑可就折了。 澹台熊还不知道，李毓祯已成心劫，元命剑裂，只是被阁主封住了元命剑外泄的气息——否则早就跳起来了！ 月光映亮阁主端方优雅的脸庞，眸子平淡又幽深，说道：“祸兮福所倚。” 心剑若碎，那就重新铸剑。 以帝心铸心，以帝道铸剑。 昭华终究是会走这条道。 澹台熊心定了，大师姊说“福所倚”，那“祸”就会过去。 阁主下一句话却让他瞪目。 “过去了，就是福。” 那……过不去呢？ 澹台熊胡髯凌乱了。 萧珑这一晚很不平静，揣着个大事件，却不能往外说！这就跟锦衣夜行一样，白费了啊！ 晚食后她就在萧季辛监督下认真刻苦练习女子体术，直至亥时才歇，然后就寝，萧珑躺榻上就跟烙饼似的，翻来翻去，翻来翻去……这不说，硌得慌啊！ 但这事不能随便说啊！！ 次日凌晨才过卯时二刻，萧珑就到了承和院，被侍人领到湖边亭，萧琮正在打五行拳。 “四哥，四哥！”萧珑看了几眼就等不下去了，她说了话就走，不耽误四哥练拳。 “阿珑，这么早？”萧琮收拳，招手让她进亭。 “哎呀我心急呀！”萧珑穿着锦氅斗蓬几个箭步入亭，掀了帽子匆匆给兄长行了礼，凑近眨巴下眼，抬手掩声道，“阿兄，昨个下午我和二十五姊在景苑外面看望十七姊，关心她怎么惹父亲母亲生气了：十七姊说，嗯嗯……至元姊姊……嗯嗯——”萧珑眨巴着眼：四哥你知道我说啥吧。 萧琮见她这想说又不能随便说的表情就想笑，清清嗓子严肃道：“父亲还在生气，这事不能随便谈论。”他单手负背走了几步，似在沉吟，十几息后回身，说道，“这样吧，我先写信告知十四弟十九弟，都是至亲兄弟姊妹，这事不应该瞒着。十六妹今年住长安，就先不写信，等父亲息怒了再告知。” 萧珑一听雀跃了，四哥这态度分明就是不介意嘛，还很支持十七姊哦。 萧琮抬手敲一下她脑袋，“十七和至元是结为道侣，已立下天道誓，咱们是十七至亲，难道要让她违誓，毁道心？” “是啊！是啊！”萧珑连连点头，“至元姊姊也很好的，很配十七姊呀！”虽然美貌略逊一分，萧珑遗憾的想道，但气度风华毫不逊色呀，想到沈清猗清淡冷冽的气度，萧珑暗地里咳咳，反正她是有些怵的。 萧珑得了四哥准信，心满意足溜回了院子，看了看时辰松口气，还好没晚，趁着“萧监督”还没上工立即换了短褐练体术。 嘻嘻，等四哥写信后，她就可以悄咩咩告诉生母了——这事儿终于可以说出去了！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