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家训第八条

下午五点。 田禛搬个凳子坐在街门口，斜对面就是余家堡小学。 从蜀都赶回来的薛丁杉，靠在门墙，说道： “我三叔以前在饭店干过跑堂，七爷爷说他还算精灵，丁岩高中毕业，就想着去蜀都见见世面…… 摊子就在四合院旁边的路口，他们俩会轮流看到院子。” “丁岩才十八，怎么不去上大学？” “那家伙笨得很、憨戳戳嘞，也就肯吃苦能学几手功夫，有他老汉看到，我才敢放他去蜀都。” “……” 姥爷说二楞憨，可他都觉得憨的人，该是什么模样？ 憨就憨吧，不傻就行。 田禛把墙角的袋子拿出来，说道：“等放学，把这些鞭炮交给年纪大的娃子。 嗓门大的优先，每次放炮之前都得喊，‘田禛和秦良晴的娃娃亲作废喽！"，必须让东西街的村人都听见，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不明……” 薛丁杉挠挠头，咧着嘴说：“禛哥，退就退了嘛。 刚才碰见秦良晴，跟她打招呼都不理我，还抬着个下巴，跟个小鸡仔似的。” 薛丁杉以前瘦瘦小小，秦良语喜欢喊他‘小鸡仔、小鸡仔"，现在终于变成大个子，说起别个也是理直气壮。 “不能就这么算了。” 欺负秦良语不懂事，田禛自然也得让那两口子落面子。 当年是你家催着定亲，现在田有城垮台，我一回来就要退娃娃亲，然后还撺掇个病丫头索要金锁？ 秦良语差几个月十八，田禛也不着急上门提亲，现在，先把秦良晴的事情了结再说。 “中午把定亲的金锁送小语了，放鞭炮喊几声，让她高兴一下。” 薛丁山点头：“噢，嘿嘿，那没得问题。” 能让小语姐开心的事，那肯定得做嘛。 不过…… 薛丁杉感觉哪儿不大对劲，蹲地上想了想，猛地抬起头，闷声说道：“禛哥，你要娶小语姐做婆娘？” “怎么，不行啊？” “阔以是阔以，她嘞病……” 田禛轻叹了口气，侧身拍拍二楞肩膀，道：“姥爷不放心别个照顾她，你以后赚钱记到给我拿些，帮小语改善一下伙食。” 薛丁杉挠挠头，憨笑道：“诶，好，我要和云姐……嘿嘿，她也会同意嘞。” “……” 学校铃声响起。 没多久，小学生撒欢一般冲出校门。 还没走远，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秦良涛，余天虎，小三子，喊几个年纪大的过来。” 几个高个子学生愣在原地，然后拉着身边的小伙伴，就像是京巴撞见了二哈，磨磨唧唧朝薛丁杉走去。 田歆拎着书包越过他们，扑进田禛怀里闷声说道：“哥哥，都不等我过来放鞭炮！” “这还有呢。” “噢。” 薛丁杉在凑过来的几个娃娃头顶各拍了下，说道：“把书包都放地上，列成两队！” “是。” 十来个小家伙面容一肃，快速列队站成两列。 多年前余姥爷回乡，每年春秋两季，都会抽一段时间组织年轻人跑步、练拳；一为强身，二则是让同村年轻人彼此熟悉，增加凝聚力。 三十多年来，这个项目一直保留，被村人称之为余家堡村训。 每年寒暑假期，村里的年轻人（小学-大学）都必须参加，特殊情况需本人/家长去村委请假，外嫁（男）女的孩子可自由参与。 薛丁杉两年前开始担任领队，所以，这些小家伙对他是又敬又怕。 “每人领两挂鞭炮，隔二十米站位，扯开嗓门喊三声‘田禛和秦良晴的娃娃亲作废喽！"，然后才能点鞭炮，青石板路都得走到，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啦！” 其中一个小家伙举手问：“队长，田禛是哪个？田歆的哥哥迈？” “屁话多~” 薛丁杉瞪他一眼，开始分发鞭炮。 小家伙一一拿在手里，那个小家伙又举手说道：“报告，我们没得火柴。” “等哈发给你们。” 薛丁杉肃容说道：“都放地上别拿手里，如果有人受伤，马上过来找我！” 田歆扭身抱着他的胳膊，喊道：“二哥，等一下。” “爪子？” “抱我上去。” 薛丁杉单手拎起田歆，就像随手拎个小兔子，驾轻就熟着搁在肩膀。 正所谓，坐得高看得远。 学校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往外走。 田歆左手抱着二哥的脑袋，右手拢在嘴边，大喊道：“田禛的娃娃亲作废啦~” “谁给田禛介绍女娃，我明天给他带辣条！” “如果田禛相中啦，我请他吃三天火锅！” “如果……唔唔~” 田禛一把将妹妹抱在怀里，抬手朝她小屁股抽了两下，轻斥道：“不是说过么，我和小语定亲了。” 说罢，他揽着田歆坐在凳子，朝列队而站的小家伙们说道：“都小心点，千万不要伤到。” “知道啦！” “嘿嘿，放鞭炮去喽！” “我去东边，我去东边！” “哎，虎哥，你等等我呀！” 十多岁的娃娃们领到鞭炮，一哄而散。 田歆委屈地捂着屁股，道：“太姥不答应的嘛，我们要放烟布弹，然后你才阔以和小语姐私奔嘛。” 田禛捏了捏肉乎乎的脸颊，叹声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说罢，单手把田歆夹腰上，又拎起凳子说道：“二楞，去水叔那买点菜，然后再割几斤羊肉，晚上请你爸妈过来吃饭。” “好嘞。” …… 自从退掉娃娃亲，秦良晴的心情很不错，恰逢周五，便跟母亲一起回老家待两天。 下午，她跟二叔秦念武去月牙湾收鱼，嫌弃腥味太重，便一个人离开在村里转了转。 几十年的石屋、老院，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偶尔还能看到几坨黑搓搓的东西。 路边的大树主干，刻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划痕。 几片叶子缓缓飘落，秦良晴下意识抬头看去，担心会有毛茸茸的家伙落在身上…… 在蜀都生活几年，她越来越无法忍受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回到家。 秦良晴看到堂妹坐在院里，捧着个廉价的卡通钱包，嘴里哼着听不清的歌谣。 她轻手轻脚刚走两步，还没过去，就听见秦良语喊了句：“堂姐，你回来了呀！” “呃，小语在家呢。” “嗯，我今天……” 见堂姐急匆匆进了堂屋，秦良语低头看向地面，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嘀咕道： “家训第八条，如果跟人打招呼，她没有过来也没有笑，就是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