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公厕里的女人

姜夏再次在熹微晨光中睁眼。 她的身体逐渐养好，情绪却一天天消沉。毕展鸿让人严厉看管她，不允许她跨出病房一步。 每天被关在一间十几平的房间里，唯一能跟外界接触的，只有一扇窗户。 房间里没有钟表，她每天只能通过太阳的高度去判断时间。 除了睁着眼发呆，她找不到任何事情做。有时候一觉醒来，看见天边的云彩，她都不敢确定是朝霞还是晚霞。 刚开始她还想走出房门，走到院子里，跟那些精神病人们聊聊天，说说话。 几次征询没得到结果，她便死了那条心。 毕展鸿想把她困死在这里。 姜夏缓慢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她的眼底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动作机械地拿起牙刷，低头把牙膏抹在小刷子上，正准备把牙刷往嘴里塞，却又突然顿住了。 反正她也走不出这个门，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她还有洗漱的必要吗？ 心头冒出一股无名鬼火，姜夏面无表情地丢下牙刷，躺床上用被子捂住脸。 不知道躺了多久，病房门开了，熟悉的滚轮声响起。 又是机器人给她送餐来了。 姜夏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 但她知道，她若是不吃，那她这一天都不会再有餐送来，因为她以前尝试过用这样的办法去抗争。 姜夏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目光无神。 她在想，饿死好像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只不过听起来有些凄惨而已。 等她死了，毕展鸿得不到孩子，自然也就没了拿捏霍家的把柄。 这样一想，她的死倒像是一件好事。 姜夏烦躁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她知道这个想法不该冒出来，但每当她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身处哪里时，一种悲哀、绝望的情绪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侵占她所有的思绪。 她没有办法，只能一遍一遍想着霍淮，想着燕朔，不断地回忆一些美好甜蜜的往事。 只有这样，她才避免让自己长时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 她怕她哪天真撑不住，用折断的牙刷柄划破手腕，选择这种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霍淮，燕朔……你们为什么还不来？ 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我好难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摆脱这种痛苦。 —— 一大早上，严承翊疲惫地仰靠在座椅上，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忙碌了十几天，他没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那场车祸发生后，现场所有可能留下来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肇事司机被送进了监狱，但他们的家人却像人间蒸发了般，他派出去那么多人手都找不到。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里越来越焦灼，向珊珊也坐不住了，隔三差五就会跟他通电话，问问他这里有没有最新消息。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钢笔，不停转动着。 办公室安静地让人心慌。 终于，他做出了决定，摁下内线，喊秘书进来。 两小时后，海城各大新闻版面都刊登出一则寻人启事。 京城严家正在海城内寻找失散二十多年的小女儿，因丢失时间过长，小女儿面容不详，只记得她右手臂内侧有一颗小红痣。 若有谁能给他们提供有效信息，严家会奖励五十万现金。若帮助他们找到人，将当场赠与两百万。 这条消息一出，海城内外瞬间掀起一阵寻人潮。 人人都化身成福尔摩斯，看见别人露着胳膊就忍不住凑上去瞧，万一真能让他们白拿五十万呢。 “你们听说了没，严家在找失踪的小女儿！这就是现实版的‘富贵千金流落人间"吗？哪位姐妹这么好命，让我羡慕死了。” “某天睁开眼，发现我爷爷真的是皇甫熊！” “天，失踪了二十多年，说不定人都结婚了，玛德哪个男人这么好的福气！” “……” 严承翊在海城大肆散播这消息，自然惊动了毕展鸿。 他当时为了方便控制姜夏，没有把人把外地送，眼下撞上这通寻人启事，他暗认倒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难保会有人打着寻人的幌子，把姜夏的踪迹泄露出去。 于是，毕展鸿当即安排人手，想把姜夏连夜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为了防止姜夏趁机出逃，行动当天，他还让护士给她注射了一针肌肉松弛剂，让姜夏只能躺床上任他们摆弄。 姜夏嘴皮子不停在动，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明眼人都能猜到，她肯定在骂人。 毕展鸿并未到场，而是让三个保镖跟两个医护负责她的转移。 姜夏被他们捆在担架上，从精神病院的紧急通道里出来，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这是姜夏第一次踏出病房，尽管药性使她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过去。 车子发动后，车厢里静悄悄的，她躺在车厢正中心，左右两侧都坐满了人，几个保镖跟木头桩子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车辆在路上颠簸，姜夏昏昏欲睡，她不知道严承翊要把她运往哪里，但她能猜到，一定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惊扰到了毕展鸿，让他有了危机感，否则他不会轻易有所动作。 车子开了很久，姜夏估摸着有了大半个小时，就算以五六十迈的速度行驶，这会儿也应开了几十里路。 “我想……上洗手间。”姜夏说。 松弛剂对她机能的影响实在太过严重，她耗尽了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却犹如蚊呐。 “我……” 她皱起眉头，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终于引起了旁边一个保镖的注意。 “你干什么？” 姜夏动动唇，那人低头凑到她嘴边，听清楚了她的话音。 那人眉头拧起，似是觉得有些麻烦，侧过头跟另个人交谈了几句，最后他伸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让他在路边把车停下来。 两名医护解开她身上的绑带，一左一右将她搀扶着，走进路边的公共厕所。 “动作搞快点，别想玩什么花样。” 公厕里面只有四个小隔间，考虑到姜夏全身瘫软无法站立，她们把姜夏裤子一扒，扔到了一个马桶上。 “……” 臀部跟脏兮兮的马桶边贴上的那瞬间，心底的不适和反感瞬间飚至高峰，姜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咬牙硬撑着。 “门没关，我上不出来。”她说。 其中一名医护人员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还真难伺候。”说着，带上了隔间门。 姜夏抬头看了下四周，隔间空间窄小，环境脏乱，门板上贴了各种不堪入目的垃圾广告。 以前的她都未必能悄然从这隔间里翻出去，更别提她现在被注射了药物，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过了几十秒，隔间门被人用力锤了下，一女人没好气地问：“好了没呀？” 姜夏喊道：“我肚子疼，要上大号，别催。” 外面的人低咒一声。 这时，公厕外脚步声响起，进来两个年轻女子，她们一边上厕所，一边谈着什么。 “诶你说，网上传的那些寻人启事是真的吗？找到人直接奖励两百万？” “当然是真的，你也不看看严家在我们国家的地位！” 姜夏呼吸一顿，精神顿时振奋起来。 她没听错吧，她们提到的是严家？难道是她堂哥在找她？！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我们国家下一届的总统就姓严！” “我勒个去！！我还以为这严家只是有钱，没想到背景居然这么厉害！” 这两位年轻女子分别进了姜夏左右两侧的隔间，她们俩的谈话声被姜夏一字不漏地听完。 姜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恨不得立马跳出去喊：“严家要寻的人就是我！只要你们帮我通知到他们，你们一定能拿到两百万！” 姜夏激动地全身都在发抖：“我……” 忽然，她顿住了。 她不能在这会儿开口。 她身上还穿着绣有“xx精神病院”的病号服，无论她说什么，只要外面那两个医护指着她说句“一个精神病说话能信吗？”她的努力就会付之一炬。不仅如此，等到毕展鸿知道了这一茬儿，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要么，她就按兵不动，要么，就一击必杀。 那两位年轻女子上完厕所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公厕，而是站在梳妆镜前补妆。 姜夏继续竖起耳朵听她们讲话。 “但是海城那么大，我们应该去哪里找啊？” “我看咱们就别做这个梦了，没有这滔天富贵命……不过我告诉你，严家人说，失踪的那位三小姐身上有个胎记，好像在胳膊上，是一颗红痣。” 姜夏眼睛一亮，一计涌上心头。 她扶墙缓缓站起身，把裤子系好，然后故意把上衣扣子解开几颗，露出稍显圆润的小腹。 她站在门口，深吸口气，然后用力拉开门：“我好了。” 两名医护上前就想搀扶她往外走，经过梳妆镜时，姜夏忽然腿一软，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相撞发出闷响，疼得姜夏眼前一黑。 这一意外让在场人都没想到，那两年轻女人惊愕地转身看着这一幕。 两名医护人员对视一眼，连忙一左一右把她从地上架起来。 “嘶……好疼。” “你自己走路没走稳，可不管我们的事。” “快走吧，这里还有其他人呢！”另个医护催促道。 在他们走后，公厕里安静了一瞬。 一个年轻女子说：“身上穿着病号服……应该是哪个医院的病人吧？不过这护士的态度真够差的，刚才没来得及看清是哪家医院，不然我一定避雷。” 另个人神情呆滞，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她才问：“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那女人的胳膊上有颗红点？” “你看错了吧？” “不会，就在她肩膀往下一点，我不会看错的。” “……” 两女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