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奶粉

这是一个令王珂和范晓昭终身难忘的一夜。 也是令炮兵连全体官兵终身难忘的一夜。 在女兵面前，男兵们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被女兵们看不起。 而在男兵面前，女兵们个个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可是让唐助理万万没有想到的结局。 凌晨五点，所有的红砖全部卸完，但是，惨了。 所有在车上弯腰摞砖的女兵，没有一个能把腰直起来的，扶着车帮也站不起来。最后全是炮兵连几名干部一个车厢一个车厢给抱下来的。 所有在车下抱砖摞砖的男兵，也好不了哪去。王珂伸手想去取自己的拐杖，已经拿到手里了，竟然生生地滑掉了，手指头打不了弯。 男兵，女兵，个个都是红头发，红脸膛，红军装…… 身上的汗早就没了，只有满嘴的砖渣。 十几辆解放车来拉人，没有一个战士能爬到车厢里，都是几名连队干部给架上去的，上车就睡到在车厢里，大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等到了驻地，炮连下车，同样是发动炊事班和司机们，一个一个给抬下了车。 炊事班的门前地上，睡的到处都是人。很多战士甚至是爬到自来水下面，连同自己的衣服，给冲了个澡。 吃早饭的时候，王珂的手指头还没有知觉，捏不住筷子端不起碗，全排几乎都是用双手捧着馒头吃的。 王珂从上车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范晓昭，但是这姑娘的拼命精神，却在王珂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吃完早饭，王珂在排里，也就是简单地洗洗，头发都没干，便一头扎在床上，再睁眼，已经天黑了。 他是被痛醒的。 双手巨痛，十个指头巨痛，两个肩膀如同火炙，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 “不行，我得去看看范晓昭。”王珂想去拿拐杖，可是拿了几次都没拿住。 他双手把上铺那罐雀巢奶粉，连同上次的包裹，还有昨天下午刚刚从邮局里取出的三百元钱，一古脑塞进花包里，挎在肩上，拄着拐就出了门。 到三个班看看，指挥排个个都睡的和死猪一样，中午饭没吃，晚饭估计也吃不了。 王珂挪到通信总站门口的时候，一名女兵打着哈欠，坐在灯下值班。 一看到拄着拐的王珂，立刻问：“你找谁？” “我找你们的范排长，范晓昭。” “就你？”那女兵以不易察觉的表情，撇撇嘴。 那神情王珂读的懂，可能她真以为自己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你就说在不在吧？” “在，不过她现在没法见你，范排长昨天夜里加班，现在还在睡觉。” “她吃饭了没有？” “吃不吃饭与你有关系吗？回去吧。” “你这个兵，那好吧，请你把你们范排长的包还给她，还有300元钱，是她借给我的，现在还给她。” 王珂这一说，那个女兵的脸上，立刻闪出惊诧的目光。 “你和我们范排长很熟？” “你说呢？”王珂反问，这个女兵要是在自己手下，不给她整屙稀对不起她。 “嘻嘻，我想很熟，不然她可不会借钱给你。”说着，这女兵打开王珂递给她的花包，小嘴一张立刻尖叫起来。“天哪！你给我们范排长送的雀巢啊！” 王珂不想理她，也懒得解释。明明是你们排长送我的，现在借花献佛，又送回来了。 “你等一下哦，我进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这位女兵慌的跑进去了。王珂站在门口，又等了七八分钟才又跑出来。 “不好意思哦，班长，我们范排长起不了床，怎么办呢？”这位值班的女兵，显然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逆转。 “哦，你有热水袋没有？”王珂冷不丁冒了一句，因为女孩子没有热水袋的不多，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肚子痛的时候好用。 “有啊，有啊！” “那麻烦你，帮助你们范排长灌个热水袋，用毛巾包起来放在她的腰下，别烫着了她。另外，你给她冲杯奶粉，带着她喝下去。” “”好呀好呀！“说这话时，值班的女兵满眼都是春。这得多体贴、多关心的朋友啊！等范排长醒来，自己一定告诉她。 ”那你现在就去办，我帮你在这里值班。“ ”好的，好的。“那值班女兵笑靥如花，颠颠地跑进去了。 整整过去了十几分钟。那值班的女孩又出来了，不过这次身后跟着一位女干部。 ”你是王珂排长？“ ”是的。“王珂赶紧把拐杖交给左手，抬起右手给这位女干部敬了一个礼，因为光从年龄看，她至少也是一个中队长。 虽然手指头都伸不直，但这个军礼还是很标准，帅呆了，标准、潇洒。 咦，她是怎么知道我叫王珂的？ 那位女干部回了一个军礼，笑笑，说：”我是总站的教导员，刚刚碰到我们值班员，才知道你让她去给晓昭灌热水袋，冲牛奶。这个方法很好啊，我已经安排给所有昨天夜里参加卸砖的同志，全都灌上了热水袋，也冲泡了奶粉，逼着大家喝下去了，谢谢你啊！“ ”教导员好，是范排长告诉你的吧？“ ”是的，她实在起不来了，她让我告诉你，她打赌输了，她是狗熊。“说着，这位教导员捂着嘴笑起来。 王珂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排里的兵何尝不是如此。这位教导员，比老排长胡志军还大一级，可一点架子也没有。 “王珂排长，其实我们这里很多战士都知道你，知道施工部队里有一位突击队长，当兵四年，立过两个二等功，好几个三等功，是你吧？” 王珂伸手想摸摸着自己的脑袋，可是手抬不起来。这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些事，怎么会传到通信总站来的呢？ 来不及深想，教导员又问：”王珂排长，有没有时间来我们这里作客，给我们总站的女战士介绍一下你的事迹呢？“ ”不不不，教导员，我还不是排长，准确地说，是代理排长。教导员我晚上还有事，让范排长好好休息，我走了。“说完，王珂再次想给教导员敬了一个礼，但是手麻了，不知道最后敬礼的姿势是不是难看？他拄着拐杖，”笃笃“飞似地逃走了。 回到连队，王珂一点点睡意也没有，而且也不饿。 全排的战士还在呼呼大睡。 睡觉是最好的治疗，也许明天早晨醒来，浑身除了疼痛，可能什么都不会记得。 王珂掏出怀表，花了半天的功夫，才”咔嗒“一声打开表盖，七点半不到。他赶紧背起自己的挎包，拄着拐，准备去军人服务社。通信总站的教导员说的对，给每个战士冲杯牛奶，硬灌也要灌下去。 家里这次接到王珂的信，在第一时间，爸爸妈妈就给寄来400元。 今天至少需要买上两袋奶粉，一袋送到连部，一袋留在排里。 ”笃笃“，刚刚走到三炮连，正准备拐弯，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人跑过来，路灯下，从那身影上看，很像胡言楼。 王珂等了一下，果然看到胡言楼背着一个挎包，鬼鬼祟祟地过来了。 ”胡大萝卜，干啥呢？“ ”哎呀，排长，你这是干啥去？“ ”我在问你呢，鬼鬼祟祟的。“ ”排长，我们指挥排怎么两顿饭，一个人也没有去吃饭？“ ”吃啥饭，还在睡呢！其它排有人去吃饭吗？“ 胡言楼摇摇头，那就是了。 ”你来干啥？“王珂看着胡言楼背着一个鼓鼓的挎包，立刻有些警惕。这小子历来贼大胆，什么事都敢干。 ”排长，我给排里战友送点煮鸡蛋。不多，每人两个。“ 两个，全排也是小四十个啊。 ”拿回去，这要是让其它排看见了，不把你的皮剥了？“ ”排长，这话不能这样说，我昨天夜里送饭到货场，我都看到了，指挥排同志一口都没吃。今天我向你保证，这是我胡大萝卜自己掏钱买的，绝没有违反纪律。“ ”真的？“ ”真的。“ ”那好，你先送到我那屋，我代表全排向你表示感谢。“王珂呶呶嘴，示意胡言楼解下自己裤腰上的钥匙，把鸡蛋送到自己屋去，他叮嘱到：”快去快回，我给你一个任务，马上回去帮我烧一锅开水。“ ”排长，烧开水干啥？“ ”让你烧你就烧，我马上回来。“说完，王珂拄着拐，一步一晃地走了。 胡言楼一听，如领圣旨。 二十多分钟后，胡言楼刚刚把开水烧好，王珂拄着拐、背着挎包走进了炊事班。 ”胡大萝卜，你把这些东西冲进锅里，看看够不够每人一碗？“ 王珂说完，从挎包里哆哆嗦嗦掏出五袋红星奶粉。这是那个年代京都最有名的奶粉，六元一袋，还没有那进口的雀巢一袋贵，但也花了王珂三十元。 ”排长，你跑去买的奶粉啊，给全连冲？“ ”怎么，不行吗？“ ”胡大萝卜，你把炊事班的同志都叫来，每人一个桶，拎到各个排去，一个一茶缸，帮助给昨天夜里干活的同志灌下去。“ ”是！“胡言楼感动的差点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转身去找班长周大光，安排人去了。 自己只是掏点钱给指挥排的同志买点鸡蛋，而排长王珂想的却是全连。 牛奶每个排都有大半桶，炊事班分头去了各排。 连部则灌了两暖壶，由王珂抱着，直接去了连部。 连部门口，坐着文书。其它的人通通在呼呼大睡。 “指挥排长，你这是？” 王珂一只手拄拐，另一只手则抱着两个暖壶。这两暖壶的牛奶，如今只能抱着，胳膊不会打弯了。 “文书，你在最好，来，帮助我给首长们喂奶。” “啥？喂奶？”文书为难地回头看了一下屋里睡的六个人，一天都没吃了，谁都喊不醒。 “喊不醒也要喊，他们这是累的。“ ”好！“ 文书随着王珂进到连部。来到放电话的写字台面前，王珂吩咐文书，把所有人的茶缸都洗净拿过来。 一切收拾停当，奶也倒好了。王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决定，从大胡子田连长开始，因为他的年龄最大。 试了试牛奶的温度，王珂走到大胡子田连长面前，轻声地呼唤：”连长连长。“ 一夜的功夫，大胡子田连长的腮帮上，布满了密密的胡渣，两个眼圈更是乌黑，此时的他，鼾声阵阵。 王珂把拐杖靠在床边，从大胡子田连长的颈下，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就是这样，大胡子田连长依然未醒。用半躺的姿势，继续酣睡。 ”连长，我们喝点奶再睡。“ 终于把大胡子田连长晃醒了，他迷迷怔怔地睁开眼，瞅了半天才看清抱着他的是王珂。”指挥排长，嗯，你把我弄醒干什么？嗯？“ ”连长，喝点奶你再睡。“说着，文书的军用茶缸已经放到了嘴边。 本来就很口渴的大胡子田连长，尝了一口，还挺甜，一口气喝完，满意地倒了下去，嘴里还嘟囔着：”挺美，还有没有？嗯？“ 话没说完，呼噜声再次响起。 接下来，依次和文书一起喂了丁指导员、副连长鲁泽然、还有睡在上铺的卫生员于德本和通讯员小白。 最后来到老排长胡志军铺前。 这次啥话也不说，王珂把胡志军抱起来就喂，差点没把胡志军呛着。 他咳嗽了几声，睁开眼：”你小子干什么？连睡会觉也不让人安生，几点了？“ ”排长，你已经睡了十二个小时了，现在快晚上九点了。“ ”什么？“胡志军一下睡意全无，可是手一撑，立刻”哎哟“一声。 那种浑身的疼痛，今天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相当于每个人一夜搬了六十吨重物啊。 ”指挥排长，你的手能打弯吗？“ 王珂摇摇头，他的手确实不能打弯，手指全是木的，否则刚刚喂奶的时候，就不会呛着老排长。 ”TMD，我的手咋抓不住东西呢，还有这两条胳膊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你们吃饭了吗？“ 听到老排长胡志军的问话，王珂笑了。”排长，全连一天都没人吃饭，来你先把这缸子牛奶喝了。“ ”牛奶，你刚刚给我喝的是牛奶？“胡志军连忙想做起来，撑了几下，才在王珂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文书赶紧把刚刚喝剩下的半茶缸牛奶，端了过来。 ”这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胡志军一口气喝完，还不忘把嘴角的舔干净。 ”还有没有？“ ”有的，股长。“ 文书说着又给胡志军倒了一茶缸，他接过去又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