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碰撞

下午三点，李大年带着王珂，敲响了覃军长的家门。 是阿姨开的门。 “请问覃一号在家吗？”李大年问，身后王珂背着挎包，搬着一大箩筐的苹果。 “在的，首长一直在等你们，你是王珂？。” “不不不，我是李大年，他才是王珂。”李大年向身后指指，在冀省，阿姨通常又叫保姆。 “哦，你是王珂啊？来来来，首长让我把你领到书房去。” 阿姨完全无视身旁的李大年，搞的李大年很没面子，心里在骂，你一个傻大姐竟然敢看不起正团职的老子？ 王珂不知道这是啥情况，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苹果？”阿姨唠唠叨叨，指挥着王珂把苹果放在走廊里后，便穿过客厅，走向后面的书房。 气得李大年在身后直想骂娘，好不容易弄来的苹果，竟然成了王珂的礼物。 这就是不请自到的结果。 进到书房，覃军长果然倚在里面的沙发上看报纸，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茶，袅袅地冒着热气。 “报告！” “嗯，进来。”老覃同志抬起头。一看是王珂，立刻把报纸一放。 “覃伯伯，您好！” “小子，你倒时很准时啊！来来来。” “首长啊，你看这孩子还带来一大箩筐的苹果。”保姆赶紧说。 “是嘛。” “覃伯伯，那不是我带的，是我们李大队带来的，他在……” “哦，他人呢？”老覃同志脸一沉，似乎有些不快。 “李大队在外面呢。” “哦，那让他在客厅坐一会，我们马上过去。”老覃对保姆说完，手向外挥挥，保姆识趣地出去，随手把门给带上了。 “小子，坐过来，让我看看你。” “覃伯伯，覃虎没回来？”王珂赶紧走过去，面向覃军长，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 “回来了，我让他出去，给你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 给我买东西？王珂有些紧张，感觉到老覃同志怎么有点热情过度了呢！ “没事，你们马上不是要进山吗？有些东西必须要准备的。”此时的老覃，完全不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军长，倒像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噢，覃伯伯，我给带了一套书，保险你喜欢。” “噢，什么书？” 王珂赶紧把挎包里的两包书取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先拆开一包，一看是两本旧的连忙合上，又把另一包拆开。双手恭敬地递上，说：“覃伯伯，这是一套《布哈林传》，上下册的，我粗粗翻了一下，不少史料，您收下。” 布哈林是苏联早期的政治活动家，历史上一直有争议。生于书香门第的布哈林自幼才华横溢，勤奋过人。他年轻时接受革命启蒙，毅然加入布尔什维克，并经多年磨砺，跃身成为最杰出经济学家兼理论学家。他的理论和思想对于苏联社会主义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但最后却被处决了，至今还被认为是叛徒（作者注：1988年被平反。） 扉页上是醒目的一段话：同志们，永别了，请你们明白，在你们胜利奔向共产主义时，高举的大旗上也有我布哈林的一滴鲜血! “王珂，你小子还看这样的书？”老覃同志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合上放下了，却随手拿起王珂准备送给覃虎的那两本书《战略论》和《制空权》。而且这两本书一看，就没有再放下来。 过了足足有十分钟，老覃同志突然问道：“这两本书你都读完了？是打算送给小虎的吗？” “是的！”王珂忐忑不安，这两本军事巨著因为看的人多，多少有些脏，而且有的地方自己还做了眉批。 “我听李大年和我说过，你还有一本读书笔记，是不是？” “是的，覃伯伯。” “走，我们到客厅去。”老覃同志似乎突然想起了李大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那两本书却没有放下。 王珂赶紧站起身，抢先一步，打开了书房的门。 来到客厅，李大年一看，“刷”起立，脚后跟一磕，就是一个敬礼。 “坐坐坐，小李子，今天你陪王珂来的？” ”是，覃一号，我怕他……不认识路。“ ”哈哈，他不认识路？他到我这来，比你跑的还多。“老覃坐在居中的沙发上，对着跟过来的保姆说：”去给王珂倒一杯茶。“ 阿姨去倒茶，老覃却扬起手中的《战略论》和《制空权》，对李大年说：”这两本书你看过吗？“ 李大年一听，立刻又站起来，大声说：”《战略论》看过，王珂借给我的，后面这一本是啥？没看过。“ 这话说的亏不亏心啊，王珂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的这本书是被郭志佳强借的。但从李大年这口里说出来，仿佛他和王珂很熟络。 ”唔，连你这个干训队的大队长，都没有读过这些书，你们怎么培养训练我们的部队骨干呢？“老覃像是批评李大年，又像是在自责。沉吟片刻，又说：”设法买一批这样的书，配发给中队以上的干部。“ ”是！“ 重新坐下后，老覃再次开口。”小李子，今天你和王珂都在这里吃饭，我老伴和儿子上街去了，我们先和王珂聊聊。“ 覃军长这一说，立刻让李大年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没拿他当外人啊！ ”是。“ ”王珂，你小子这一段时间在干训队有什么收获？“ ”覃伯伯，收获太大了。“王珂立刻站起来回答。 覃军长朝王珂向下摆摆手，说道：”你小子不用太拘谨，在家里说话，坐着说就行，你们这一会站一会做，搞的我头晕。“ ”是！“王珂坐下来，开始谈自己的收获。 ”首先我们干训队的教员还是很有水平的，对苏联的战略战术研究的比较透彻，对阵地战和规模战的战术战法，让人耳目一新。“王珂一点也不怯场，这番话一说，李大年嘴都合不拢了。这相当于在表扬干训队的教员整体素质啊！ ”其次，这次培训我感觉收获更大的还有多兵种协同作战。我们过去在基层，可能都是只注意自己，比如说一个排、一个连的配合。在步兵连，更注意单兵作战能力的提升，一放到更大的层面，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覃军长不住地点头，王珂刚刚说到这里，他突然插话：”小李子，你怎么不带个笔记本，王珂的这些话你都记下来没有？再好的脑子也不如烂笔头。“ ”是。“嘴上是答应了，李大年却束手无策，谁会想到来吃饭，还要带个笔记本啊？ ”阿姨，去我书房给李大队拿个本子，拿支笔来。“老覃同志看来有些生气了，受王珂所累，李大年这锅背的有些冤。 正在这时，院门口响起一阵喇叭声。接着，小院外走来了覃虎和他妈妈。 ”覃虎！“ ”哎呀，王珂！“ 王珂一跃而起，径直冲了出去。覃虎也是，把手中的东西向地下一扔，两人紧紧地拥抱。 拥抱完毕，王珂这才对覃虎的妈妈说：”阿姨好！“ ”你好！“王珂赶紧帮助覃虎把扔在地上的拎兜都拣起来，再接过他妈妈手中的东西，三人重新走回客厅。 打完招呼，覃虎妈妈和保姆进屋去了。王珂和覃虎入座，李大年手拿笔记本和一支笔，对王珂说：”你继续。“ 在老覃和小覃的面前，什么正团职，什么大队长，都不值一提，现在越虚心越好。 ”覃伯伯、李大队，虽然我们的干训队基础非常棒，但我还是有几个建议啊，不知道能不能提？“ ”建议，那好啊！“李大年立刻接上了话，显得特别礼贤下士。 老覃白了他一眼，这个小李子轮到你说话了吗？他看看覃虎，再看看王珂，不慌不忙地说：”唔，你小子说来听听。“ 这个神态颇有一点警告的意味，你毕竟是个战士，能对我们干训队那些功力深厚的教员指手划脚？ ”是，覃伯伯。“说完，王珂一看两位领导，特别是老覃同志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虚。他看看覃虎，才略为放下一点心。 为啥？覃虎两眼放光，正”暗送秋波“鼓励他呢！在家，甭说他老爸，就是其它军里首长来串门，这覃虎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来不修饰。 好，既然覃虎都支持我，那就直说。 ”覃伯伯，我们的训练必须从实战出发，既然练为战，是不是我们教案就必须结合实战？“这不废话吗？练而不战，那就是纸上谈兵！ 沙发上的四个人都在期待王珂的高论，可是王珂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们这期干训队，算不算战前磨刀？“ 这还用说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但是老覃似乎嗅到一丝气味，他的目光鹰一般盯着王珂。 ”既然是战前磨刀，那我们学苏联的阵地战和集团作战干什么？学那些甲种师和乙种师装备理论干什么？学那些平原作战和冬季作战干什么？“ 老覃同志的眉头皱起来，他不满地看着李大年，也看着王珂。 ”就算我们也学习了山地战，可南彊的山地与苏联的山地一样吗？那里的雨林天气与我们这里平原天气一样吗？那里的协同与我们书本上说的协同作战一样吗？“ 一连几个问号，一下子把李大年的脸问垮了。可是我们几十年研究的技战术理论，都是依据苏联的军事理论啊，新情况、新问题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们的教员也不知道啊！ ”啪啪啪！“覃虎第一个鼓起掌来，解气，解气！ ”唔，军事改革势在必行，这么说，王珂，你小子有什么考虑？“ 王珂站了起来，神情严肃。”覃伯伯，我建议，尽可能模拟未来南彊战争的环境，除了单兵技战术，更重要摸索热带雨林的山地条件下，多兵种协同问题，而不是闭门造车，或者沿袭过时的军事理论而一尘不变。“ ”啪啪啪“覃虎站起来，再次鼓掌。 老覃看看儿子，无可奈何地翻翻白眼。 这耳光打的啪啪响啊，李大年尴尬之余，又庆幸今天自己来的太对了，太有必要了，如果自己不来，王珂的这番话还不知道会说的有多难听呢！ 现在，谁敢说王珂说的不对？谁敢说这些不是干训队的通病？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十大军事理论不是白读的！ ”唔……“老覃听了王珂的一些话，思考着，半天他突然抬起头来问李大年：”小李子，我让你组织的一次军事理论研讨会，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个……“ ”是不是忘记了？“ 李大年吓得”刷“一下起立，”没忘，不信可以问王珂，我让他也准备呢！“ 王珂也起立，答道：”覃伯伯，是的。“ 老覃的脸色渐缓，说道：”王珂，你的这些观点说得很对，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我们打仗的，既要研究以不变应万变的规律，也要研究个性化、特殊化的战争形态，墨守成规是肯定打败仗的。“ ”是！“ 老覃再看看李大年，这才又说：”小李子，我看你可以把王珂提的这几个问题，交给教研室，别成天没事干，老是抓住一战二战和苏联人的那一套，几十年如一日，研究出现代战争规律了吗？“ 老覃的一番高论，也立刻引起王珂的一丝不安，他朝老覃旁边茶几上放的《战略论》和《制空权》望去，这是不是也在批评我啊？可是接下来，覃军长的一番话，又让王珂高兴起来。 ”我们提倡学习，就要汲人所长，剔除糟粕，带着批判的眼光，带着思考的问题，不能读死书，王珂这小子给我们树立一个榜样。“ 说着，老覃同志指指书，又开始批评起李大年了：”小李子，十大军事理论你读过几本？“ ”报……报告……“ ”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军事干部不能以大老粗为荣。“ ”老爸，你这书从哪搞来的？“覃虎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