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不动烟火，也能做饭？

胖厨子已经坐在刘序门前的木墩子上了，一旁的石桌上，木盒里盛着香味飘散的鲜羊肉汤。 金城郡的鲜羊肉汤，美名是从太守府里打出来的。胖厨子是其中善做鲜羊肉汤的一个。 张家的两名奴仆，也是坐在石桌旁边，等着钟鼓楼上响起到点的打钟声。 “只有一刻钟了，县丞大人！” 胖厨子双手撑在下巴上，脸上的肥肉被推在了眼睛旁，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细线，油浸浸的厚嘴唇努了起来。 张家的奴仆站起身来，向着刘序行了礼，倒是没有说什么。 看在张绣的面上，他们不敢冒犯刘序，但在心里，却是觉得刘序添乱，浪费他们的时间。 “马上就好！阿狗，去打一桶开水来。”刘序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喂喂喂！厨房在角门那边。我的奴婢们，你可以随便用。” 胖厨子挥手指着厨房，大声提醒着刘序。如此大方，不为别的，只是不把刘序的厨艺放在眼里。 “知道了。本真人做饭，也可以不动烟火。” 刘序站在房门口，看着阿狗急匆匆走开的身影，语气非常轻松。 “那你不出这个房门咯？”胖厨子站起身来，打量着屋顶，“这屋子果真没有烟囱。好吧，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刘序走向石桌，拿起桌上的一个空食盒来，打了一个响指：“哎，饭这就好了。本真人去盛饭。” 说话间，阿狗提着一木桶的开水，热气腾腾地走来了。 刘序打开门，将木桶提在手里，关上门，就听见胖厨子在院子里哈哈大笑。 阿狗站在门口，尴尬地看着台阶下檐水冲开的小坑，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攥紧。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阿狗正在猜测时，房门打开了。 刘序双手端着食盒，一股特异的香味窜入阿狗的鼻腔，味蕾立刻就躁动起来。 阿狗双手捧着食盒，转过身来，刚吞下一股口水，就见张家的两个奴仆已经站了起来，一脸的愕然和好奇。 食盒是盖着的，谁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美味。 但胖厨子的脸色瞬间不对劲了，他像是赌徒看见对手的好牌一样，胖脸僵硬地石化了。 春风吹。这股特异的香味，立刻在院子里散逸开来，完全盖过了鲜羊肉汤的味道。 张家的一个奴仆走过来，像是接到圣旨一样，双手捧过食盒，与另一个奴仆对视一眼，准备回去交差。 “等一下！” 胖厨子低吼一声，僵着脸，粗糙的大手按在装鲜羊肉汤的盒子上，嘴角抽了抽，“我退出。” 院子里刹那间陷入沉寂，只有钟鼓楼上响起到点的钟声。 “不动烟火，饭就这么熟了。祖师爷传下来的厨艺，在县丞大人这里失灵了。” 说完，胖厨子冲着刘序拜了一拜，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院门。 “厨师你这是去哪里？”阿狗连忙问。 胖厨子没有回答，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拱手问道： “敢问县丞大人，这是什么饭食？” 刘序淡淡地说： “很普通的。方便面。” “唉！一碗方便面，断了我厨子的活路。果然是人外有人。”胖厨子头也不回，“我那些奴婢，让他们都散了吧！” 胖厨子这么一闹腾，像是一个刚才还性如烈火的人，突然当场猝死。 他说走就走了。 又是半个时辰不到，张济就派人来传话，决定让刘序为丧事做饭，张绣协助管理后厨的物资采办和供应。 刘序在杏花坊的宅子里，听着张家奴仆传完话，又打听到张济临时派快马去邀请凉州刺史府、金城郡、武威郡和隔壁鹯阴县的官吏及豪强们时，他平静地问： “使者们啥时候走的？” 张家奴仆说：“一股脑儿走的，也就半个时辰。原本是不想请的，毕竟只是如夫人。但张将军吃得开心，第一次舔了碗底，也就临时决定了。” 刘序的唇角挂起了一丝笑意，看着一脸钦佩的家奴，说：“一天一千斤麦子，从后天起，一共做五天，也就是五千斤。张将军没意见？” “完全没有意见。张将军说了，金城郡的胖厨子，出工都要十匹绢布。县丞大人你都是很便宜了。” 刘序叹了一口气：“是啊，太便宜了……所以得加钱，我用的材料都很名贵，想必你家主公尝出来了，也舔出来了。你去回个话，一天3000斤。不行就请金城郡的厨子去！” 家奴为难地摇了摇头：“可是，万一谈不拢。这凉州刺史府那边都去请人了。” “所以……一天3500斤。再不能少了。难道我不如那金城太守府的厨子？”刘序带了一点怒气。 “能不能再少点？大人，我家主公很抠门的。要不是死的是如夫人……” 刘序一拍大腿： “对啦。你还提醒我了！如夫人必须用仙寿面，吃了对亡人有益，对活人更增吉祥。5000斤，一天5000斤。别让你家主公为难，我堂堂一个县丞大人当厨子，我要不要脸啊？要不是看在张叔的份上，都是实在亲朋，不然我至于吗？再加一条，粮食要给我预支。先运来2万斤麦子，事情结束后，再运来剩下的5000斤。” 家奴脸色一黑，啥话都不敢说了，闭紧嘴巴施了一礼，逃也似的走了。 阿狗做梦一样看着刘序，感觉这世道的玩法可能要变了。 那些拿着刀子抢劫的，有害身体健康，恐怕跟不上时代了。 县丞大人这种抢劫法，面对面笑着抢，来得更快捷，也更加和谐。 “阿狗！阿狗！” 刘序从怀里摸出装好的那袋白砂糖来，却只有三分之一，其他的都倒回土纸盘里了。 阿狗一脸茫然地接过白砂糖来，双手握住，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刘序。 “拿着。去给咱钓鱼去！”刘序拍了拍手，从木墩子上站了起来。 “拿糖？祖厉河里没啥大鱼，关川河里有鱼……” 刘序凑近来，说：“鱼在张家坞堡。你是县吏，不得去吊丧去？你听见张济不想用我时，悄悄地把这袋糖给他，就说是我心灰意冷，不想做饭了，送个礼物来表达歉意。” 阿狗恍然大悟，将白砂糖小心地藏在身上，穿了一身素服，出门骑了刘序的马走了。 阳光下，张家坞堡远望去巍峨绵长。白色的引魂幡立满墙头，唢呐的呜咽随风飘荡。 明明是张济死了一个如夫人，阿狗却觉得打开了一个宝藏。细想起来好像有些不地道，但低头看看泥虫一样蠕动在郊外的饥民时，阿狗感到一切都合情合理。 “祖厉县缺的就是为老百姓办事的人。县丞大人拿我当人看，我就要帮助县丞大人办一些人事。能吃饱饭，才算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