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就怕穷人惯孩子

朱八八两口子的居室，就安排在第三进院子里，还带着一个套间。相比较早进入刘府的中行越，算是后来者居上。 冯腿腿原本是想安排他俩住在后院子的，中行越夫妇的隔壁，还有一个小套院，考虑到这两口子晚上动静太大，对孩子们的成长不利，只好做了灵活处理。 冯腿腿来叫朱八八的时候，两口子正挤在一起，看着房屋的天花板感叹。他老婆虽说身体虚弱，在喝了一瓶葡萄糖，又吃了一碗粟米汤之后，恢复得还可以。 话不能多说，但精神头活泛起来了，这八成是饿坏的。 “老婆啊，咱们这算是上了天了。我朱八八做梦，也想不到能住上这样大的房子，咱们的俩孩子，现在也穿上新衣服了。” 朱八八感叹着，抚摸着妻子的脸庞。怀中的小娘子，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两个人就在那山坳里一起长大。 她十四岁时，收到了朱八八送的一丛狼毒花，欢喜得相视一笑，从未戳破的朦胧情愫，刹那间变成了情比金坚的爱情。 山野花丛中，趁着皎洁的月光，两个人一阵子意乱情迷，随后挨了双方父母一顿臭骂，也就住在了一起。 跟所有痛恨贫穷的年轻人一样，朱八八也曾无数地搂着怀中人，说了很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话，也无数次悲悯心爱的人跟着自己受苦，把她像孩子一样疼爱。 然而，随着两个孩子扑通扑通落地，日子慢慢变得粗糙，不知不觉间也对生活失去了憧憬，维持一日三餐已经是一种梦想。 “我对不起你啊，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朱八八抚摸着妻子高耸的颧骨。她脸蛋圆圆的时候，也是一个让人着迷的美人儿。 “嫁给你，我小鹿儿不后悔。只是，从今往后，你要好好侍奉县丞大人，死也要死在县丞大人膝下。” “小鹿儿，小鹿儿，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忠臣不事二主，我朱八八的命，也就是县丞大人的。他让我活，咱们全家就能活……” “大人不会害你的。” “这我也知道。” 冯腿腿站在门外，听着两口子在屋里聊天，之前心中的那一点恨意，迅速地消弭于无形。 是的，朱八八的确在刘府的门前啸叫过，那是为了他当时的主子。要是刘序让自己去针对某个人，他冯腿腿也会奋勇向前。 “咳咳……” 咳嗽了一声，冯腿腿敲了敲木门。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朱八八马上就开了门。 “是管家哥？” “你老婆好些了吗？” 朱八八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张安静的带笑的脸，虽然惨淡，生命力却旺盛。 “谢管家哥关心。这都是刘府的恩德，县丞大人的恩德。”朱八八的眼睛红了。 “走吧！” 朱八八拉上门，冯腿腿挽了他的胳膊，两个人低声细语地交谈着，一路上来到了第二进院子。 刘序坐在太师椅里，手里拿着朱八八做的鲁班锁，正在闭目养神，回想着偶然得到这样一个人才的奇遇。 昨天，就是在这里，自己规划出了刘家酒楼的设计图，可惜中行越正在后园子里搞锦衣坊、鲜食坊等工程，抽不开身来。 这不，今天早上，随着门外的一阵嚎啕大哭，老天爷送来了一个朱八八。 “大人！” 门外传来感泣的声音，冯腿腿在外面推开门来，刘序就看见了跪在台阶下的朱八八。 “别搞这一套了。在刘府，大家都是人。冯腿腿，你是怎么搞的？怎么又是跪？难道让我把你也赶出去吗？”刘府立时就发火了。 “我说让你别跪。”冯腿腿一把将朱八八拉起来。 “大人，都是我害了管家哥。你别怪他啊！”朱八八没想到自己闯了这样一个祸，这一进门就得罪了管家哥，以后还不得穿小鞋。 “哼，什么管家哥？他是你孩子干爹。冯腿腿，这事儿你不知道？” 冯腿腿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愣了片刻，立刻拍着大巴掌叫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我老婆怎么让我给孩子买糖吃。我说我哪来的……我懂了。” “哎呀，我的朱兄弟啊。在咱们大人这里，跟张家坞堡不一样，这刘府就是咱们家，我就是你哥，你孩子就是我孩子，你老婆就是……” “咦，叫什么来着？”冯腿腿愣住了，摸着下巴傻笑。 “二杆子，叫弟妹！”刘序笑道。 “额，对。你老婆就是我二杆子……不，是弟妹。咱们以后是一家人了。” 朱八八长这么大，真没在这样的氛围中生活过。按照张家坞堡那种阶层森严的环境，坞堡里的家奴都是老天爷，随时可以对农庄里的家奴施以家法，随打随骂，那是家常便饭。 “来，八八。咱们坐着商量。”刘序站起身来，牵着朱八八坐在另一张八仙桌上。 朱八八侧着身子，屁股挨了一半，双手爱惜地抚摸着八仙桌，显然是行家看货，喜欢上了。 “大人，要不我蹲着吧？”朱八八还是觉得有些失礼。天下哪有跟主子平起平坐的奴才。 “你就坐着吧。可别惹恼了大人，大人有事跟你说。”冯腿腿站在门口，急切地说。 锯子和斧子两兄弟，听到了自己老爹的声音，嘻嘻哈哈地跑到了第二进院子里，每人手里拿着一块猪骨头。 两个孩子才不管什么，看见老爹在屋子里，就冲了进来，挤在朱八八的怀里，摆弄起手里的猪肉来。 “老冯，给你老婆说一下。这孩子是没见过肉食的，千万别吃多了，可会拉肚子的。”刘序马上提醒道。 “我们已经吃了一块了。”锯子嗍着肉骨头，嘟着油嘴说。 “那你们的爸爸吃肉了没？”刘序想试探一下朱八八的家教，想知道这俩看起来聪明的孩子，心里有没有自己老爹。 “爸爸，你吃！”锯子说着，小手里的猪肉，就塞到了朱八八的嘴上。 “先吃我的！”斧子个子小，急得跳蹦子。 三岁看八十。在那样穷困的环境里，朱八八能调教出这样一对孩子，刘序也对朱八八两口子有了新的认识。 家不怕穷，就怕穷人惯孩子，那是非常可怕的。 “孺子可教。这俩孩子，将来要当官，要当为老百姓办事的好官。朱八八，说定了，就往这个方向培养。” 冯腿腿带走了俩孩子，刘序对正在吃着猪头的朱八八，说。 “嗯嗯，我按大人说的做。这是我头一回吃猪肉。”朱八八说着，将剩下一块攥在手里，不肯吃了。 “你好好吃。你老婆那身子骨，还得喝两天粟米粥，你现在带回去，她也消受不了。你倒是个好男人。吃，快吃，跟着我，好日子在后头。” 刘府里，很需要朱八八这样正向能量的人，给大家伙儿做个好榜样，营造出和谐互助的家庭氛围。 中行越虽然也是疼老婆，但有时候也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老婆，免不了太过男子汉气概。不过，沮渠咩咪看起来并不在意，反倒有一种受宠溺的感觉。 他把手中的图纸，推向朱八八，说：“你是个凭本事吃饭的人，也是有志气的。咱们刘府将有一笔大买卖，这桩生意，就落在你的身上了。” 朱八八已经穿上了府里给的新衣服，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纸张，忍不住双手颤抖。刘序递给他一个毛巾。他擦了手，一双眼睛瞬间就钉在纸上了。 半晌之后，朱八八又是双手颤抖地捧起图纸，激动地说： “大人，这是刘家酒楼。你要改造刘家酒楼？” “听说张家祠堂的扩建，就是你带头搞的。改造酒楼这个事，难不难？” “不难，大人。”朱八八犹豫着，“只是，我有几个得力的帮手，还在张家。我一个人，怕是干不过来。” “这你别怕。我那河滩上藏龙卧虎，有的是各种人才。我府里还有一个匈奴人，也是个出色的木匠，他会给你挑选一些。十个人，怎么样？” “十个，够了！” “你老婆让柳氏看护。明天就开工。只要你忙一天，我就给你五十斤麦子。其他十个人，每人三十斤。” 朱八八惊得魂飞天外，腿一软，又想跪，却是扶着桌子，脸上显出惊恐和感激的神色： “大人啊，我的命都是你的。我们全家都靠着你吃。我就是为你当牛当马一辈子，也是应本应分。我要粮食干什么啊！” “刘府上要的是人，不是牛马。走吧，跟我去刘家酒楼实地看看。” 刚走到第一进院子，就看见冯腿腿正带着锯子和斧子玩耍。老冯也是三十大几的人了，府里又一向是没有孩子的。这俩孩子一来，冯腿腿把一腔父爱，全都倾注在了孩子们身上。 这会儿，他的脖子里架着斧子，虽说是在逗孩子玩，似乎倒也是在等着刘序。 “大人，有件事真得给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