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东京的尾声

这是伊吹岚一行留在东京的最后一天。 上午是伊吹希礼的心理复诊。 至于诊断结果，短期来看，伊吹希礼的情况，是稳中向好的。 虽然离痊愈还有较长距离，但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伊吹岚已经心满意足了。 终于，他看到了这个家在慢慢愈合的前兆。 如一道曙光划破了他原本晦暗的世界，他激动得差点当众哭出来。 果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心情舒畅，伊吹岚中午的胃口久违的好。 吃完午饭，他们直接前往东京后乐园。 户冢翼已在此等待多时。 他特地早来了几个钟头，花了点精力，提前将游乐园里里外外侦查了一遍，寻找佐仓茜的身影。 美少女的打扮，让她孤零零游走的身形更加引人注目，过程中免不了有人搭讪。 因为不想浪费时间，他多次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即使如此，依旧出现了忍无可忍的情况。 恰巧当时，户冢翼眼角的余光，瞥见与佐仓茜相似的身影，视线还没来得及锁定过去，注意却被陌生人的搭讪所转移。 一开始，户冢翼只想随便找个借口脱身，但对方的死缠烂打过于死皮赖脸，甚至发展到肢体冲突。 户冢翼顿时怒火攻心，本打算将对方揍到心理阴影的程度，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不由分说便是往后一扯，将他摔在地上。 “我看到你在对我朋友动粗，以牙还牙，现在两清了。” 户冢翼看着说话那人的背影，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表情。 岚还把我当朋友！ 这个脸盲癌晚期，明明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 “郁代。” 冷泉静带着希礼不紧不慢踱步上前，户冢翼很快认出了那个女孩是岚的妹妹。 她不是抑郁了吗？ 脑海中蹦出的第一印象让他微微皱眉，但很快，他就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如此，岚这次来东京，是因为她！ 恍然大悟。 怪不得秋山梦那个女人会放任不管。 不过就算如此这也太危险了。 陷入疑惑。 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正当户冢翼一边应付静的关心，一边暗自揣度秋山梦的心思时，岚已经聚了过来。 搭讪的倒霉蛋并没有跟他进一步冲突，放出几句狠话后，便自认倒霉溜走。 接下来的活动，户冢翼根本没心思玩，虽然在过去的时间里，他幻想过无数次重聚，但当愿望实现，激动的情绪散去，他突然觉得有一种茫然。 既然目标已经达成，那活下去的理由还剩下什么呢？ 想到最后，终归释然。 刺激性的项目户冢翼直接婉拒了，警惕着周围佐仓茜的身影，他一直没敢掉以轻心。 伊吹岚率先注意到她心不在焉，虽然没有多虑，但察觉到好几次后，也莫名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 “岚。” 每到这时候，为了防止伊吹岚真的看到什么，户冢翼总会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这是第三次，借着这个机会，户冢翼想顺便把当年隐瞒的真相，趁此机会就说了。 “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嗯？” “有件事，对不起，小时候，我不是不辞而别了吗，其实……” “不需要，不需要解释。” 伊吹岚突然插话，瞬间打散了户冢翼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 “对不起你的是我，明明你都回来找我了，我却没认出你来，我们还是挚友呢，这也太混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锤了下自己的头。 “想在想想，那段时间，我和静都挺担心你的，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想着要是被绑架了怎么办，是不是得报警。” 伊吹岚笑了笑。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呢，能重新遇到真好，要是能考上东京的大学，说不定我们以后又能天天见面了。” 听着伊吹岚的这番话语，户冢翼沉默良久。 他低着头，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啊！ 我是想告诉你，我其实是户冢翼啊！ 你住口啊！ 干嘛擅自替别人着想！ 让我说话好吗！ “……是啊，真好。”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没有丝毫勇气破坏此刻的气氛。 户冢翼甚至因为萌生怯意，而心率加速。 他害怕要是坦白真相后，岚不接受不原谅，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 反正，户冢翼这个人，郁代这个人，以后也不会再跟他们见面了。 就这样安然无恙的度过一天，也挺好的。 我现在，只要确保什么意外都不要发生就行。 每阻止一次暗杀，手机就会震动一次，到现在手机已经震了三次。 至于佐仓茜，不指望她真的不会来，只祈祷她越晚出现越好吧。 …… 然而，现实出乎户冢翼的意料，直至夜幕降临，甚至等到他与岚告别，佐仓茜也没有出现。 望着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此刻，他终于松了口气。 “太好了，是我多虑了。”他强颜欢笑，“要是佐仓茜中途突然蹦出来，还真不好收场。” 如释重负。 从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包烟，户冢翼下意识躲开了繁华街区，沿着行人稀疏的小道，漫无目的。 “一场荒谬的梦，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梦已经到了该醒的时候，户冢翼很不舍，但又不可奈何。 户冢翼停在了一条短桥的中央，下面的江水，通向的是东京湾。 江水倒映着两岸的霓虹灯，粼粼闪烁，亦真亦假，如梦似幻。 户冢翼靠着围栏，盯着江面好一会儿，最后长叹了口气。 “行吧，现在，我该去哪？” 挑衅黑社会斗殴？ 找几个女人睡觉？ 挑个酒吧肆无忌惮？ 放空思想，他的潜意识里自动跳出了以上三个选项。 也就是他为了报复父亲，自我堕落的这三个日常。 “呵，腐烂成这样，我就是个行尸走肉。” 户冢翼笑着发出一句自嘲。 也对，自己其实早就死了。 从精神病院里，郁代的形象被化学药品彻底抹杀的那一刻，户冢翼这个人就已经跟着死了。 就像不满足母亲肚子里怀的是女孩，就打掉再生一个。 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也被毁掉，重塑了个新的。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户冢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笑，想笑，所以就笑了。 等到笑够了，他缓了几口气。 然后一脚踩在了栏杆上。 “老东西，我看这回，你能不能把我救回来！” “喂！” 正当户冢翼踩住栏杆，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有个人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原本前倾的身体因此转为后仰，还没搞懂情况的他，直接就摔回了桥上。 户冢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佐仓茜的形象。 “呵，呵呵呵，我没猜错，你果然来了游乐园。” 他被气笑了，笑着笑着，反而没了脾气。 “佐仓茜，真不愧是你啊，能坚持到现在才现身。” “不过你是不是跟错对象了，伊吹岚是往那边去的。” 听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佐仓茜一时间有些茫然。 眨眼的瞬间，她已经在脑海中过了许多人的名字，但无一人能与面前的少女相匹配。 “你，认识我？” “噗……哈哈哈！换个打扮而已，真的就这么难认吗？”户冢翼掩面而笑。 笑完，户冢翼看着佐仓茜依旧不明所以的样子，娇哼一声，拉下了遮住喉结的领子和颈带。 见到这一幕，冷泉静的意识中，蹦出了个难以置信的真相：“你，你是，你是户冢翼！” “啊……”户冢翼敷衍做作地答应道。 他站起身，也不拍灰，而是重新走向护栏的边缘。 “因为看到岚身边有陌生的女人，所以吃醋才跟踪我对吧。” 他边走边说，直至回到原来的位置。 “佐仓茜啊佐仓茜。” 当听到自己的想法被戳穿，佐仓茜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眼见户冢翼重新踩上围栏，她也懒得为此找借口，再次拦了过去。 “喂！你疯了吗！” 重新被拉了下来，户冢翼握住围栏，背对着她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去跟伊吹岚见面？不是说现在，而是下午在游乐园的时候。” “我……又是女装又是跳河，你脑子果然坏掉了。” 佐仓茜拿出手机，打算报警，但户冢翼的下一句话让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是因为冷泉静在旁边不好下手，所以你打算让岚发现你在跟踪他，等着岚主动摆脱静，转而来找你，对吧？好心机！” “……”佐仓茜沉默了。 户冢翼继续道：“可惜岚并没有来，或许你站得太隐蔽了，他没能发现你。” “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 佐仓茜松开手，依旧站在他身后。 “能把我猜的这么透，看来没少调查我。” “跟岚接触的人，我都会调查，以后你也要这样，哪怕是快餐店的收银员也不能掉以轻心。” 户冢翼说着，掏出本打算留在黄泉路上用的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吸了口。 “为什么要跳河？反正你也没几天了，就这么想提前死？” “我早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户冢翼，不过是用无数化学药物改造出来的，活死人。”户冢翼依旧背对着她。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看在你照顾过岚的份上……” 她微微合眼，不由得想起当年的自己，也做过轻生的傻事。 “活着，只要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厌食症，心率失调，器官衰竭……咳咳……” 户冢翼咳嗽了两声，把抽了一半的烟随手扔进了河里。 “相比活着，我更希望我能早点解脱。” 说完，他又从香烟盒抽出一根新的。 “在镇子里，有人告诉我，抽烟不仅能让我舒服点，还折寿，能少活几十年。” 点燃吸了口，户冢翼接着道：“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你现在去找岚还来得及，别来烦我了。” “……哎……”佐仓茜在沉默中叹了口气。 她接着劝道：“伊吹君在写小说，你了解过吗？” 户冢翼笑了笑：“当然了解，看销量写得一般般。” 佐仓茜双臂相交，抱于胸前：“嗯，看过吗？” “呵。”户冢翼摇了摇头。 “我推荐你看看伊吹君的小说。” 佐仓茜歪着脖子，观察户冢翼的表情。 “至少看完，看完再死，也不迟。” 再次吸了两口烟，将还剩半管的烟头扔进河里，户冢翼双手撑着护栏，让自己站直了身子。 “行，反正也就一晚上的功夫。” 望着户冢翼离开桥头，佐仓茜也得忙着去干正事。 他有句话说得没错，现在去追伊吹君还来得及。 撩起了垂下的发丝，佐仓茜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刚一抬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由远及近。 “佐仓小姐！太好了，我就知道是你！” “伊吹君？” 诧异之后是惊喜，这倒是出乎佐仓茜的意料，伊吹君居然这时候折返了回来。 不过，户冢翼前脚刚走，伊吹君会不会看见…… 想到这，她开始担心，刚才发生的事情，伊吹君到底看到了多少。 毕竟自己不能真告诉他，刚才那个女生是户冢翼，户冢翼有绝症，他跳河是因为不想活了。 “你刚才，是在跟郁代聊天吗？” 伊吹岚的声音温和而温软，佐仓茜瞬间理性蒸发。 算了，我对伊吹君有什么可隐瞒的呢，任何事情，只要是我知道的，就全部告诉他吧。 伊吹岚紧接着解释：“不要误会，是这样的，我跟郁代只是朋友关系，因为很久之前就认识……” “我知道，我知道。” 佐仓茜贴了上去，双手抬起，轻轻捧住了伊吹岚的脸。 此刻，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含情脉脉，胜过千言万语。 接下来，湿润且柔软的触感，以及电击般的酥麻，瞬间传遍全身。 最后，还是伊吹岚因为喘不上气，率先败下阵来。 佐仓茜没有放过他，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在耳边轻声道：“我相信你，我爱你。” 然后，便是下一轮攻势。 冷泉静在后面看着，心如刀割。 伊吹希礼在冷泉静旁边看着，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