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秸秆、时日曷丧、利见大人（求收藏，求追读）

齐克看到体型不小的黑色轿车缓缓朝着他驶来。 一道道行政楼的灯光，在光滑的黑色车身上滑动，光与影交错。 车开得非常慢，但实实在在靠近着。 能感觉出司机的心也在犹豫，那个叫卡姆的治安员犹豫了，或许他已经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逞英雄，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把事情上报州级治安署，非要自己跟过来...... 不过无论他在想些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误入歧途的英雄，只有一个结局——死！ 黑色轿车一点点来到了车道的入口处。 齐克站在大巴车和旗杆之间，耳畔响起的嗡嗡声几乎如雷霆在咆哮，他从未听过这样有力的怒吼。 不知道罗萨琳是否还能坚持在岗位上，还有迪格拉丝，希望她混合化学物品的时候动作快一点。 虽然心里有这样那样的疑惑，不过齐克并没有再拿起对讲机。 他盯着前面的车。 在黑色轿车距离自身不过二十多米的时候，齐克看到了透明的挡风玻璃后面，帽子后侧的橡皮筋勒着司机的额头。 于是齐克的手松开了旗杆。 驾驶位上的司机疯狂摇头，一只手松开方向盘，五角海星般地贴在挡风玻璃上，示意他住手。 齐克立刻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这个伎俩简单又有效，开车的不是治安员卡姆，而是比西格斯夫人！ 黑色轿车再次停下来，并且开始后退。 “可惜，逃避是没有用的，茱莉亚·比西格斯！”齐克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 子弹从行政楼和树林里射出来，火力碾压。 在前半区的后侧，在暖通空系统下，迪格拉丝掀开两大桶漂白水上的油布，然后屏住呼吸，将几瓶洁厕剂倒入其中，用扫帚狠狠搅拌了几下，最后拿起油布盖住桶和管道入口。 就在她按着齐克的吩咐，跑过屋顶的时候，迪格拉丝忽然觉得脚下的屋顶在移动。 ...... “不，齐克，诸神在上，住手！！” 比西格斯夫人来回摇头，大声尖叫，声音里满是濒死的绝望。 她身后的卡姆看见她举起一只手贴在挡风玻璃上，一只手换挡倒车。 但车子刚刚移动，枪击就开始了。 一部分子弹来自右侧树林，另一部分来自前方和上方。 弹孔很快出现在了黑色轿车的挡风玻璃上，玻璃不再透明，先是遍布蜘蛛网般的纹络，随即向内塌陷。 子弹很快击中了比西格斯夫人。 这个女人不敢置信地抽搐着，捂着伤口从喉咙里挤出号叫。 “啊啊啊啊！！” 一同尖叫的还有理查森，子弹打穿了黑色轿车的后侧车窗，玻璃渣溅起，拍打在她身上，立刻刺破了她的肌肤，鲜血不断滴落。 理查森确实变成了肉盾。 卡姆毫无心理负担地用她抵挡头顶嗖嗖掠过的子弹。 恐怖的嗡嗡声越发浓烈了，像是天神的战车碾过苍穹，不断刺激着卡姆。 那自他成年之后，就陷入枯竭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不断复苏。 比西格斯夫人彻底死了，她到死都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结局。 卡姆看到她的血溅起来，洒在残存的挡风玻璃上，理查森也奄奄一息，从座位上倒下来，压在他身上。 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卡姆心想，同时毫不留情地推开身上沉重的理查森，免得自己被压死。 就在这时，从前方和右侧方传来两个男人的惊呼，又有两颗子弹打进来。 但这已经是最后两颗子弹了......卡姆的感觉告诉他，针对他的攻击要结束了，现在可以抬头看看外面。 某种碾盘的巨响从车外传来。 卡姆小心爬了起来，从前排座位之间往外看，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光明啊！他在心里说，我这辈子还要再渴求什么神迹呢？！ ...... 露西、姬子素和其他孩子在乔治的心灵空间里，围着巨大的电话站成了一圈。 但他们已经很难看到电话了。 因为陆景来了。 他骑着斯莱布尼尔，心灵先于身体来到了他们中间，头顶一枚紫色星辰之眼熊熊燃烧。 那璀璨的光芒一如当日切开苍穹般锋锐。 那么明亮，又那么美丽，遮蔽一切。 准备好了吗，小伙伴们，要开始了......陆景一手从头顶摘下了星辰之眼，一手拿起了电话上巨大的听筒。 他将这两样东西拼接在一起，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 轰！！ 听筒仿佛火山爆发，各种炽烈的声音从当中倾泻出来，当中有联邦语言、雅利安语言、班西语言、锡安语言，不过无论是哪一种语言，他们都在问同一个问题： ‘你好，开始吗？开始吗？！" “开始！开始！” 遂古研究所里的所有孩子都这样回答：“我们开始吧！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华达内山脉国家公园里，围成一圈的班西孩子们发出这样的怒吼，然后纷纷如秸秆倒下。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狄更斯阿尔卑斯山山脉的牢笼内，围成一圈的尼亚孩子们发出这样的怒吼，然后纷纷如秸秆倒下； 守护着阿姆斯港口的皮姆海岛上，围成一圈的兰荷孩子们同样发出这样的怒吼，然后纷纷如秸秆倒下； 巴伐利亚森林里，围成一圈的牧国孩子同样发出这样的怒吼，然后纷纷如秸秆倒下。 在半岛的南原。 在岛国。 在西伯利亚的鬼城。 他们全都发出了这样的怒吼，然后死去。 他们嘶吼，他们燃烧，他们的生命汇合在了一起。 世界各地的孩子们没有倒在圣光之子的屠刀下，在被处决之前，他们与因陀州的孩子们一起选择用生命去反抗。 化作了熊熊的复仇烈焰。 枯竭的天地环境下，每一个孩子的力量都很弱小，但他们星星点点的汇聚在一起，却是一股毁灭的洪流！ 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盛大的葬礼！ 光阴的轮盘缓缓运转，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着因果丝线，串联过去、现在、未来。 在这个旧的纪元已经消逝，新的纪元还未降临的时代。 熊熊的复仇烈焰跨过重重时空的阻隔，如风起于青萍之末，从这颗星球上的东大陆一直扫到西大陆。 一路掠过山峦大海，注入因陀州遂古研究所的某个角落，成为一个全新的开始。 隧道里，陆景承接了这股复仇的力量。 在这股洪流的洗涤下，身体各方面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个人面板“叮叮”个不停发出预警： 【叮，检测到数量庞大的灵体入侵......】 【叮，检测到海量精神污染......】 【叮，检测到第六秘境变化，扭曲开始......】 【叮，心神特性开始守护......】 少年那本该虚无的灵体在庞大的力量浇灌下，绽放出璀璨的光，真真切切出现在了现实之中，站在了孩子们之间。 一口气背负起近万怨魂，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如果不是开启了神秘莫测的人体第六秘境，陆景顷刻间就会精神错乱，变成杀戮怪物。 但此刻，他凭借着巨大的毅力与【心神】，生生承受了下来。 陆景的眼皮沉沉下坠，盖住瞳孔，但不过片接就再次睁开。 他以自身特性，在意识内制造了一层坚韧的灵性之墙，保守自己的心，暂时强行隔开了近万怨念所组成的精神污染。 同时引导着庞大的心灵之力，加持在自己身上。 这个过程就像是死过一次的重生，尸骸在坠入深渊之后，化作极致恶鬼重新爬出，意欲用火点燃世界。 “时日曷丧......做错事情的人该付出代价了！” 陆景悠悠开口道。 在庞大的力量加持下，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格外清晰，一丝一毫一沙一尘都纤毫毕现。 连带着声音也是一样。 耳畔缭绕的嗡嗡声恢弘而层叠，仿佛万千鬼魂的低语，但陆景能够清晰地从近万灵体内辨别出，当中每一个灵体声带的震动频率。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仿佛连时间之河都在他身边滞留了。 陆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他们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但这是一场永远不会醒过来的长眠。 植物区的孩子们心甘情愿燃烧自己，将活着的希望留给姬子素、露西、乔治、威廉等还算正常的孩子。 “你们赶紧离开，圣光之子已经在派遣战斗机了，这里马上就要遭受轰炸，战斗开始时，我需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到时候或许会顾不上你们。”陆景吩咐道。 “门被堵上了，而且罗萨琳还在外面。”威廉指了指大铁门，喘息道。 “眼下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个老女人。” 陆景举起自己的右手，对着铁门的方向一挥，好像在挥洒无形的刀气。 厚重的铁门立刻轰的一声飞了出去，砸在门口的罗萨琳身上，让她瞬间毙命。 “快跑！” 乔治眼前一亮，憋着一口气冲出去，堪称一个灵活的小胖子。 姬子素抱着龙蛋和露西紧随其后。 门落在电梯的一侧，沉重的铰链固定处已经被巨大的权柄扭曲变形。 众人头顶上，日光灯透过金属网罩投下疯狂舞动的阴影，像是海水涟漪在波动。 屏息穿过氯气弥漫的有毒走道之后，几个孩子手脚并用，没有乘坐电梯，沿着楼梯狂奔，从地下一直跑到宿舍楼的走廊上。 沿途还路过了“只是天堂里寻常一天”的海报，上面绘画着骑着应龙的孩子。 推开餐厅休息室的门后，孩子们冲到操场上，发现围绕操场四周的铁丝网也已经被毁坏，扭曲着倒塌了一片。 “快走！”姬子素对同伴们喊道，“趁着天上的战斗还没有开始，去找安全的地方！！” ...... 齐克听到行政楼屋顶传来尖叫，那个方向的枪声随即停止。 他扭头看过去，见到了一副此生难忘的画面。 天空之中，冰轮般的巨大圆月里，月光勾勒出了一个如神似魔的身影。 是卢恩！ 灵体回归之后他踏着虚空而来，高高在上，对着前半区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好像要将整个大地都纳入自己的手心，然后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 轰的一声巨响里，前半区真的从地上升了起来。 那建筑物越升越高，与地面分开，碾压声与爆裂声不绝于耳。 直至升至天上之时，星与月的光芒都被遮蔽。 还停留在屋顶上的迪格拉丝尖叫一声，落进半空，双手狂乱挥舞却抓不住任何东西，眼睁睁看着大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朝她袭来。 随后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连带着迪格拉丝一起坠落的，还有暴雨般的玻璃和煤渣砖的碎片。 地面废墟之上，水从建筑物底部交错、断裂的管道里喷出来。 与此同时，突突突的轰鸣声继嗡嗡声消失后，再次敲击着所有人的耳骨。 三架战斗机刺破了云层，自因陀州的某处军事重地飞来。 这个战斗机队伍刚刚接到上级命令，驻扎在因陀州不久，不过他们很清楚自己的任务。 因为他们就是圣光之子的一员。 “那个孩子......光明啊，看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审判开始。”战斗机队伍的队长看着天空中那个神魔般的孩子，下达了歼灭的指令。 审判，是毁灭程序。 在自由联邦国家机密面临泄密的情况下，这支由圣光之子组成的战斗机队伍有权射杀遂古研究所内所有的活物。 如果不是考虑到附近的河湾镇，他们会派出更恐怖的战争机器。 “埋葬吧，黑暗！” 小队队长操纵着战斗机以俯冲的姿态疾驰而来，带动着另外两架战斗机，将瞄准屏幕全部锁定在浮空的少年身上。 三架战斗机的弹药，在哒哒哒声里全部倾泻出来。 无数道烟痕在天空中有力地拉伸成一条又一条，彼此缠绕，仿佛狂龙相互追逐，对着陆景落下。 这是能够将神明从云端轰下来的致命武力。 面对这一击，背负着无数孩童怨魂的陆景无可躲避，也不愿躲避。 他在脑海里观想符文。 无数黑色的物质仿佛烟云，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喷薄而出，汇聚在一起，毒蛇般在陆景体表高速流动，组成一杆枯枝般的战矛。 这杆矛，以魂与命运做骨，附着了无数枉死的怨念。 “昆古尼尔......” 陆景开口独自浅吟低唱，古奥沧桑的咒语响彻天地间，虽然隔着驾驶舱厚厚的玻璃，圣光之子们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对自由与生命的渴望，被你们剥夺了，如今这份渴望熊熊燃烧，化作一杆灼热的矛，你们将一一被它贯穿在地狱深处。” 承载着无数诅咒的黑色战矛被投出的那一刻，连带着整座建筑物也砸了出去。 遮天的建筑物与弹幕正面碰撞在一起，刹那间解体，在创世般的爆炸轰鸣里化作无数残骸。 而这些残骸碎片之中，宿命般的战矛横空，一分为三，刹那间刺透了三架战斗机。 仿佛远古的战神用神兵利器，从天上叉下了几只造型奇特的大鸟。 放大版的三杆昆古尼尔带着战斗机们掠过齐克的头顶，在他难以置信的视线里坠入遂古研究所附近的森林，炸成巨大的火球。 然后迅速在林子里掀起滔天大火。 赤红的火光烧塌了半片天。 完蛋了......齐克站在大巴旁，过了几秒转过身去凝视他的人生废墟。 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但谁会知道呢？谁会知道这孩子居然有神魔般的伟力。 他想不到，比西格斯夫人想不到，连圣光之子也想不到...... 嘭！！ 一枚子弹忽然贯穿了齐克的肺部，在倒下之前，他惊讶地看着开枪者。 道格大厨。 “抱歉，兄弟，这一切都是为了光明。” 道格将拳头抵在胸口道，“我们不能将你留给那群孩子和治安员。” 说完，他将黑洞洞的枪口塞入嘴里，再次扣下扳机。 嘭！！ 遂古研究所在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个人倒下。 这时候，躲在原始树林里的露西瑟缩在姬子素身畔，呆呆地看着半空之中囚禁她的牢笼崩塌，并没有多少开心。 为什么？她在心里问，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天空之上，三架现代战争巨兽顷刻间陨落。 圣光之子的埋葬计划付诸一炬。 陆景收敛起了介乎于皇帝与神明之间的威严，仿佛神刀入鞘，从天而降刺透了浓密的林荫落在二女身旁。 几片翠绿叶子伴随着他的动作，在姬子素眼前翻飞着落在地上。 少女心有所感，蓦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练习过的落叶成卦。 于是眸光一扫，发现叶子所示为乾卦。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见龙啊......姬子素用力抱了抱怀里的龙蛋，想起了从照片里读到的，某个被称为“龙”的存在，他一次次以不同的面目从死亡归来。 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但现在一想起来，却仿佛橱窗里泛黄的老照片那样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