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酒会

组长办公室，沈玉先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几张写满了黑字的白纸，看着纸上内容，他面如平湖，不起丝毫波澜。 陈世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安静看着沈玉先。表哥那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的脸，让他心中升起几分佩服。 虽然他内心的火气已经潜伏下去，但刚刚看到这几张纸上的内容时，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面如平湖，喜怒不形于色？ 去他妈的，那俩人当时就如果就在旁边，他恨不得掏枪将俩狗东西给枪毙一百遍。 看完纸张内容，沈玉先将其放下，抬头看向陈世襄，神色平静，似乎丝毫不以为奇。 “这是谁给你的？”沈玉先手指点了点放在桌上的纸张。 上面的内容很详细，将俩人如何与帮派分子勾结开鸦片馆，在其中占了几成分子，包括以前每月给刘一鸣多少孝敬，都写得很是分明，简直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而且还不止如此，除了鸦片的事，上面还详细描述了俩人如何与帮派分子合作，坑害一些普通人家，逼得那些人卖儿卖女，同时又与人贩子和妓馆勾搭混同，买卖用一条龙，从中谋取暴利的全过程。 过程之详细，犹如亲身参与一般。 自家人知自家弟，表弟平时心思根本不在下面的队员身上，这么详细的东西，绝不可能是表弟自己短时间内能弄清楚的。 看完这些东西，沈玉先表情虽然很平静，但内心却也积起一团怒火。 他知道特务处并不是一个干净的机构，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也经常会收受一些脏钱。 当初他初任督察，在办公桌抽屉里发现那三百元，就知道特务处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但从当初没有收受那三百元时起，他就立誓，绝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管不了别人，那就管好自己，管好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的还不错，既没有因为这些事被排挤，不容于特务处，同时又洁身自好，对得起自己良心。 但今天，这几张白纸黑字，将他心中的些许自得给撕扯的粉碎。 这两個王八蛋，简直是找死！ 刘一鸣那混蛋，更是死得不冤！ “我昨天让申贵祥调查一下这两人，这两张纸是他刚才给我的。”陈世襄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问了于少辉，他说这些应该都是真有其事，不是申贵祥瞎编乱造的。” 表哥对申贵祥的偏见，或许会让他怀疑这份资料的真实性，陈世襄不得不提前说明。 沈玉先点点头，心头确实有些诧异，听到这份资料来自申贵祥，他内心升起的第一想法是怀疑，但随即这份怀疑就被他搁浅。 申贵祥是个胆小怕死的人，正因为如此，他十分晓事，不该做的事碰都不碰。 这份资料一旦拿出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申贵祥不会不清楚，他不敢在这份资料上做手脚。 真正让沈玉先感到意外的，是申贵祥办事的效率，只一天时间，就拿出一份这么详细的资料，就算是换成余山寿和黎兆民，只怕都难以做到。 看来申贵祥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听陈世襄说于少辉肯定了这份材料的真实性后，沈玉先便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于少辉在一组不起眼，但沈玉先早就注意到了这人，知道这是个行动力高于说话和钻营能力的人。 如果不是表弟突然来了上海，在他的计划中，顶替刘一鸣的人，要么是于少辉，要么就是从法租界情报组另外调一个人过来。 于少辉的话，在沈玉先这里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沈玉先没着急表达自己的看法，他将目光投向表弟。 陈世襄皱眉，怎么处理……他刚才只顾着愤怒，想着一定得给这俩狗东西开间染坊，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细致的东西还没考虑。 不过之前对一队的事，他已经有了腹稿，此刻略一思考，便理清了思路。 “表哥，我没有管理人的经验，但前两天碰巧听了些关于岳飞的故事。古人治军，脱不离‘赏罚分明"四个字，诸葛亮的出师表里也有一句‘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我觉得管理人的方法，都是大差不离的。要想整治好一队，主要也在于‘赏"和‘罚"这两个字。 “罚好说，人们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调查清楚这些人做过的事，照章做事，不徇私枉法，偏袒于谁，让人觉得公平就成。 “这些人只是普通的行动队员，背后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在公平这一点上，我自认不会有问题。 “关键在于不能只罚不赏，以往一队有些人立了功，但功劳都被刘一鸣给昧走了。这一点得调查清楚，将功劳和奖励重新补上。 “要想彻底整治好一队，杜绝一些歪风邪气。那就得让下面的人在其他方面有奔头，一味强压是不成的。 “只要让他们在事业上看到希望，再用严法惩治不法之徒，去除一队里的那些乌烟瘴气，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我可以把下面那些人的功与过都调查清楚，但惩罚那些人的权力，你得给我。另外就是奖励方面，别的都不说，对普通队员来说，银钱才是最实在的，这方面，你得找区里上面那几位，通通气。” 别的都好说，但奖励是做不得假的，这得从区里掏出钱来。而找人掏钱这种事，向来都是难事。 陈世襄有自知之明，他如今在上海区虽然略有薄名，但这名气很大一部分也都是建立在表哥身上的。 这名气可以让他平时找人帮点小忙，行个方便，但要是想从区里掏钱出来，那就有点难度了。 这事，还得表哥才成。 沈玉先看着表弟自信的神情，轻轻点头，一队的事，本就是用来锻炼表弟的。 如今虽然闹出一些让他不喜的事，但他初心不变，只要表弟有自信处理好这事，他就不会插手。 “可以，你是一队队长，一队的事你自己做主。下面的人，是打还是杀，你自决，有什么需要，只要是合理的，我这边都会配合你。 “不过这事不能着急，一队的事我不会干预， 但我得监督。你赏也好，罚也罢，都得等我先确定事情的真假。” 沈玉先说话时，拿起桌面上的纸张扬了扬，这些资料虽然可信度很高。但他从来都不会偏信任何人。 他得找其他人确定一下资料的真假，免得成了下面人打击异己的刀子。 陈世襄等的就是表哥这句话，见表哥点头，他瞬间兴奋起来。 以往不知道下面的人都干出过什么混蛋事，他可以心安理得当个甩手队长。 但现在，知道那些混蛋玩意到底有多混蛋后，陈世襄觉得要是能管却不管，那简直就是帮凶。 这些人身为军人，如果说针对红党是出于军令，陈世襄还不太好反驳。 但37年在即，日寇气焰如今越来越嚣张，这些家伙却整天只想着坑害国人，谋取私利，那他就有话说了。 “没问题！”陈世襄一口应下，表哥虽然走错了路，入错了党，但这是信仰的事，和人品无关。 在一些基本是非观上，表哥还是很给力的。 陈世襄将资料留给表哥，让他印证真假。虽然他觉得申贵祥应该不敢在这事上弄虚作假，但碍于申贵祥“一组之耻”的名头，还是印证一下的好。 如果可以自己印证真假，那陈世襄当然愿意自己去做，但就如表哥所说，他如今根基太浅，手下根本没什么真正的自己人，对此有心无力。 这事只能交给表哥。 一队是自己的，也是表哥的，表哥在这事上，跟他没有冲突。 陈世襄走出办公室时，太阳已上中天，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看了看手表，决定不在区部吃。 相比区部的饭菜，还是顾家厨师的厨艺更可爱些。 最近这段时间，陈世襄每天下午都会去三味书屋，去的时间不固定，有时下午两三点才到，有时区部没事，十一二点就到了。 在陈世襄提前去过几次后，顾家给顾瑾准备饭菜时，便会多备上一副碗筷。 陈世襄坐在桌边，桌上已经摆好了餐盘。 今天的菜很简单，一道乌黑油亮，裹满了红色酱汁的虾子大乌参，一道鲜明透亮，塞如明珠的水晶虾仁，一道颜色清丽，汤汁澄清的扣三丝，这三道菜都是本帮菜，都是顾瑾平时喜欢吃的，也是顾家厨师最拿手的菜肴。 另外还有一道以花生、葱段与干辣椒为点缀的，一粒一粒的宫保鸡丁，一道以青椒和猪肉为主的回锅肉，以及一道耍口的拍黄瓜，前两者是川菜，后者是各地都有的家常菜，都是陈世襄喜欢吃的，以前没有在三味书屋出现过，都是最近才冒出来的角色。 没人知道一个湖南人为什么喜欢吃川菜，或许是因为两个地方的菜都比较辣吧。当然，现在的陈文强就是一个重庆人。 阿威和阿福两人倔犟的工作着，坚决不跟自家小姐同席，陈世襄就没这讲究了，他本就是负责吃软饭的。 “今天的饭有点硬了。”陈世襄夹了一块回锅肉，混合着米饭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用筷子指了指手中饭碗点评道。 顾瑾优雅地夹了一个虾仁送到嘴里，轻轻嚼着，品味着虾仁的脆滑鲜嫩。 听到陈世襄的话，她咽下虾仁，擦了擦嘴唇，笑着道：“我故意让厨房煮的硬些，免得你真成了吃软饭的。” 陈世襄闻言不禁摇头，“我这下可真的是软饭硬吃了。” 顾瑾抿嘴轻笑，拿起汤勺从扣三丝里舀了两勺鸡汤倒进碗里，递给陈世襄。 “你尝尝这个，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个汤了。” 陈世襄接过看了看，是清汤，透亮的很。他不知道别人怎么定义清汤，反正对他来说，不辣的就是清汤。 “该撒点葱花的。” 虽然这样说着，陈世襄却还是将鸡汤给喝进了嘴里。 “怎么样？”顾瑾期待地看着陈世襄。 “还能怎么样？顾小姐亲自盛的鸡汤，别人想喝都喝不到呢！当然是美味了。”陈世襄微笑给与赞美。 听到是美味，顾瑾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虽然不是她做的，但别人喜欢她喜欢的美食，她也与有荣焉。 分享完美食，顾瑾歪头，下意识看了看附近，确定没有人偷听，她才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昨天你去做的事怎么样？我给你化的妆好使吧？” 陈世襄忽略掉顾瑾的前一个问题，将重点转到第二个问题上。 “好使，太好使了，说实话，你给我化的妆，真的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陈世襄颇为感慨，连接头人都可能因为见自己是个中年人，从而怀疑自己身份，放弃了接头，这妆容怎么可能不好使呢。 就是太好使了点……要是能再增加一个敌我自动识别的功能就好了，只让敌人认不出自己来。 单纯的女孩哪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听到陈世襄说好使，她弯弯的眉眼似乎都高兴得笑了。 “哈，那就好！”顾瑾高兴道。 她不仅因为妆容好使而高兴，更因为自己帮到了陈世襄而感到高兴，毕竟自己也算是参与其中了。 饭吃到一半，顾瑾又想到了什么，将嘴里的菜咽下后，对陈世襄道： “明晚有一个酒会，你要不要一起去？你不是说要将你现在的身份和你在特务处的身份区分开来吗？在酒会上多认识些人，正好可以让更多人知道你‘陈文强"的身份。” “酒会？”陈世襄愣了一下。 这个词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陌生了。 “什么酒会？” 虽然没参加过酒会，但陈世襄还是知道开酒会，也是需要一个名头的。 “可以说是我们这些书店老板的同业酒会吧，”顾瑾仰头想了一下，斟酌着说道： “不过也不是只有开书店的人，也有一些书商、出版社、印刷公司的人，还有书店资深的书客，可能还会有一些作家、翻译家之类，反正是一个以‘书"为主题的酒会。”顾瑾掰着手指，给陈世襄列举了一些可能会参加酒会的人。 陈世襄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自己陈文强的身份本就是面向上海大众的，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要是能借着顾瑾的存在，在酒会上拓宽拓 宽人脉关系，也是不错的事情。 至于特务处的陈世襄…… 大不了以后出任务时带着面具就是。 高长恭可以戴，狄青可以戴，那我也可以戴。 Ps：新年第一章，记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