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注视之下

大长老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不太在意列维说了什么。 对于他来说，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莫雷萨德只是一个执念而已，他现在的能力可以轻易地前往那座北境地下城，但是…… 当年那个热忱的年轻人，在刻苦训练、充分准备之后，落选了。 当时落选，意味着永远都不再会有被选中的喜悦。 很多东西，都是多年以后得到了，但是得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已经不是当年的心境。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毁掉一切。 大长老的脸庞抽搐着，瞳孔上翻，嘴里又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一场拙劣的蝙蝠模仿秀。 列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立刻被大长老铁钳一般的枯瘦大手抓住了胳膊。 “别想逃走，你还没有经过筛选。” 大长老拖着列维，走到了黑曜石墙壁的后侧，这里光线阴暗。房间中央的火光，已经无法照耀到更深的空间。 列维发现前方又是阶梯，如果再往上，应该很快就会返回地面。 他被大长老推着，顺着阶梯继续走。 在路上，他问道：“筛选是什么意思？” “是作为容器被筛选。如果你被选中，将和他们一样，被封印起来。” 大长老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恢复了神志，显然，他无数种混乱的人格，都有一个相同的信仰：那就是为重生神准备合适的灵魂容器。 “你是去过莫雷萨德的使者，有很多事情，你能够轻易理解。我想，你一定知道创世神，赋予这个世界生命的1号神上古泰坦。而2号神，又是被1号神从上古时代的无尽虚空当中，带到现实世界的完美灵魂，它没有真身，渴望复活，因此自称重生神。” “2号神的肉体在穿梭时空的过程中损坏了，它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身体容器才能复活。我们这群神仆、信徒，或者的目标，就是为它提供一个最优秀的肉体殿堂。” 列维想到了前世的能力，问道：“召唤生命，和灵魂移植，都是2号神赋予你们的法术？” 大长老坚硬枯瘦的手指，点着列维的背脊说：“是的，而且你当年是最优秀的信徒。你学会了所有重生神的法术，可以随意召唤异世界生命、移植凡人的灵魂。但是，你的能力还不足以移植重生神的灵魂，它的力量太庞大。” 列维后背一冷，加快了上楼的脚步，问道：“所以，你们派我去莫雷萨德，让我去设法获取1号神泰坦的力量？” 大长老冷冷地笑着，说：“你可以这么理解。每年我们都会派人过去，但是……能真正抵达那里的人越来越少。近些年，你是第一个成功抵达莫雷萨德后，又安全返回的。因此，你可以见到重生神的真身。” 他们终于走到了第二层阶梯的顶端，阶梯边缘出现了雕刻着华丽纹理的木质扶手，列维伸手去触碰，发现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灰尘。 灰尘如此均匀，可能这里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了，也没有人打扫。 走完最后一段路，他们从地下室内来到了一个奢华宽敞大气的别墅内部。 之所以说是别墅，而非教堂，是因为里面还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更像是某些富人的居住地。 在房间的中央，有一面墙壁，画着一副壮丽、精致的画作。 在一片不同植被组成的花园当中，一个小女孩站在一座石头小楼上，俯瞰整个画面。 石质小楼侧面，坐着一个皮肤是暗红色的巨人，看不出性别，看不出种族。 他四肢纤细，与其巨大的身子形成对比，巨人一只手抚摸身旁的花朵，另一只手递给女孩一个红色的苹果。 女孩的目光没有看苹果，而是专注地看着巨人所抚摸的那朵花。她似乎对花朵的兴趣，要大于苹果，但她的动作只是看，而没有任何索取的意思。 画面的色调冷暖交错，天空是星夜与朝阳各占一半，有一种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感觉。就好像传递苹果的画面，不仅是一瞬，也是永恒。 列维忽然想到，阿波洛尼娅曾经对观察者说，“我想去看一万年后的世界”。 重生神如果真的如大长老所说的那样，是被1号神泰坦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那么，他也许可以代表整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 又或者，他是被观察者带到1万年之后的唯一邪灵，一个个体死亡就代表灭绝的种族，末代族裔阿波洛尼娅。 正当列维想着莫雷萨德遇到的事情，大长老跪在壁画之前，他低伏着头颅，口中唱起重生会的圣曲。 “若是神曾有过言语，她就是世间真理。” “吾等罪民生来残缺，重生以聆听神谕。” “信徒们对谎言顶礼，涂抹无知之悲剧……” 如果只听他歌唱的音调，能感受到无比的虔诚，但他如忠犬一般的信仰，不过是建立在自欺欺人的谎言之上。 列维听他将圣曲反复吟唱了七遍，这是一周的天数，也是很多教派认为的一个轮回的数字。 大长老挺直上身，高举双手，空中呈现出一个立体的幽蓝色时空符文法阵。 法阵当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立方体箱子，四周散发着均匀而明亮的白色光芒，箱子面对列维的这一面，出现了窗户大小的缺口。 列维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不是在墓穴中看到的，观察者所驾驶的飞行机械吗？ 观察者想成神？ 大长老吃力地喊道：“重生神，请苏醒过来，睁眼看看这完美的作品！” 看来，立体的传送法阵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当他喊话结束后，列维脚下出现了光圈。从缺口处探头出来的，一个和壁画上形象十分相似的少女。 她的目光和列维接触上的一瞬间，一段不属于列维的记忆，被强行灌注了进来。 他被塞入一个巨大的淡黄色球内，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黏液将他彻底粘在里面。耳边听到巨兽们的嘶吼和喘息，母亲颤抖的声音传来：“同族们，吃掉我丈夫的血肉，逃出去，向泰坦复仇！” “向泰坦复仇！” “活下去，做新世界的主人！” “向泰坦复仇！” 直到母亲的声音渐渐沙哑低沉，他耳边仍然传来那一声声的“复仇”。 “我们败给了神明，造物主降下了神罚。” “苟且地活下去，活到新世界诞生的时候，做新世界的主人！”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一切记忆中的感受，从身边剥离出去。 然而，身处情绪震荡中的人，一时之间仍然难以区分到底哪边才是真实，哪边才是虚幻。 列维流着泪，对着少女喊道：“阿波洛尼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