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消融

第七天的暮色，比之前的六天的都要深重。 今天晚上是新月，窗外只有依稀的几丝光亮。 小何在205号房间里，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今晚，她该去哪个房间？ 那个李航虽然变态又自大，但是他的运气似乎不错，从一开始就猜中了这场游戏的规律。 如果，她今晚留在205号房间，那么张文斌将必死无疑。 而且，205号房间有个疯子阿卷，夜里她那疯子弟弟也会过来，危险系数很高。 如果，她今晚回到203号房间，那么她将与张文斌安全离开游戏。 可是，在这个选择里，还有一个变数。 那就是深藏不露的小白。 真是烦死了。 如果会撬锁的李航还活着，她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了。 沉思良久，权衡再三，小何终于决定回到203号房间。 也许是她的良心尚存，又或许是利益使然，她决定帮助张文斌成功逃出这场游戏。 之后，两人就算两清了，再无瓜葛。 正当小何纠结着要如何向阿卷开口道别时，阿卷抢先开口送客。 “小何姐，你走吧。”阿卷平静开口，“今晚，这个房间将会变得很危险，你快回到203号房间去。”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晚，也是这场游戏最关键的一晚。小何姐你一定要关紧门窗，小心谨慎哦！” 阿卷的话，让小何脸上发热。 隐藏在领口的灰色石头，似乎也在此时开始发烫。 “好的。” 尽管如此，小何还是一口应下。 临出门前，小何在门口顿住：“如果今晚有鬼怪过来，你可以捏住那块灰色石头，心里默念守护范围。” “这样，就会有光罩保护你，鬼怪也就不能近身了。” 说着，她自嘲一笑：“其实你不听也没关系，反正到了紧要关头，你自然而然地就会明白这块灰色石头的用法。” “嗯。”阿卷看着她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一如刚来到这场游戏时，那个文静怯弱的阿卷。 她用柔软的嗓音，轻轻告别：“小何姐，再见。” “嗯。再见。”小何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房门，“你自己一个人，今晚保重！” 在小何关上房门离开后，阿卷方才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呢喃。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先多谢小何姐了。” “也祝你，好运……” * 203号房间。 张文斌看到了打开房门，进入房间的小何，整个人僵硬了一瞬，但并未表现出惊讶之色。 相反，他的内心里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庆幸？ 是恐惧？ 一切的情绪，最终化成了一句话：“小白死了。” 小何干巴巴回应：“哦，那真是太好了。” 这样，也算是除了她的心头大患。 张文斌：“你今天躲在了205号房间吧。” 小何：“是的。” 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对话过于尴尬，小何没话找话一般，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张文斌。 包括李航与许家人的交易，以及许家人犯下的罪过…… “那些人，死了活该！”张文斌语气恨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都是些没人性、丧天良的东西。” “就这样简单的死掉，还便宜他们了。这种人，应该被千刀万剐！” 那个可怜的，被当做祭品的孩子，是不是和他的小迪一样，受尽了折磨，凄惨死去？ 可怜的小迪，是不是也和那个孩子一样，被某些草菅人命的有钱人，当成了玩具，玩弄于鼓掌之间？ 一想到这儿，张文斌就恨得眼眶通红。 小何点点头，好像是在对张文斌的话表示赞同。 “其实，若不是想要为小迪报仇，我早就不想活了。” 张文斌接下来的话，带上了些许试探之意：“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得杀了老木，为小迪报仇……” “张哥，”小何打断张文斌的话：“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也不会对你下手。” “等到这场游戏结束，咱们俩就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如果再见面，我们也全当不认识对方。” “……” 最后，空气回归沉默。 两人相顾无言，也不知道张文斌到底有没有相信小何的话。 * 最后一晚，总是显示得格外漫长些。 可再怎么漫长的夜晚，三点十五分，还是会如约而至。 窗外树影婆娑。 阿卷醒来时，她整个人已经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拎在了手里。 斑驳的影子，淡淡地投在许君乐那张可怖的脸上。 阿卷只觉得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于是，她扯动嘴角，可残破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笑声。 房间里一片血红。 血水与肉块，已经如同红丝绒地毯一般，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并且仍在向外蔓延。 在这血肉之上，由黑色细线构成了一颗规规矩矩的六芒星。 图案周围，还围绕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 而她那早已死去的家人们，正呆呆地站在了六芒星的五个角上。 他们的眼中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白色，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神光。 “我这愚蠢的姐姐，你终于醒了！” “看来，之前我喂给你的血肉，不仅吊住了你的性命，让你在弥留之际，做了场好梦。” 阿卷张了张嘴，只露出了她那两排沾满了血迹的牙齿。 她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却吐不出任何话语，只吐出了一大堆粘稠的血水。 下一秒，阿卷口中的血水越吐越多，越吐越多。 原来就在刚才，黑色的细线，悄悄汇集在阿卷身后，由后背穿透了她的皮肉。 这回，阿卷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任由着黑线渗入了她的骨骼，扼住了她的心脏。 “我的好姐姐，可就差你了。” “我们，可都等你多时了。” 许君乐的眼中满是狂热，抓住阿卷的手轻轻一松：“去吧。” 阿卷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一般，直直地摔到了六芒星空余的一角。 就在落地的瞬间，阿卷看到地上的图案亮起。 意识，在渐渐溃散。 理智，在渐渐抽离。 地上的血水肉块，雀跃地跳动，进行着最后的胜利狂欢。 死神的镰刀，已悬在头顶。 阿卷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恐惧。 可谁知道，自己在弥留之际，只剩下自嘲。 这都是什么事啊？ 阿卷想起了那一天，她拿到那本手札时，对手札作者的嘲笑。 所罗门封印、圣灵崇拜、伏都教…… 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玩意儿，杂揉在一起，能管用就怪了。 好气哦！ 谁又能想到，这种缝合怪一样的智障黑巫术，还真T的管用呢？ * “先，吞噬一个孩子的纯洁……” “再让家人洇灭，污浊的身体……” “然后，自己的灵魂，将拯救堕落的家人……” “最后，得以永生！” “拿回自己的身体，得以永生！” 不知名的歌谣，再次响起。 六个角上的六个人，嘴里齐齐唱着歌儿。 伴着诡异的歌声，那一道道或虚或实的身体，慢慢地被地上的血水肉块所消化，好似被艳阳照耀到的初雪。 随着六个人的消融，许君乐身上斑驳的伤疤，逐渐淡化、剥落。 不一会儿，地面上的血水肉块重归平静，房间里只剩下了许君乐一人。 他身形高大、眼神如刀，脸上的皮肤如同刚剥壳的煮鸡蛋。 这人，正是报纸上那个连杀六人的杀人犯。 现在的他，意得志满，气势如虹。 血红色的暗芒，在他完美的肌肤下，隐隐闪动。 只可惜，帅不过三秒。 下一个瞬间，他一弯腰，干呕几声，呕出一滩淡灰色的细沙。.. 什么玩意儿？ 许君乐弯下腰，用手指轻轻捻了捻那细沙，讽刺一笑。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东西，值得他的姐姐不惜划破喉咙，也要吞进胃里。 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 “咔嚓”！ 203号房间的门，被打开。 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一道属于小白，一道属于李航。 小何对此早有预料。 她从容不迫地一捏项链上的新石头。 金色的光华，在灰色石头上流转。 一道淡金色的光膜，覆盖了大半个房间。 小白与李航木木愣愣地去触碰光膜，手指却被光膜灼伤，冒出丝丝白烟。 他们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失败，好似两条可怜又可恨的虫子，盘亘在自己那心心念念的猎物身边。 看得到，吃不着，徒惹心焦。 “你放心，”看到这一幕的小何，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有余心去安慰张文斌。 “有灰色石头在，鬼怪进不来的。” “我们，一定能安全地离开这场游戏，回到现实。” 说到离开游戏，小何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浮想联翩。 回到现实后，她就能获得寿命延长，就能获得那十二亿，就能挥别那抠抠搜搜的日子，让父母刮目相看，重新过上好日子，挥金如土，纸醉金迷…… 当个有钱人，究竟是怎样的享受呢？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能亲身体验到了。 孰料，就在下一秒，张文斌双眼爆瞪，手指颤抖着指向她的身后。 “小……小何，你后面……” 后面？ 什么后面？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小何一回头，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 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并没有被好好地被掩藏在眼皮底下，镶嵌在眼眶里。 它们只是一对狰狞的眼球，就这么虚虚地浮在流动的血水肉块之上，轻轻松松地紧贴着淡金色光膜。 它们滴溜溜地转动着，观察着她，却没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 “我刚刚做了件大事，肚子有点饿呢！” 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扣动着小何与张文斌的心弦。 “善良的人们啊，你们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