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报警

崔慎薇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还算幸运。 她能经营着自己的旅馆，闲时可以看看书，侍弄一番花草，不用每天忙着奔波于上下班的路途中，更不用去应付一些麻烦的上司。 可现在，崔慎薇不得不反思自己，探讨一下自己是否过于天真。 她，是不是把开旅馆这桩事想得太简单了？ “什么？” 崔慎薇听到老胡的话后，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不敢置信地将视线停留在眼前几位神色各异的客人身上：“你是说，旅馆里发生了命案。” 老胡没料到崔慎薇会做出这么夸张的反应。 这个NPC，很奇怪。 奇怪得就好像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旅馆老板，本本分分经营着自己的小生意，并不知道游戏的存在。 在游戏副本中，死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老胡曾经经历过一个酒店副本，遇到过相似的情况。 那时他一提出换房间，副本里的前台NPC，也只会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打量着他，并答应他的请求。 当然，最后新房间里的种种诡异现象，迫使他回到了血迹斑斑的老房间中。 尽管这样想着，老胡还是摆出了一副镇定模样。 反正换房间以后，住进去的不是他，出事的也不会是他。 老胡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他的遇事冷静：“是的，我们的一位同伴死在了214号房间里，所以能给我的其他同伴们换一间房吗？” “开什么玩笑，这是换一间房的事情吗？” 出乎老胡的意料，前台里的崔慎薇大惊失色，几乎要崩溃当场：“这是一桩命案，死去的是你们的同伴，你怎么能表现地这么轻描淡写？” 一边说着，她一边飞速拿起了前台上的座机电话，在老胡与小朱一副见鬼的表情中，按下了110。 “喂，警察同志，这里是离你们很近的那个平安青年旅馆。” “对，就是那个你们下了夜班后常去休息的那个旅馆。” “不好了，旅馆里发生了命案！” * 也许是因为警察局距离旅馆不远，又或许是因为凶杀案是一桩大案，警察没一分钟就赶到了。 这回带队的还是崔慎薇的老熟人，林队。 两人来不及寒暄，崔慎薇便急匆匆地带着他们上楼。 崔慎薇都快急死了。 若是真发生了命案，她这旅馆还开不开的？ 她一转眼，却看见老胡等人一个个都是呆若木鸡的模样，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自己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客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警察同志说一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胡自认是个圆滑的人，见此情况，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游……游戏副本里还能报警的吗？ 这警察，也是NPC吗？ 这……这游戏副本，设计得倒是挺别致啊…… * 崔慎薇一到214门口，就看到房门洞开，满房间都是腥红色的血点，地板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痕，天花板上的一个风扇也被拽掉了半边。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也凉了大半截。 完了，这旅馆开不下去了，关门大吉吧！ 崔慎薇身后的警察们一见房间里这状况，也是面色凝重。 那么惨烈的现场，大案啊！ “小薇？” 突然，身后传来周姨疑惑的声音。 紧接着，周姨便扑上前来，对着崔慎薇诉苦：“这间房间里的客人真是太过分了，拿番茄酱甩着玩，把房间弄成这样，叫我们老两口怎么打扫？” “是啊，”王叔提着水桶和拖把上前，满脸菜色，“地上一大堆番茄酱，黏黏糊糊的。我都拖了好几遍了，还拖不干净？” “现在的人是吃太饱了吗，拿好好的食物糟蹋着玩，真是太造孽了！” 番茄酱？ 崔慎薇和警察齐齐一愣。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叔的话音刚落，房间里便布满了番茄酸酸甜甜的气味。 就连墙上地上的血点，颜色都显得艳丽了几分。 林队向来是个谨慎的人。 他依旧面色凝重，穿上自带的鞋套进入房间，仔细闻了闻墙壁上或大或小的血点。 酸酸甜甜番茄味，应该是番茄酱无疑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拿出了棉签，取了几个拭子样本，一一放入密封袋中。 做完了这些后，林队退回到崔慎薇身边：“小薇，你先把在房间封存，等我回去将这几个样本化验一下，马上就能出结果。” 他又看到站在他身边，矮他一头的崔慎薇神情紧绷，嘴唇微抿，不由得心里一软，安慰道：“放心，就是走个流程，这里应该没有发生凶杀案。” 听到林队的话，崔慎薇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林队，真是麻烦你了。” “怎么可能？” 在二人身后，传来了方秘书的惊呼：“我们明明亲眼看到那个王璐珊的尸体被倒挂在风扇上。” 这下子，崔慎薇与林队的目光，又被天花板上那个歪歪斜斜的风扇所吸引。 风扇上，还歪歪扭扭地缠着一根校服领带。 领带上，有着斑驳的红痕。 林队无法分清那红痕到底是番茄酱还是血。 他一脸严肃地询问方秘书：“既然如此，尸体呢？” “尸体……”方秘书顿时反应过来，尸体呢？ 下一秒，他看到了王叔身边的水桶。 水桶中是令人心惊的血红。 “尸体一定是被这个老头融了。”方秘书指向王叔，“这桶里是不是装的王水？” 王叔几乎要被气笑了：“客人，我还没说你们把我们旅馆好好的房间糟蹋成这样的，你倒先往我身上扣黑锅了。”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上哪去弄什么王水？” 一老一少，开始就此事争论不休。 直到小朱笑眯眯地出来打圆场，一脸天真地问王叔：“我们当然相信老爷爷你了，只是为什么桶里的水红得像血呢？” “老爷爷，你刚才不是应该去洗脱拖把，顺便还把桶里的水换掉成清水吗？” “啊，是啊，我怎么没换水呢？”王叔似乎被问住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了似乎是在看好戏的周姨。 “是你这个老婆子，”王叔如梦初醒，把拖把与水桶往墙边一扔，将矛头对准周姨，“你这个老婆子一直在我耳边抱怨，害我连水都忘了换，白跑一趟。” “嘿，你个糟老头子，是不是不想跟我过下去了？”周姨立马黑了脸，“明明是你上了年纪记忆记性差，怪起了我。” “不想过的人，到底是谁？” “说，你这臭老头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对老夫妇开始像两个孩子一般，就此事争论不休。 林队身边的一名警察则是不动声色地带上手套，拿出一根棉签，蘸了蘸桶中的水。 警察将棉签放在面前，另一只手轻轻挥动，仔细嗅了嗅棉签的气味，随即露出无奈之色。 他对着林队摇了摇头，示意桶中的水没问题，但也还是把棉签放进了密封袋中。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几名警察对老胡几人一顿数落，再三警告他们不要做出此等恶作剧，并要求他们赔偿旅馆的损失。 林队则是把崔慎薇叫到一旁，脸上隐隐带有几分担忧。 “小薇，这几人是什么时候住进旅馆的，有没有什么其它异常举动？” 崔慎薇这才发现林队不再像平常那般，客套地叫她崔老板，而是像多年前那样，叫她小薇。 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依旧像以往那样关心着她。 往事涌上心头，只可惜两小无猜的往昔已成一番毫无意义的回忆。 他们，也终究已经回不到过去。 崔慎薇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发现异常，同时将那一幕幕的回忆甩开：“没有，我也没怎么接触过这几个人。” “这样啊，”林队脸上的担忧之色不减，“这几个人总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特别是其中那个中年人，应该是见过血的。” 崔慎薇心中大骇，笑容勉强：“不会吧？” 林队看出了崔慎薇的异色，再次安慰：“你把这几人的身份信息给我，我去查一查，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案底。” “若其中真有什么正在被通缉的要犯，你还能拿到一笔奖金呢！” 为了缓解崔慎薇的紧张，林队语气戏谑地开了个玩笑。 林队的好意，崔慎薇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她带着林队回到前台。 * 原本应该空空荡荡的前台里，此时却坐着汪晓丽。 她一见崔慎薇，就眼睛一亮：“小薇，你去哪儿了，刚才有客人一直找你呢。” 崔慎薇不解：“找我有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汪晓丽摆摆手，“找你办退房手续呗。” “那名叫王璐珊的客人，找你好几圈了。” 一听汪晓丽的话，崔慎薇立即反应过来。 王璐珊，不就是那群人口中死去的那位客人吗？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调出了刚刚的监控。 只见一名身穿校服，头发坑坑洼洼的女生，在办完退房手续后，就手脚僵硬地朝门口走去。 此人正是王璐珊。 崔慎薇彻底放下心来。 这下，这桩事情被彻底证明为一个闹剧，连人口失踪案都算不上。 她烦躁地自言自语：“这群客人，真是太胡闹了。若是他们再这么胡闹下去，我就要求他们退房，不赚他们这笔小钱了。” 真是的，好不容易送走上一批奇怪的客人，又来一群瞎胡闹的客人。 最近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 “噗——” 一旁的林队听了崔慎薇的自言自语，轻笑出声。 但他手里动作不停，还是认真地将这几名客人的身份信息一一记录。 崔慎薇听到林队的声音，条件反射性地就要佯装发怒。 可一想起当年发生的事情，与他人的警告，她就将所有言语吞回肚里，垂头沉默不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中晕起了淡淡的尴尬。 不久后，崔慎薇就恪守本分，彬彬有礼地将几名警察，送出了旅馆。 * 他们走出旅馆后不久。 有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警察感叹：“刚才那个旅馆老板，长得不错啊，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很明显，崔慎薇在他眼里，这个很不错的交往乃至结婚对象。 小警察继续道：“长得漂亮，脾气不错，还开着这么一家旅馆，旅馆还距离咱们局里这么近。” 他身后的一名警察表情微妙，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小警察恍若未觉，依旧滔滔不绝：“我觉得我的条件和她挺配的，不知道有没有谁能帮我们俩介绍一下，让我俩相个亲。” 他身后另一名警察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闭嘴。 小警察却会错了意，一脸惊喜地回头：“李哥，你和旅馆老板交情不错吗，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 那名警察神色微妙：“我不认识，但林队认识。” 小警察期待地将目光转向林队：“林哥，要不你……” “呵，”刚刚神色微妙的那名警察笑容古怪，“那位崔老板，可是咱们林队的青梅竹马。” “啊，这样吗？”小警察吃了一惊，整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林队脸上云淡风轻，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和崔老板只是普通朋友，更何况崔老板已经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了。” 小警察一听，只能遗憾的放弃自己刚刚的念头，嘴里嘟嘟囔囔：“真是太可惜了。” 他嘴里的可惜，不知是在可惜自己与崔慎薇的有缘无分，还是在可惜崔慎薇与林队的青梅竹马之谊，止步于友情。 是啊。 真是太可惜了。 林队在心中暗想：如果当初自己勇敢一点，那么自己和小薇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呢？ 甚至，他们会不会已经有个可爱的孩子了呢？ 一想到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林队整个人便心驰神往，神思不属。 但很快，熟悉的警告声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听着，一定要记住，离崔小丫远点。” “我不管你怎么喜欢那个丫头，你要明白那小丫头活不长。崔家一家人全是疯子，他们全是害人精，会害死你的。” “……” 林队鬼使神差般地回头，看向旅馆。 在他的印象里，这栋古老而陈旧的房子，一直像一张黑洞洞的巨口，吞噬着往来的生灵。 而现在，这栋房子被改造成了旅馆，生意不错，往来住客，络绎不绝。 来来往往的生气，磨去了房子中的戾气，让整栋房子变得平和起来。 * 季鹤霄站在三楼的窗边，俯视着一行人的离去。 他知道崔慎薇的一切过往，自然也知道这位青梅竹马先生的存在。 “先生，”王叔在他身边来来往往地踱步，一脸焦急：“我家那个糟老婆子已经半小时没理我了，她该不会要和我离婚。” “不会。” 季鹤霄低声喃喃。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也给了王叔不少安慰。 王叔欣慰道：“有先生您这句话，我放心多了。” 不会的。 小薇可不会对这位青梅竹马先生念念不忘。 季鹤霄这样告诉自己。 可他的全副心神，还是放到了崔慎薇与这位青梅竹马先生的关系上。 笑话。 小薇怎么会喜欢这位青梅竹马先生呢？ 瞧他身上那件蓝色衬衫，布料结实，一看就不好撕。 季鹤霄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人是可以换衣服的。 换一件半透明容易撕的白衬衫，还不容易吗？ 等等。 他这是在想什么？ 季鹤霄猛然惊醒，顿时满脸通红。 淡金色的灵力，随着他慌乱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在他身周肆意逸散。 这又是怎么了，真要鬼命了！ 王叔这个小老头，就像只刚被人从地里□□的白萝卜，被命运捏住了后颈皮的老猫，整只鬼霎那间就掉了色，惨白惨白的。 他一蹦三尺高。 慌不择路地乱窜，窜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待到王叔定下心神一看，只见密密麻麻的白衬衫或叠或挂地密布在他的周围。 原来，他窜进了季鹤霄的衣柜。 什么玩意儿？ 王叔一脸嫌弃。 大家都以为大多数的鬼，都是穿白衣。 王叔要在这里呐喊：这是偏见，他这只鬼最喜欢的是卡其色的衣服，还要棉麻材料！ 难道，先生也被大众的偏见给洗了脑？ 颜色先按下不提，那这种质量，又是什么鬼？ 王叔不受控制地用颤抖的手，拉过一件近乎全透明的超薄白衬衫，一张遍布皱纹的脸皱成了加菲猫。 地铁，老人，手机。 衣柜，王叔，衬衫。 不是，他这老头子保守，而是做这衣服的厂家实在是过分。 瞧这偷工减料的，就这又薄又透的布料能做衣服？ 就算是给鬼穿的，也太敷衍了吧。 这玩意儿，能穿得出门？ 正当王叔在心中历数不良商家的罪状时，一道柔和的光线洒在他紧缩的身躯上。 季鹤霄站在衣柜前，轻轻拉开了柜门。 一看到王叔手上的东西，他的脸更红了，红到几乎要冒烟。 “先生，我跟您说，买到劣等品了。” “买衣服还是要到……” “唉，等等，先生您要干什么？” “先生，冷静，冷静！” “啊——” 一道只有鬼怪能听到的尖叫自旅馆某处发出，响彻天际。 * 睡眼惺忪的汪晓丽一听这声音就精神了，开始东张西望。 她看到拎着拖把与水桶的周姨拎着拖把与水桶，从她面前经过，姿态闲适，神色平静。 汪晓丽见此，一脸诧异地问周姨：“老周，你家那口子出了什么事，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周姨优哉游哉地回答，“嘴欠的老王没了不要紧，睡一觉，还会有下一个。” “天底下最多的，就是虎视眈眈的隔壁老王了。” 英年早逝，毫无感情经历的汪晓丽头顶着无数问号，不明觉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