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见多识广的老刮皮

清嘉城原本寂寂无闻，是太平郡内不起眼的小城。 直到城外二月崖出了一名地榜武者，这才渐渐走进了天下英雄的视野。 传闻清嘉仙姑乃是天上谪仙转世，气质飘然出尘，不仅在本地享有盛名，在外也是不乏爱慕之人，但大多是叶公好龙之辈。 也因此地乃地榜宗师的地界，清嘉城也成一处难得的太平地界。 在别处，总会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当地帮派众多的情况。但在这里，别说大点的宗门了，就连盘踞山野的马匪都少了不少。 这也让高明对这名地榜宗师暗添不少好感。 奈何因为宗师约战的临近，不可避免让此地再度陷入混乱。 “距离二月崖还有多久？” 高明随口问道。 “不懂。”燕青冷冷说道。 “不懂你还带路？”高明眨了眨眼。 “只要方向没错，抵达不是迟早的事情？” 高明叹了口气，仿佛觉得燕青的回答显得很蠢。 不过唯一让他安慰的是：屁股下的旧马鞍坐着相当舒服，至少颠簸的路途不会消磨他的热情。 这也是他现在仍旧精神抖擞的缘由。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他愉快的，最让他愉快的是边上有一个小小的客栈。 “我饿了！” “所以你想怎样？” 高明笑道：“饿得发昏的人是没办法赶路的。” 他又笑笑说道：“当我看到客栈时，就恰巧发觉我饿了。这转念一想，我们其实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燕青冷冷道：“可是我们现在已没有钱了。” 高明看着他，眼睛张得很大，就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蠢话。 他摇了摇头道：“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没钱呢？” 燕青没有搭理他。 高明只好转头看向燕青，“真的没有了？” 燕青认真道：“原本是有的，只不过都被我吃了。” 这没道理啊，高明也有些疑惑，燕青要是偷偷摸摸瞒着自己出去潇洒，那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他们一路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说出去潇洒了，就连花钱的机会都没有。 高明忍不住问道：“一路上我们共遇上了七波马匪，收缴的金银都够一般家庭安安稳稳过上小半辈子的了。这一笔巨款你若是真花出去，我也不说什么，但我们一路下来，哪有你花银子的机会？这钱难不成会长翅膀，自己飞了？” 燕青冷冷道：“我都和你讲了，全都被我吃了！” 高明叫了出来，道：“你！.......你全都吃了？” 高明一边说一边做着吃饭的手势。 燕青点点头。 高明这才彻底愣住。 他此刻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很，虽然一餐不吃，对于两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很久，高明才喘过气来，摇头喃喃道：“那就算了吧！反正才一顿.......” 燕青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成！我饿了。” 这回轮到高明不说话了。 “没有钱那就有大麻烦了。” “还能有什么比吃不上饭，更大的麻烦。”高明酸溜溜的说道。 燕青微微斜了他一眼，道：“少吃一顿饭成不了大碍，但这银子若是断了一天，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别说得和小娘子似的，我可没赚钱养你的责任。”高明翻着白眼说道。 开什么玩笑，像他这般有本事的人，还怕没钱吃饭么？ 天渐冷，这天说变就变，春雨从云朵上散了下来。 两人不得已在客栈停了下来，哦，不对，只有一人不得已，至少高明还是心心念念客栈里的吃食。 只是兜里没钱，他也不好意思大摇大摆走进门里，再点一大桌的霸王餐，这有违他做人的风格。 他可不想活成他讨厌的模样。 只可惜这客栈不招厨师，虽然高明厨艺不行，但有一手刷盘子的本事，至少上辈子他实验瓶刷的不错，一手二氯甲烷用得炉火纯青。两者虽然不同，但肯定有共通之处。 就在这时，一阵蹄声急响，街上飞驰过三匹快马，三双锐利的眼睛，同时朝他们盯了一眼，然后眨眼间又没入前方的细雨之中。 燕青忽然道：“走吧，进去吃饭吧。” 高明诧异道：“你身上不是没钱么？” 燕青指了指客栈隔壁的当铺说道：“我这把刀应该能值几两银子？” 高明嗤笑道：“几两银子，这一把刀，我看是能将整间当铺买下来。” 燕青笑道；“若那当铺里的刮皮鬼识货，自然可以卖出那个价钱，但一般人是辨别不出其中好坏，但当个二十两还是可以的。你先进客栈叫几坛好酒，再要上两只烧鸭，我随后就到。” 过了一会，高明说道：“你是想从那刮皮鬼口袋里借一笔银子，等到夜深再从当铺把剑要回来？” 燕青笑了，笑得灿烂，也很好看。 为何如此？ 正常人笑都有个先后，但燕青很不一样。他笑起来虽然表情不变依旧冷若冰霜，但高明确确实实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笑意。 高明不放心的说道：“要不我陪你去？” “怎么？不放心我一个人去？还是说你怕我耍你，叫你去客栈点菜，结果自己一个人跑了。留你在客栈吃瘪。”燕青瞪了高明一眼。 高明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方面的顾忌，到底是钱包空空，下馆子都没有底气，没钱付账如坐针毡的感觉可不好受。” 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遇到我这种人，只怪你交友不慎。你就让着我吧！若你不让我跟着，我疑心重真会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杵在客栈门口当望夫石，日盼夜盼等你回来。那不是丢了你燕大侠的面子？” 燕青叹了气道：“真受不了你，你若是个女人怕不是难缠数倍。” 高明笑道：“我若是个女人，只怕就不仅你难受了。养鱼都得养大半个洋。” 万恶的金钱，竟让铁打的汉子折腰。但没钱也是最自由的，至少在物理上是自由的。 高明现在只想赶紧拿钱，好酒好菜痛快吃上一顿。 至于下一顿，明天再说吧！ 他也想通、想明白了。他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交到这样的朋友。 有这样名副其实的吞金兽，作为朋友。这辈子是摆脱不了穷病了。 有些人之前很富有，但突然有一天家道中落了，要么是他懒，要么是他穷。 但燕青不一样，他只是吃得比别人贵了点。 客栈隔壁的当铺叫做“得利当铺”。 这取名当真耿直，也就几步的距离。 此时天色不早，又下了春雨，天色立刻就黑了下来。 几名伙计已经在搬卸东西，准备将店门封上。 高明看着当铺门前的招财猫不由叹气，被燕青这小子盯上，别说招财了，赔个倾家荡产都算是走大运了。 匹夫一怒，尚且只是血溅五步。 燕青一笑，那可不是吃干抹净这么简单了。 适才跑过的几匹快马，要不是高明死死拦着，他们早就被燕青扒了个精光。 也不清楚，这小子的三只手技艺是从哪学来的。 啊！不对！ 就从他那手法来看，这不是一般人能教的，大概率是家传手段。 若高明是在千门之中厮混多年的老手，肯定能从蛛丝马迹之中，猜出燕青来自何方门派，只可惜他不是。 为何如此说？ 这就不得不说燕青施展的特色手法了，别人窃技高超，最多被人夸为三只手，可燕青这小子可不止三只手能够形容了。 两只银手能化千丝万缕，每根银丝细如蚕丝，却不影响其作用，手指能做的，细丝能做得更好，探囊取物不过尔尔。 这小子脸上看起来老实，但实则是个十成色的坏坯。还常常拿高明下手，时间一久，高明索性身上不带财物。 说来也怪，燕青这厮偷盗金属简直易如反掌，但对于纸张织物却一筹莫展。这货莫不是属磁铁的？ 看见当铺收摊的样子，想必马上就不做生意了。 高明和燕青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人直接从当铺大门之中镶嵌的小门，窜了进去。 两人从小门窜进当铺，柜台里窜出一个苍老的脑袋，看到他们的时候，显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你们是要干什么。” 说来也怪，这老刮皮见到气势汹汹的两人居然有恃无恐，说话还相当利索。 看起来就是见惯了大风大浪。 高明不由在心中笑了，做当铺生意，真不是一般人能搞的吧？ 没有一颗大心脏，要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遭报应。那这生意还真做不下去吧。 这也是为什么高明称呼做当铺生意的人叫刮皮鬼。人身上的油水刮干净了，那不就来刮人身上的皮了？ 高明笑道：“没毛病的人会来这种地方？我们只是来照顾你生意的。” 老刮皮也不在乎高明的冒犯，因为他完全被一样东西抓住了眼球。 燕青啪得一声将佩剑按在桌上。 老刮皮接过那把长刀的时候还没怎么注意，但直到他将眼睛怼到刀身仔细查看了两眼之后，脸色才逐渐发生了变化。 然后老刮皮便将长刀还给了燕青，并且说什么都不肯将那长刀收下。 看见那老刮皮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就像直升机一般，随时可能螺旋上天。 高明也是不由好奇问道：“你都看出了这刀不简单，为什么还不敢要？我们都来这里，肯定是打算便宜卖啊！” 老刮皮冷笑道：“我买来干嘛？买来碍眼，和自己过不去么？没见识的小鬼。” 高明眨了眨眼，他想不到这个老刮皮脾气还蛮冲的嘛！说话居然这么不客气。 来者是客，虽然他是个穷鬼，但保不齐能掏出几件大宝贝。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但是这老刮皮不知道啊！ 老刮皮转头看向燕青，恭敬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姓燕？” “呵！”高明被这明显的双标气笑了。 老刮皮又凑到长刀旁，这次他是碰都不敢碰，一个劲的感慨道：“乌金摺花刀，没想到传闻居然是真的，小老头我，今儿也算是长了见识。” 高明虽然看出了燕青这把佩刀很是不凡，但他明显没有这份江湖资历。 他不由好奇问道：“老丈！这刀来历是何来历，我这兄弟也不过是在地上捡得，其实他也好奇得紧。” 老刮皮白了他一眼，显然对于高明清澈的无知感到奇怪，道：“你可知，光凭这把刀的面子，就能在任意郡城的赌场取黄金百两。老夫要是敢收这把刀，后脚就得被各色江洋大盗抄家。我是来做生意的，不是给自己找不快的。” 老刮皮有忽然对着燕青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很缺银子？” 燕青面无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刮皮也相当不含糊，直接从旁取出了一箱大银锭。 高明直接看呆了！谁不知道开当铺的，无一不是铁公鸡成性，想从他们身上赚一分银子都相当困难，虽说不是无门，但要费的口舌可不是小数目。 但他看到了什么，铁公鸡身上都能挤出奶。他上上下下多打量了几眼，确认这老刮皮没疯也没喝醉。 他不由诧异，这姓燕的面子果实这么好使？ 但，他转念一想，这老刮皮见识不凡，显然不是简单货色。 等到他们抱着银子走出当铺，高明还是晕乎乎的。 这钱居然这么好赚？ 他突然有些明白燕青为什么不让他跟着了，本来打算以普通人的身份和你相处的，可换来的却是质疑和疏远。 高明问道：“就走一趟路的功夫，就能白白赚他个几百两银子，这种怪事你听说过么？” 燕青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伸手就将一大块银锭塞进嘴里。 听到他嘴里传出的咔嚓声响，高明不由汗颜，牙口真好啊。 虽然高明心中好奇燕青身份，但他既然不说，高明也沉得住气，他有种预感，若是把话说开了。两人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所以高明索性不问了，有的时候，沉住气，便是最好的欲擒故纵，如果你想知道，不如等他亲口说出来。 不出他所料，燕青忽然问道：“你为什么不问？” 高明笑笑道：“如果你一定要我问，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问上一句。” 燕青冷笑道：“就算问了我也不说。” “这不就对了！”高明抱着箱子，只好耸肩道，“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