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六一居士

三人情知是此间主人欧阳修来到，自然个个不敢托大，于是纷纷连忙起身相迎。 吴希打眼看去，只见一佝偻着身体，面色红得近乎有些病态的干瘦老者，在一位中年文士的搀扶下走进堂屋之中。 他自然知道，这个看起来干瘦干瘦的老头，便是历史上极负盛名的一代文宗欧阳修。 而在其旁小心搀扶的，多半便是其长子欧阳发了。 “学生见过欧阳少师、欧阳主簿。” 吴希当先问好，秦观、张耒两人随声应和。 欧阳修见此却是摆了摆手：“此间没有什么欧阳少师、欧阳主簿，只有一个将死之人和各位英年才俊罢了。” 吴希暗自感慨，这欧阳修还真是个豁达的性子。 不过，其人虽然如是说，但他们这些做客人的又哪里敢逾越规矩？ 所以，吴希等三人还是恭敬侍立，执弟子礼请欧阳修安居上座。 欧阳修坐定之后，微微喘了几口气，才招呼着众人：“坐坐，都坐下说话，来到老夫这里便不要太过拘谨了。” 于是，他们三人这才敢各自坐回到本位，但却都是所谓正襟危坐，半点不敢露出随意姿态。 欧阳发将父亲送至在厅堂，便向弟弟欧阳棐点了点头，而后向众人言明要去准备饭菜，匆匆离开了堂屋。 “想来，这位便是当年子瞻那位同年，才子吴子渡的幼子吴冀之吗？”欧阳修眼神在三人中一转，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吴希身上。 吴希忙不迭站起身来：“正是不才，先父嘉祐二年登科，正是拔擢于您的门下。” 欧阳修右手抬起作下压姿态：“坐下说，坐下说。唉，可不敢说是老夫的门下啊，我辈虽掌贡院，却不过是为官家选才而已。” 吴希自是又恭维了几句，便要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却不料欧阳修忽然招手示意。 “冀之，且近前来，让老夫仔细瞧瞧。” 吴希知道对方患有比较严重的近视，当即连忙走上前去，抬头低目将自己的脸庞“摆”在了对方眼前。 欧阳修仔细观瞧了一阵，忽然目光中流露出悲伤之意，一边伸出手抚摸了两下吴希的脸颊，一面忍不住感叹不已。 “像，真像。冀之啊，你与子渡真的很像，可惜天年不假，却让他走在了老夫之前。” 吴希感受着对方粗糙大手的抚摸，心中暗自思量不已，暗道自己的便宜老爹，还真是给自己留下了太多无形遗产了。 合着自己原来这般有背景的吗？有宋一朝两代文宗，加上那位曾因欣赏而要为吴津改官，现今还在世的三朝元老活化石韩琦，竟都与自己父亲有着十分亲近的关系。 他心思虽然活络，但也知道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而是应该赶紧劝慰眼前的欧阳修，否则老人家若是有个好歹，自己可真就是罪大恶极了。 “欧阳公请节哀，当下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还请千万珍之重之啊。” 欧阳修闻言点了点头，加之欧阳棐也从旁不住劝慰，其人这才缓缓平复了心绪。 “让各位见笑了，实在是思及故人、情难自禁。”欧阳修歉意的看向旁边的秦观、张耒两人。 而这两人又哪里会有意见，心中大概还在感慨着欧阳修是这般真性情呢。 “你父当年科举时，其实不算特别引人瞩目，也是实在是嘉祐二年这一榜，称得上是卧虎藏龙的缘故。不过后来你父到京述职，向老夫和韩魏公分别致信，随信所附文章却是让人有刮目相看之感。” 一边述说着往事，其人目露追思之色，同时还不忘让吴希安坐回去，才继续讲述起来。 “老夫当时正参知政事，得着书信之后，第二天便去寻韩魏公说话，却正赶上他也要找我说此事。于是，我们二人一拍即合，就将子渡推荐给了先帝。唉，可惜你父命途多舛，却又出了意外受了重伤，否则想来也不至于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冀之你。” 吴希见对方眼中又是泪光闪烁起来，赶忙勉力转移着话题：“欧阳公不要悲伤，先父在时便常常说，他此生虽然未得伸张，却好在如今天下英才竟出。便如今次与我同来拜见您的这两位，可都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英才。” 欧阳修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其人微眯着双眼去看秦观、张耒二人，嘴里不住道：“老夫忙着与故人之子叙旧，倒是慢待了两位客人，敢问两位青俊是哪里人士，身处哪家高门？” 其实，在这个科举兴盛的年代，过往的高门大多已成了过眼云烟，而欧阳修此问也不过是客气而已。 秦观作为稍长者，连忙起身恭敬答道：“区区不敢妄冒高门，不才乃是高邮人士，姓秦名观、字少游。” 张耒也赶紧随之站起：“在下谯县张耒，字文潜。” 听罢，欧阳修自是不住捋须点头，赞道：“果真都是青年才俊啊，子由前时与我来信曾提起过，备言你们二人才学之出众。说起来，你们可是自陈州子由处而来吗？” 秦观、张耒两人赶忙点头：“正是。子由先生听闻欧阳公身体抱恙，却由于州中公务繁剧脱不开身，因此特遣我们兄弟二人前来探视。” 欧阳修叹息一声：“有劳子由挂心了，老夫如今虽是渐渐油尽灯枯，但须知人固有一死，还是请他好生奉公，不要以老夫为挂牵了。“ 秦观、张耒两人面面相觑，却终于也只能答应了一声：“唯。” 随后，欧阳修又对两人提了些问题，话里话外明显有着一些考校之意。 而两人虽然都微微有些紧张，却也都基本完好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引得欧阳修颔首不止。 “子瞻和子由的眼光果真还是十分毒辣的，两位果真也是难得少年英才，稍后老夫便为你二人写下一封荐信，不管是朝中还是州里，想来总还是有人愿意卖老夫面子的。” 不料，秦观却是当即推脱道：“不才深感欧阳公垂怜，但这荐信就不劳您神来写了，说实话，学生数年内暂无应举出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