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画和雨很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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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越压越低,看起来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 行人和商贩纷纷举头看天,都震惊不已: “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看来那人不是傻子,是个术士。” 商贩们开始七手八脚的收摊,行人也不再耽搁,立刻加快了步伐赶回家去。 骆蝉衣转头看向陆绝,他正蹲在地上,精心排列画卷的顺序,安之若素,气定神闲。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莫非会法术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阴风四起,他用画轴将画依次压住,没有抬头,只说:“我说每次卖画都下雨,你信吗?” “……”骆蝉衣无言。 别人不信,她信。 当她看到他生平册的时候,一面觉得难以置信,一面又感到好笑。 这个人的上辈子究竟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头子?还是弑父杀母的狗崽子?这样的人生也太难了吧。 而见到陆绝之后,她越来越意识到,在她心中引人发笑的可怜数值,却是别人整个鲜活而悲惨的人生。 不一会工夫,大街上已经空空荡荡了,只剩下了街道两旁的空货架子,被长风吹得摇晃作响。 雨丝随着大风飘了下来,骆蝉衣看向空荡的街对面,这个时候那个卖梨的老大娘,应该已经蹒跚到家了。 老人家腿脚慢,如果不是他坚持劝说她提前往家走,恐怕今天免不了要淋上一场雨。 “哗啦”一声,陆绝撑起了一把白色油纸伞。 这也是他从竹篓里拿出来的,这么多东西,难怪那么沉。他确实没扯谎,竹篓里装着他的全部家当。 她正出神想着,一抹白色飘过头顶,阻隔了雨丝。 白色油纸伞,上面绘着一幅墨竹图,线条精致,惟妙惟肖,应该是他亲自画的。 他也走近,二人共打着一把伞。雨水顺着伞檐,像是一串串珍珠似的落下去。 油纸伞不大,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在了一起,能感到微微的温度透过来。 骆蝉衣微微转眼看向他,便看到一张菱角分明的侧脸,鼻子高挺得恰到好处,眼睛望着雨幕,目光氤氲,仿佛隔笼着一层烟雾。 第一次,骆蝉衣第一次感觉到,他有点可怜。 也许是他因为他为年迈的老大娘着想,也许是因为他撑开了伞后,第一时间偏向了她的方向。 一个人在波折磨难之中,能活着不算什么,想要善良却很难。 陆绝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朝她看过来:“后悔了?” 她不甘示弱:“这算什么,一场雨而已。” “人为财死,果然。” “呸呸呸!那本来就是我的财!还有,”她用下巴点了下雨伞之外的大雨:“你确定能卖出去?猴年马月能凑够五十两?” 他静默片刻:“也不是每次都下这么大。” 她目光点了下头顶的伞面:“这也是你画的吧。” “嗯。” “那我有个好主意,你以后就卖伞吧,在伞面作画岂不是一样,关键和雨天很配。” 雨水的雾气慢慢升腾,模糊了他的眉眼,更显得他神色清淡:“卖过。” “真的,你卖过伞?然后呢?” “艳阳高照。” “额……”忽然她再次灵光乍现:“那又卖画,又卖伞!”她还就不信了。 “也卖过。” “也卖过?结果呢?” “一样也卖不出去。” “……”骆蝉衣无话可说,无形的空气中幻化出一个大大的惨字,印在了他脑门上。 雨势始终不见停,天地间一片迷茫,无数雨滴摔在在地上翻涌冒泡,双双打湿了鞋面。 “阿嚏!”突如其来一个喷嚏,骆蝉衣感到周身发寒。 戴上了颈间的银铃项圈,她便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众生一样,重塑骨肉之躯,五感俱全。 既吃五谷杂粮,就难免头疼脑热。值得高兴的是,她可以用法力压制伤病。 “拿着伞先走。”陆绝将伞柄递向她,显然是看出她受了凉。 她满不在意地摇头:“我誓与五十两共进退。” 他无奈,不再劝,转头看向别处,忽然眼神定住了,专注地盯着一个方向。 她随之看过去,只见远处迷蒙的雨雾中出现一道身影。 那个身影不太高,体态窈窕,是个女子。 她没有打伞,似乎也不着急避雨。就那样一步步走着,步伐有些僵硬,在这样的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有一丝诡异。 女子越来越近,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锦衫,看得出早已经湿透,湿嗒嗒地包裹在身上,将身形勾勒地凹凸有致。 头上原本精巧的流云髻已经塌了,珠钗也滑落在耳边,鬓发湿乎乎地黏在脸上,狼狈至极。 “姑娘,你这样淋雨很容易生病的。”骆蝉衣对着几步远的女子说道。 这真的是良心规劝,毕竟不是谁都有法力抵御伤寒。 女子停住了脚步,看向了他们,她的脸色泛白,神色有些伤感。 又垂下目光,看向他们脚边摆放的画卷,轻轻开口道:“卖画的?” “嗯。”骆蝉衣说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雨天卖画……”女子忽然扯了一下泛白的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有人比我还痴。” 她走了过来,低头扫过一幅幅画,“画的倒是极好,家父向来喜爱这些,都卖给我吧,你们送到城南宋府。”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钱袋,连同袋子一起交到了骆蝉衣手上。 骆蝉衣有些惊喜,打开来看,是整整一锭银子,她转头看向陆绝。 “太多了,没钱找给你。”陆绝看着那女子道。 她微微摇头,目光流露着失意:“不必找了,原本这钱……想给他买把新折扇的……可他没来。” 骆蝉衣一听之下,基本猜出了大概,这落魄女子原来是在等她的情郎,可惜情郎没等到,却等到一场倾盆大雨。 难怪女子脸上挂着无处遁形的悲伤。 骆蝉衣安慰道:“也许你等的那位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此刻正心急呢。” 女子看出了她的善意,对她苦涩一笑:“早就不是头一次了,明天,他又会站在我面前赔礼道歉,说着下不为例的话……” “……”原来是痴情玫瑰薄情郎。 女子看了眼陆绝,又看向地上的画:“收摊吧,不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来了。”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陆绝:“明日午时前送到。” 女子点头,转身离去,萧瑟的背影与这苍凉的雨幕融为一体,渐行渐远。 “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哪个这么不知好歹……”骆蝉衣忍不住感慨。 肩膀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转头看去,是伞柄。 他把伞交给了她,自己则蹲下去整理起画卷。 他一半的身体都淋在雨中,可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急躁,十分爱惜地一一卷叠整齐。 骆蝉衣下意识地将伞像他的方向偏过去,为他遮住了头顶。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头微微抬起,看向伞顶,又转头看向了她。 阴郁的光映着他的脸颊,衬得有些冷白,几缕细细的碎发腻在额头上,两滴水珠顺着眉骨缓缓流下。 他此刻的表情有些愣,眼神里不是感激,不是欣喜,竟然是惊讶。 他惊讶于别人对他的示好。 但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似乎是发现骆蝉衣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于是低下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收拾画卷。 直到良久之后,甚至骆蝉衣已经忘了这件小事,他背好了竹篓,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多谢。” 眼神没有看骆蝉衣,只是从她手里自然地接过了伞。 骆蝉衣又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真的有点怪。 能看得出他对别人的好,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却被她一个寻常的动作惊得不知所措。 从前,没人对他好吗? 雨渐渐收了,淅淅沥沥地下着,两个身影共撑着一把墨竹油纸伞,踏着光亮如镜的地面,哒哒地走着。 “喜欢吃梨吗?”他突然问。 “还行,怎么了?” “最好喜欢。” 骆蝉衣深深地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穿街过巷,最终停在一个农家院前面。 里面的人发现了他们,房门慢吞吞地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出来。 竟是之前在街上卖梨的老大娘。 老大娘为他们打开了篱笆门,请他们进院子:“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骗我老太婆。” 陆绝:“不会。” 老大娘将他们引到屋内,暗沉沉的堂屋里,她指着地上的两筐梨说道:“筐可以送你们。” 陆绝将刚刚那收到的一锭银子递给老大娘。 老大娘反复掂了掂,发愁道:“这么多,我可找不起,这么多……” 陆绝:“随便找些零头就好。” “你说什么,随便找个老头?……”老大娘狠狠白了他一眼,义正言辞:“我老太婆可是正经人。”她一负气转身进了小屋。 “噗!”骆蝉衣没忍住,笑喷了。 陆绝瞥了她一眼,满脸无奈。 好半晌,老大娘才蹒跚着走出来,手上拿着两吊钱:“只有这么多,你要是不愿意买了,就走吧,我老太婆大半辈子都过来了,想找老头早就找了……” 陆绝接了过来:“够了。”接着转身一手拎了一个筐,走出门外。 “再见啊,婆婆。” 骆蝉衣刚要走,却被老大娘叫住:“姑娘,这个年轻人可不正派,你要当心。” 骆蝉衣憋住笑,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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