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篇 第六十八章 决战玄雍（16）

“这里，是哪里呀？诶，我......我又是谁？” 看着那个苏醒后，用着极其天真纯粹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少女，高渐离生平第一次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怎么会这样子！”他恼羞成怒的一拳狠狠砸在了墙上，以宣泄内心的不满与失落。 失忆？怎么可能？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少女一身传承自荆氏一族的刺杀技艺，也都跟随着一起遗忘了？该死！那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下少女是为了什么？！ 嘭！ 又是一拳重重击打在了墙壁上，龟裂痕迹蔓延中，昏暗的宫殿顶部瑟瑟落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 而就在高渐离兀自恼怒之际，冰凉柔软的触感，突然从另一只手上传了过来—— 高渐离怔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看了过去，却发现坐在床边的少女此时正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就那样仰着一张小脸略有些担忧且茫然的望着他。 据说部分动物在刚出生之际，会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视为亲人，甚至产生一种超乎亲情范围的感情，并终生相随不离不弃。 此时，已然失忆了的少女，就像刚刚出生的柔弱幼崽，用着我见犹怜的迷濛目光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不知所措中，又带着一丝发自本能的关怀...... 那一刻，高渐离怔怔看着少女那双无比清澈纯粹的水眸，久久不再言语。 ...... ...... 他鬼使神差地将少女留在了身边。 高渐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 之后高渐离又开始了漫长的旅行，他一边照顾失忆了的少女，一边在各地寻觅名医，希望能够找到恢复少女记忆的方法。 而这一走，就是整整六个月。 一路上，他们遇到过无数因战乱而颠沛流离的难民，见到过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也见证过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残酷战争，在这个狼烟遍地的时代，人人自危且慌乱。 当然了，这一路也并不是没有快乐的时光的。 失去了记忆的少女，卸下了第一次邂逅时的冰冷尖锐，变得温顺而又活泼，她会一个人蹲在清澈的小溪边呆呆的望着畅游的鱼儿，会很温柔的照顾路边受伤的小动物，会面对高渐离露出美丽无比的纯真笑容，也会为难民们的悲惨处境而落泪，会偷偷地将高渐离的金钱拿去分给难民，然后可怜兮兮的跑回来给哭笑不得的高渐离道歉。 当然了，道歉的结果往往以高渐离挡不住少女无情的撒娇攻势，最后两人只能一起在野外露宿而结束...... 一路上，少女确实惹出了很多的麻烦，以至于高渐离很多时候总在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救下了这么一个傻姑娘呢？ 可话虽如此，偶不偶尔的，高渐离也会突然有这么一种奇怪的想法；天下兴亡又如何？其实，就这样跟少女流浪一辈子的话，或许也挺好的...... 然而就如同前面说的一样，人的一生，注定是充满坎坷的。至少对于26岁之后的高渐离来说，他的运气好像也已经到头了。 那是一次意外，却又仿佛是命中注定。 在旅途中的某一天，当高渐离带着阿轲途经一处高山古迹之时，他独自站立在山崖之巅，望着天地之辽阔，众山之渺小，不免心生豪气，就那样坐在悬崖边对着那片广袤无边的天地弹奏起了他时刻携带在身边的吉他。 那是一首流传了千年的悲壮曲乐，受情景影响，更被高渐离配合卓越的琴艺发挥到了极至，气势恢宏、宽广壮阔，紧张激烈之余不乏悲壮豪迈之情，恰如破晓前黑暗中初现的第一缕晨光，给人以最直接和最真实的感受...... 有感而发的高渐离就那样忘情的演奏着，享受着，直至，周边的气息越来越冷，乃至陷入了冰点...... “？！！”当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高渐离回过头来时，曲乐蓦然终止。 那一刻，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狂风声呼啸。 只见原 “你会带着我贯彻我们家族的信念的对吗？”熟悉却又陌生的冰冷声音，从阿轲微启的唇瓣中传了过来。 高渐离微微垂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吉他，激情在褪去，只剩下越来越凉的心。 “是的。” 他用着无比平淡的声音如此回复了一句，随后俯瞰着山巅之下的天地，再无二言。 继承了荆氏一族的意志，信念之刃·阿轲的记忆，终究是恢复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内心，却会如此的失落...... ...... ...... ...... 他们再次踏上了复仇的征途。 来时两人，回时依然两人。 尽管一路上，他们还是相伴相随，但有些东西却已经悄然变了。 天真烂漫的少女已经不见，变得一如既往的冰冷、沉默、尖锐，她不再看着溪中的小鱼发呆，也不再为途经的难民垂泪，更不会在夜晚降临时分，像个小孩子一样钻在他的怀里取暖撒娇......更多时候，阿轲只是一个人远远地坐在黑暗的角落中沉默着。 无论如何，高渐离都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因为这是由他开始的故事，也是阿轲的宿命...... 所以，高渐离跟阿轲回到了玄雍，同时高渐离也冒险带着阿轲“投靠”了玄雍阵营，为的就是深入玄雍内部，计划在博得嬴政的信任后，伺机给予嬴政致命一击！ 然而—— 随着高渐离接触玄雍内部系统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却慢慢开始绝望了。 且不论那些武装到了牙齿的数万玄雍卫兵，更先别说一直潜藏在嬴政背后的稷下黑白棋部队，光是嬴政的身边，就时刻有着大量难以战胜的敌人守护着；芈月，鲁班，扁鹊，以及让无数敌国士兵闻风丧胆的最终兵器·白起，这些人全是威震玄雍的皇室悍将，实际上，仅靠他们两人又怎么可能赢得过这帮百里挑一的精锐英雄？ 然而最可怕的，反而是他们要刺杀的对象；嬴政。 那个男人...... 每每想起第一次见到嬴政时的那种恐怖的压迫感，高渐离总会发自内心的涌起一阵阵的绝望跟无力！ 至少对于高渐离来说，嬴政根本就是屹立在他们法师型英雄行列内的顶尖存在！面对嬴政，即便是向来就自视天纵英才的他，都不堪其绚烂的光辉而无法与其对视！ 嬴政，这位统御玄雍的帝王的实力，早已不是一般的英雄可以比拟、甚至可以说是超越了的怪物级存在！ 说实话，自从带着阿轲“投靠”了玄雍之后，高渐离其实是有很多次机会能跟阿轲一起袭击嬴政的，但每一次，却都无一例外的在他的犹豫中错失掉了。 高渐离并不畏惧死亡，他只是有了顾虑；他恐惧即便是这种与阿轲一起寄人篱下的日子都没有了。 高渐离却始终无法做出抉择，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当局。 诚然，他们根本无法在真正意义上致嬴政于死地，一开始，高渐离本来的打算就是击杀一次嬴政，致使玄雍内部出现骚乱，从而暂时性阻挠玄雍的对外侵略行为，以达到“止战”效果，而对于阿轲来说，刺杀嬴政，更多的则是一种信仰，一种承诺。 这种信念，常人很难理解，但高渐离知道，继承了兄长的遗志与家族仇恨的阿轲，同样没有退路。 因为对于阿轲来说，所谓的余生，是只有在她完成了兄长的遗愿与家族的血海深仇后，才有资格谈论的东西。 这是荆氏一族对她的束缚，也是她的宿命。 ...... ...... 背靠在巨石边上、浑身伤痕累累的高渐离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微微仰头，望着头顶那片辽阔的苍穹，神色万般复杂。 中路一战，王耀最后的一击丝毫没有手下留情，但却又计算精准巧妙，只差一点点就足以将他杀死！ 当然了，高渐离很清楚，王耀这样做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们之间的“协约”就无法瞒过玄雍高地内那位正在偷偷窥察峡谷战场的帝王。 两个实力悬殊的对手最后和平脱战？这种事情连三岁儿童都骗不了！ 这一刻的高渐离总算开始明白了过来，王耀其实是有备而来的；他似乎知道他与阿轲之间的过去，换句话说，王耀就是想利用两人之间那份微妙的情感来达到自己的战略目的！ 咔...... 长靴踩断树枝的轻微声响中，高渐离吃力的扭过头望了过去。 只见灿烂的阳光下，一袭暗红色服饰的少女就站在那里，她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小脸上带着晶莹的汗珠亦在阳光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衬托着她精致的容颜，便有着令人窒息的美感。 少女阿轲似乎是一路疾跑过来的，但最主要的是，高渐离分明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极力想去隐藏的担忧。 “你......不要紧吧？”她犹犹豫豫的问了这么一句，但言语中的关切却溢于言表，这是不论她如何装作冷淡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而也是这句话，让高渐离彻底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被那个王耀给利用了又有何妨？！只要阿轲能够完成她的夙愿，从家族的束缚中挣脱开来，只要...... 没错，他不想再欺骗自己了！少女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中，挥之不去，他不想否认他后悔了！因为他不想失去少女，为此，他可以甘愿被别人利用！ 一念及此，高渐离蓦然起身走到了少女的身边，就那样不顾一切地将少女深深揽在了怀中。 “！！！” 想象中的剧烈抗拒并没有出现。 阿轲除了一开始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很是不知所措，以及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外，僵硬的身子最终却也慢慢的在高渐离的怀中柔软了下去。 这微妙的变化，让高渐离的心跳以难以抑制的速度砰砰砰地疯狂跳动了起来！ 高渐离一直为早期想要“利用阿轲”替自己实现抱负的想法而感到惭愧，以至于在很多时候，都不肯主动展露自己的情感，因为他觉得这样“自私”的自己，根本不配得到少女的青睐。 然而事实上，高渐离不知道的是，不善表达的阿轲在恢复了记忆后，经过那段时间的相处，其实也早已对高渐离情根深种，只是碍于家族的使命，也鬼使神差的不愿坦露心扉。 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会为了家族的信念而献身，更不想拖累高渐离。 这是一段本该简单却又坎坷的情感之路，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却都因为沉默而一直在错过彼此。 但在这一刻，二人再无顾忌，仅仅只用了一个拥抱，就化解了所有的隔阂。 也是在这一刻，高渐离感受到了前半生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高渐离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上一个女孩，因为女人对他来说并不稀缺，当年他在大陆游走，靠着琴艺，就不知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姑娘排队主动贴过来。 遇见阿轲完全就是个意外，更或许他后来一直不顺，就是因为遇见少女阿轲，就花光了他一辈子的运气所致。然而即便如此，如果再来一次的话，高渐离依然会选择走那条大道，去邂逅宫殿前的那个尖锐冰冷的女孩！ 最终，高渐离鼓起了勇气，第一次说出了那句他想说却又一直不敢说的话：“阿轲，等刺杀了嬴政之后，你愿意跟我走吗？忘记这段仇恨，忘记你的家族使命，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像以前一样。” 阿轲的身体低低颤了一下，但是，在过了整整30秒后，微微红了脸颊的少女抬起脸，却摇了摇头：“可是......” 话音未落，高渐离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挽起了少女的柔夷，就像是宣示一般激动的说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除了你，天下的女人我谁都不要！” 凝望着高渐离深情真挚的目光，少女阿轲的脸颊更红润了起来。素来以冰冷淡漠示人的她，第一次露出了小女人般的窘迫模样：“不、不是，我是说，我们能去哪里呢？我，我除了会杀人，其他什么都不会呀......” 微风轻轻拂过了二人，衣襟飞舞中，峡谷战场从未如这一刻般的清爽。 看着怀中似乎特别难为情的少女，高渐离再次抬起了头，仰望着辽阔无比的蔚蓝苍穹，久违的露出了多年来最舒心的微笑。 “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可以游山玩水，可以结庐而居，等这场战争过后，你就不用再杀人了。” “我弹琴卖艺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