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无国界（下）

王远山闻言一惊，旋即委屈起来，眼神明明白白“你又早知道了！却不告诉我！讨厌你！” 凌云初被他看的无奈，只能安慰地笑，很多时候，太熟悉了就会让人忽略很多事，这就是“灯下黑。” 早在当年第一次看见她，他就知道。 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医术斐然，缺蔬菜就重金雇人种菜，水不干净就重金买水。 如此豪奢的做派，哪里是普通家庭能养出的女孩？ 何况，这个小姑娘行事之出格，远不止于此，组织里接收运输物资的负责人动作太慢，效率不高，她干脆把人炒了，自己大喇喇的当了新的负责人，一边做手术救人，一边到处买物资，生生把个穷困潦倒的爱心医院搞成了方圆百里条件最好的医院，霸着本院最牛医生的头衔不说还荣升整个地区所有爱心医院的物资转运负责人。 运给另一个医院的物资被人劫了，她单枪匹马就敢杀进人家大本营去要，最后居然还要成功了。 这般胆魄，不知道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堆砌出来，所以，他动了心，却不曾敢。 有些人，注定是要错过的。 凌云初沉默了一会，忽然回神，问道：“说到哪儿了？” “说到，咱们这次维和也碰见她了。”王远山回答。 “哦。”凌云初垂眸，“那你继续给季淮说吧，我睡一会。” 王远山还是很担心凌云初，但见他真的躺下睡了，也不好打搅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和季淮离开。 凌云初没有睡，他听着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渐远，再次坐起来，偷偷拉开了抽屉。 那里，放着他的遗书。 给王远山的那封里，放着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面写了一句话：“再见到她的话，帮我给她。” 他看了看那句话，将照片翻过来，那是一张大合照，上面是第一次参加维和的战士们，足有上百号，因为人多，像素很模糊，每个人基本只有一颗笑着的脑袋。 而这却是他与她，唯一的一张合照。 他抬起手，用手指小心地挡住隔在他们中间的人，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张真正的合照了。 只有他们两个的合照。 他静静地凝视着，许久，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如果我死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我。” 医院外面的小花园，王远山点起一支烟，继续未完的故事：“这次，我们到了驻地第二个月，我们政委陪同联合国的视察官员去一个偏远的难民村视察，回程时，车子压到了地雷。” 季淮听得心脏一紧，王远山亦是情绪不高。 “一个车子都没能幸免，都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我们政委，伤得最重，需要e支持才能做手术，队医都说政委不行了，我们走投无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她打了电话。” “本来想着她医术高超，想求她来帮帮忙，兴许政委还有救。可谁知道，两个小时后，她居然开着辆全功能医疗车来了！”王远山现在想起那辆车开进营区时，那种救世主降世的感觉依旧澎湃。 “……政委的命保住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她那天是穿越交战区过来的，而且那天并没有停火，天知道她是如何过来的，但她就是来了，只用了两个小时，从坎托到圣和安里，穿越了七十公里的交战区。” “可凌队受伤后，她找不到了。”王远山的语气断崖般低落下去，直到现在还有着浓浓的不可思议，“我们打不通她的电话，去无国界医生的驻地也没找到她，那些医生告诉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王远山目光怅然。 沉默了一会，王远山忽然说道：“季淮，我现在好像明白了。” 季淮安抚地拍拍他后背：“那就不要太怪自己。” 王远山把头埋在手里，闷闷地说：“……我是真笨，居然始终傻乎乎地把她当一个普通医生。一个小姑娘，在那么个战乱的地方，有别人想都不敢想资源，连交战区都能平安穿越……我居然还只当她是个好心的普通人……我还不停地劝凌队去追她……” 季淮撸“大狗狗”的手一顿，试探般问道：“凌队喜欢她？” “……傻子都知道。”王远山没好气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骂了谁，便不再做声了。 许久，才有声音从指缝中继续传来：“凌队才是聪明人……你也是。” “可我想不明白，”他十分郁闷，“她图什么啊？对我们这么好，你说她图什么啊？” 季淮看着拂动的柳枝沉思，他认真想了一会，发现自己也找不到这个“医生”的行为逻辑。 于是诚实地回答道：“我也想不明白。” “……好吧。”没得到答案的王远山更加郁闷。 “她叫什么啊？”季淮问。 王远山直起身子，这才想起说了这么长的故事，居然没说她的名字，回忆了一下，生涩地发了一个音：“olivia.” 季淮：“……” 现在轮到他郁闷了。 不过季淮发现自己居然还能维持住平静的表情，并没有震惊到整个人空白，不知道是不是听了顾立成的话，他的潜意识早已默认一切很传奇的人都是她。 那种莫名的微妙的熟悉感忽然有了着落，就像一块他始终没有头绪的拼图，尽管散乱无章，却有着同系一脉的关联。 他不熟悉那个陌生的世界，也不熟悉故事里那个呼风唤雨的olivia，但他熟悉江夏。 又是你啊，季淮想着，竟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你有她照片吗？” “有啊。”王远山拿出手机，翻了许久，向他递过来，微微不好意思，“还是刚认识没多久，我偷拍的呢。” 季淮接过来，屏幕上，十八岁的江夏笑容明媚，肩颈上纱巾飞扬，如同她肆意烂漫的青春。 他看着，看着，许久，有无尽的暖意从心头泛出，直到泛上唇角。 他确定了一件事—— 我知道了一切，但我依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