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力挽狂澜

显然，凯特并没有认真阅读剧本。 又或者说，阅读只是阅读而已，并没有认真理解对话背后的情境，自然也就没有理解角色之间的关系。 表演的基础，是一种状态一种情感，如果无法理解情境的话，没有代入感，表演也就缺少了地基。 眼前，就是如此。 凯特转过身来，全然没有羞愧和喜悦交织的错杂，仅仅只是意外而已，就好像街头偶遇朋友一般。 情绪，不对。 “噢，彼得，你在这里做什么？”凯特惊喜地看向安森。 安森举起手里的报纸，向凯特示意了一下，“我刚刚结束面试，你呢？” 凯特眨眨眼睛，抬起下颌，露出一个羞涩却难掩喜悦的表情，“我正准备去试镜！” 情绪，还是不对—— 凯特，应该是玛丽-简，此时穿着一身侍应生制服，披着一件风衣外套，她刚刚结束餐厅里端盘子的工作，却不想被彼得-帕克撞见，所谓的试镜，是她掩饰自己狼狈处境的借口，一个善意的谎言而已。 然而，凯特却好像自己真的准备去试镜一般。 安森：？？？ 哈啰，这位小姐，你确定读懂剧本了吗？ 此时，就是考验安森的时刻了，如果他无法入戏，那么这次屏幕试镜就会成为一场灾难，彻头彻尾的灾难。 安森需要冷静。 “试镜？”安森假装没有看见侍应生的制服，尽管凯特的风衣外套就这样大剌剌地敞开，想要忽略也不容易，真心实意地为玛丽-简开心，“你开始演戏了？” 凯特笑容灿烂，“对。我找到一份工作了。事实上，我刚刚下班。” 安森不疑有他，绽放喜悦的表情，湛蓝色的眼睛泛起明亮的光芒，“太棒了！你做到了，梦想成真！” 山姆-雷米注意到了细节—— 尽管因为机位的关系，看不到安森的正脸，却依旧能够看到他的脸颊角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玛丽-简。 专注而深情。 依旧青涩依旧害羞依旧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暗恋，但和以往不同，他终于敢于直视玛丽-简的眼睛。 山姆有些好奇，此时安森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光芒。 本来，在这场戏里，应该是玛丽-简掩饰自己的狼狈，一不小心被戳破，却意外发现彼得-帕克不在意，于是她才选择了释然。 而现在，凯特没有掩饰也没有慌乱，眼看着这场戏就要跑偏轨道，但安森的反应却赋予场景全新含义： 因为玛丽-简没有掩饰，彼得-帕克从一开始就发现玛丽-简的侍应生制服，反而彼得-帕克却不认为玛丽-简在说谎，她可以一边端盘子工作一边试镜追逐梦想，二者之间没有冲突，他全力支持玛丽-简。 这份纯粹，不参杂任何利益的错杂，以不同的方式，将这场戏拉回轨道，同时让场景诠释出不一样的味道。 恰恰就是这些小细节，将角色一点点构建起来，仿佛真的能够看到渐渐成熟长大却依旧保持赤子之心的彼得-帕克。 这样，似乎也不错。 那么，问题在哪里？ 按照剧本的最初构想，这個场景里，不仅展现彼得-帕克的成长，同时也为玛丽-简的心态改变做铺垫—— 如果电影想要真正打动观众，那么玛丽-简就不能只是一个花瓶，即使再简单再粗糙也需要一个人物弧光。 这也是他们希望看到两位演员身上碰撞出来的火花。 而现在，安森的演绎之中，彼得-帕克变得更立体更生动了；凯特却让玛丽-简成为一个彻底的花瓶。 不过，既然安森力挽狂澜控制住了局面，试镜就应该继续下去，山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他需要扮演路人甲，也就是餐厅老板，他对着彼得-帕克和玛丽-简呼喊，“大明星！你的收银机里短了六美元。下次就要直接从薪水里扣。” 煞风景。 凯特看向眼前的安森，笑容依旧在嘴角，却渐渐僵硬起来，有些不自在，然后抬起眼睛假装望天，似乎完全不知道那个声音呼喊的对象是谁。 然而，这一幕着实有些出戏—— 一秒进入“美国派”式的青春爱情喜剧，凯特就好像拉拉队队长，无视辛德瑞拉式女主角的存在。 在这里，玛丽-简矛盾而错杂的情绪完全因为凯特望天的动作而失去了展现空间，哪怕凯特不想通过眼神和表情来展示细节、层次，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比起望天来说，低头也更加符合这里的状况—— 低头，某种程度上代表羞愧和窘迫；而抬头，则或多或少带着些许骄傲和倔强。 而凯特的表情，还有一些傲慢。 细节，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充满情感脉络的细节，恰恰是这些细节在有限空间里赋予角色生命力。 显然，凯特彻底偏离了轨道。 山姆没有得到回应，却依旧不罢休，“抱歉，沃特森小姐，我正在和你说话，嘿！” 凯特终于装不下去，转头看向山姆，不耐心地吼了回去，“是的，恩里克，好的，我听到了。” 山姆翻了一个白眼，依旧用气死人不偿命的欠揍语气说道，“最好不要再发生了！你敢再对我翻白眼试试！” 凯特没有再继续理会，转身看向安森。 安森——彼得-帕克始终在注视着玛丽-简，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温柔，如同一片安全网一般，等待玛丽-简着陆。 凯特有些不耐烦，眼神闪躲片刻，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侍应生制服，本来就没有合拢的风衣前襟完全打开，展示给安森看，她窘迫地拉扯了一下风衣，无可奈何地偷偷看了安森一眼，“梦想？嗯？” 正因为前面的情绪不对，以至于台词发展到这里，脉络也完全不对，凯特前后的情绪无法有效衔接。 作为观众，眼前的表演着实是一场灾难。 也许，不是所有观众都那么专业，能够详细说出这场戏的问题在哪儿；但观众是有眼睛也有大脑的，他们无法代入这个场景也无法代入这段对话，自然而然，电影也就失去吸引力，这就是表演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