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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3 章 凄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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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暖风高,天空如洗。 凤欢兜倚靠在窗边,似在出神。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脚步声靠近,她并未回头。 凤春山轻声问道:“兜兜,你怎么样了?” 凤欢兜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凤春山道:“你再说这种蠢话,我就要生气了。” 凤欢兜道:“姊姊,在你看来,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凤春山立刻改口,道:“没有这一回事。我只是不希望你……” 凤欢兜缓缓转过头,斑驳坑洼的一张脸,丑陋骇人。 “即便我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 凤春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冷静道:“你不要难过,也别担忧。余维已经配了暂时压抑伯奇毒性的药方。我也早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倾成宫,为你寻觅解药。我师姐虽然神出鬼没,但并不是毫无踪迹,她若是出现在夜澜,一定避不开望舒二氏的耳目。兜兜,你且放宽心,好生休息,调养身子,等我将那令氏小贼揪出来,碎尸万段,为你好好出这一口气。” 凤欢兜轻轻笑出声。 凤春山疑惑道:“兜兜,怎么了?” 凤欢兜道:“姊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年的仇恨,其实都错付了?” 莫大的寒意从背脊缓慢升腾,凤春山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凤欢兜眯起尚能视物的那只眼睛,绿酒的话语还在耳畔回荡,震彻五脏六腑。 “或许……当年那一场火,并不是令氏放的。” 凤春山眼瞳缩了一缩,道:“何出此言?” 凤欢兜望向自己的掌心,依稀存留着相握时的淡淡温暖。其实只是个错觉。那一夜的水月那么寒冷,转瞬便席卷了肌肤上的每一丝热气。 “我也不清楚。我……没有依据。” 凤春山顿了顿,道:“兜兜,兹事体大,不可妄言。我深知那个救了你的婢女,一向虚嘴掠舌,花言巧语,切莫被她的虚情假意蛊惑了。你别胡思乱想,更不能因此自暴自弃,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要好好地活着……” 凤欢兜失笑,道:“姊姊,你放心,我并不自怨自艾,也一点都不想去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这才是我活着的乐趣。” 凤春山无声舒了一口气,道:“这就好。” 凤欢兜道:“唯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明白。” 凤春山道:“你讲。” 凤欢兜道:“我俩同时遭此劫难,这一条命,都是好不容易才从阎罗王那里抢回来的。令莲华要我性命,皇甫思凝坐视不救……”她停了一下,凝睇着凤春山的神情,笑意渐渐消散,“姊姊,其实我并不怪令莲华。换了是我,也一定会这么做。毕竟血海深仇的人就在眼前,怎么忍得住?” “……但皇甫思凝不一样。” 凤春山捏紧了指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根根清晰可见。 凤欢兜目色幽邃,如一支笔直的矛,贯穿她的身体。 “姊姊,她若是杀我,我不会怨她。但是她欲杀你,我不能不怨。” 凤春山思绪一滞,头痛欲裂,如被千钧巨石碾过,疼得隐隐发颤,需反复呼吸,才能找到站立的能力。 回忆如阑珊灯火,星星点点,环绕在一人周身。淡抹胭脂眉不扫,笑里知春占了,新月弯弯。 她唯一爱过的人。 她吻过她。她想她死。 她自苏醒以来,一直刻意回避着这个事实。仿佛只要自己不去想,那一道巨如天堑的裂痕就不会存在。 子弹贯穿身体那一刻的感觉,依旧残留在衣衫下的血肉。 胸膛里的某个地方,比枪口更加冰冷而灼烫。 那个时候,她的身体本可以先一步做出反应,却硬生生地被思绪停下。一瞬之间,一念之差。连她事后回想,都不敢相信。 凤欢兜死死盯着凤春山,眼睛仿佛一朵黑色的莲花,在弥漫的雾霭间盛放,薄而淡的湿气迎面而来。 伯奇似乎已经侵入她的血肉肺腑,某种毒雾般的情绪蔓生而开,萦绕四肢百骸。 在这一刻,她的头脑异常清晰。 清晰到近乎冷酷。 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余维的声音。 “凤将军,贵客已到。” 凤春山偏过头,趁势避开了凤欢兜的视线,哑着嗓子道:“那可一定要好好招待。” *** 林涵曦来到堂前,神色恭谨之中又带着一丝谄媚,看不出任何异样。 凤春山端坐在上首,背后置一九折紫檀木屏风,除此之外别无旁饰。见他到来,粲然一笑,道:“林侍郎。” 林涵曦只觉发髻堆鸦,仙姿胜雪,这一笑竟压过了姹紫嫣红春深似海。他有片刻晕眩,待回过神来细细观察,又发现她肌肤莹白,唇色透青,未着戎装,确实如传闻所言,方历经了一场生死大劫。连忙再拜道:“凤将军,得您盛情,不胜惶恐。” 凤春山道:“林侍郎想必也知道,我与皇甫相君千金的关系。我听闻皇甫相君十分赏识你……” 林涵曦登时老泪纵横,道:“相君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大恩大德,我来世结草衔环也无法回报!得知噩耗,我之心戚戚然,夜不能寐,恨不得生啖那令氏狗贼……” 凤春山点了一点头,道:“其实第一次见到林侍郎,我便有种一见如故,可倾盖相交的感觉。有件事想请教林侍郎,不知可否?” 林涵曦匆忙又是一拱手,道:“此话不敢当,凤将军请说,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春山道:“不知道林侍郎可还记得崇山里头囚的一个人。” 林涵曦疑惑道:“崇山?” 凤春山道:“我虽为平西将军,可在方棫地界,依旧鞭长莫及,有些消息只能寄希望于林侍郎了。数月之前,我曾至贵宝地游山玩水,不亦乐乎,不想栖梧军有一叛徒,名为丛斐然,在我身边潜伏已久。他与小人合谋阴私,设下埋伏,妄图取我性命,导致我……”她皱了一皱眉,容色间满是迷惘之色,“……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我本来不欲宣扬,因此知者寥寥。但我后来听说,他死在了方棫的崇山脚下,不知林侍郎对他可知一二?” 林涵曦提心吊胆了一路,没想到凤春山问的居然是这个,一时难抑心喜,道:“我知道!我知道!” 凤春山微笑道:“林侍郎请讲。” 林涵曦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个姓丛的叛徒小人贼心不死,负隅顽抗……” 他本是御史中丞出身,一张嘴皮子利索无比,将丛斐然相关的来龙去脉讲述得清清楚楚,还不忘多了一个心眼,话里话外都是刑部尚书墨安宁与大理寺卿李闲做主,自己不过是个新到任的小小侍郎,从中撇得干干净净。 凤春山一面听,一面用指节轻叩着扶手。 云淡风轻。 林涵曦见她没有任何怒意,肃然道:“总之,这叛徒小人确实是死在了崇山密牢之中。没能问出此人背后密谋的主使,就让他被招摇山门人断送了性命,实在是我等无能。若是凤将军不信,我可以命人挖……” 凤春山摆了一摆手,道:“不必了。我还得感激你们,帮我清理门户。” 林涵曦壮了一点胆子,道:“能够为凤将军效劳,我等自然当仁不让,深感荣幸。” 凤春山道:“还有一件小事,能不能请林侍郎帮一个忙?” 林涵曦道:“乐意之至。” 凤春山指了一指身后屏风,道:“我见这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字,什么因果业报,似是一段佛偈,十分好奇。但儊月不事佛宗,我也对此一窍不通,可否请林侍郎为我解说一下?” 余维不知何时款款而入,将屏风推至林涵曦身前,道:“林侍郎,请。” 雪白的丝绢之上,走墨龙蛇,虿尾银钩。 林涵曦定了一定神,道:“这……‘此人罪报,汝今复听,其人命终,入阿鼻狱,具足一劫,劫尽更生,如是展转,至无数劫,从地狱出,当堕畜生,若狗野干,其形瘠瘦,黧黮疥癞。"” 凤春山抬起眼睑,一双眼漆黑幽邃,目不错睛地凝睇着他。 “怎么不继续念了?” 林涵曦只好继续道:“‘人所触娆,又复为人,之所恶贱,常困饥渴,骨肉枯竭,生受楚毒,死被瓦石,断佛种故,受斯罪报。"”他吞了吞唾沫,“凤将军,这一段出自《添品妙法莲华经》,说的是有愚人见持经者,轻贱憎嫉,而怀结恨,所遭……”.. 凤春山轻声道:“我知道你做过什么。” 林涵曦猛地颤了一下。 凤春山道:“你不敢来见我,可是又不得不来。你心里其实有数,不是吗?” 林涵曦背后冷汗直冒,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道:“凤将军,倘若是为了那个叛徒小人,我着实已经说得明白。你再逼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东西。” 凤春山道:“我本来就不想听你说废话。但看你这么垂死挣扎,其实还挺有趣。” 林涵曦腿软得已经快站立不住,道:“凤春山,我乃是堂堂朝廷命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居然待我如此跋扈无礼……” 凤春山嫣然一笑,道:“我是在帮你们的朝廷清理门户,小皇帝可得感谢我才对。” 她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近乎赏花看戏一般,看着林涵曦被压迫下跪,髌骨生生碎裂。 惨叫只一声,喊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仿佛忽然被掐住脖子的刍狗。 金铃声清脆,叮叮咚咚,如一曲悦耳的小调。 凤春山道:“君昆仑,用不着玩‘三人家"那些花哨的东西,先把肉给我一片一片割下来。” 君昆仑眸光发亮,宛若雕琢正好的青金石,道:“是!” 凤春山见她一脸压抑不住的跃跃欲试,多吩咐了一句。 “余维,你在一旁看着点,小心轻易弄死了。” 余维娇怯一笑,道:“将军请放心,我等自有分寸,必定不会令将军失望。” 血光飞溅,泼洒在雪色屏风,染红了句句端严佛偈,依稀只能望见“地狱”“畜生”之类的字样。 鲜血淋淋沥沥地滴在君昆仑脚下,缓缓蜿蜒而开,腥而臭。 凤春山微垂着眼,漠然不语。 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没有尘埃落定的安心。复仇的滋味本该很好,本该不像此刻这样寡淡无味——如此轻易,反倒不怎么真实。唯独身体内某个地方的饥饿千真万确。每呼吸一次,那种不明所以的空虚焦灼就越发扩大。失去的,失去了太久,她甚至快忘了红枣糯米糕的滋味。 她远比自己想的更为平静。 死人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这世间哪个地方没有死过人。 东宫曾问道,你杀过人,多少? 她答道,我不记得了。 长生老人赞许道,这就对了。宏业也好,霸业也好,皆是造业而已。死的人越多,江山才更美。 杀人者恒为人所杀,造业者必为业火所噬,这是世间再正当不过的道理。 可是—— 在遇见皇甫思凝之前,她并不知道云何有情先所造业。我说诸世间,以眼见于色。眼不见于色,意亦不知法。 ——不能不怨。 “你……你们在作甚么!” 尖利得几乎刺耳的女声打破了这一切。 余维微微恭身,姿态依旧柔婉动人,道:“绿酒娘子,你怎么来了?” 然无方心知这句话是在问责自己,苦笑道:“绿酒娘子是王世女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将她拒之门外。何况她到了这里,不是我们强逼,而是自愿的。” 绿酒无暇察觉他们话语中的深意,望着眼前血腥一幕,不敢置信道:“姓凤的,你还是不是人!” 凤春山道:“这与我是不是人有何干系?” “你……这……”绿酒指着正中那个血团,手指颤了又颤,“那个东西……不,不对,那是个人啊……是人啊!” 凤春山道:“我说过你傻,你真是不负其名。全家都死光了,还这么愚蠢不堪。又不是生成了人的样子,就配叫作人。” 绿酒盯着她的绝世姿容,犹如望见了地狱之中的可怖夜叉,道:“你……你还真够有自知之明!” 风起云涌,窗外天色渐渐阴霾。 凤春山望了一眼苍穹,道:“眼看快下雨了,你就在这里歇下罢。” 余维收起了手中的锤子与银针,笑吟吟道:“绿酒娘子,我不知道你今日为何而来,不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绿酒看着她满身鲜血,毛骨悚然,后退了两步,道:“你……你别……别碰我……” 余维当真停下了脚步,有点委屈地颦了眉,道:“绿酒娘子,你不要逼我。” 绿酒道:“是你别来逼我!”但她深知余维不过是奉命行事,对她大吼大叫也无济于事,转而看向凤春山,“姓凤的,你就不能对你妹妹的救命恩人表现出一点敬重感激之情?” 君昆仑这段时间只能养鸟看孩子,日子过得十分无趣,难得有机会大展身手,却因绿酒闯入而打断,很不痛快,道:“若非如此,你以为自己还有命待在这里?” 极度的惊慌失措之后,绿酒反而冷静了下来,道:“凤春山!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怕死。不管前生来世,命就一条,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她说的是实话。早在望见父亲头颅的那一刻,她就深刻地意识到,人死如下雨,水落不上天,一往无回,直管通向一个地方。那是必然,有什么好畏惧的? 凤春山道:“别老将死不死的挂在嘴边,不吉利。我已经说过了,念在你救了兜兜的份上,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可以留你一条命。我之一言,驷马难追。” 绿酒气笑了,道:“你是不是还指望我对你感激涕零?我本来好好的,你非把我扣押在这里,还想让我们传话,逼迫我家娘子过来。你简直是好大的狗胆!你以为你能得逞?” 凤春山居然也微笑了起来,仿佛感怀往日。 “她当然可以不来。但她不敢冒险。” 凶戾阴鸷的血光在眼眸中一闪而逝,她唇际笑意依旧甜美无边。 “……她心地软,又看得透彻。她知道我说到做到。” 绿酒道:“你当真敢在天子脚下强抢良家妇女?” 凤春山道:“抢这个字难听,我不喜欢。我不想强迫霜儿,所以她自己会回来的。” 绿酒目光往那血团上一落,心里越发紧了,咬牙切齿道:“在我国泱泱大地,你凌侮朝廷命官,暴虐天子门生!明明就是罪该万死,居然还敢摆出这种嘴脸!” 凤春山轻道:“这句话我不和你计较。你要记住,我免你一死,不意味着你就可以活着。” 绿酒不寒而栗。 但她心性从来如此,凤春山越是咄咄逼人,她越是怒意勃发,不依不饶道:“若是我家娘子……当真回来了,你又想要做甚么?” 凤春山奇怪地看向绿酒,语气宛若天经地义,道:“我自然是要将她锁在我身边,一步也别想离开。你放心,我会一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让你少掉一根汗毛。可若是她敢看别人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她敢提别人一句话,我就撕掉你的嘴。” 绿酒思绪紊乱,瞠目结舌。 “你……你果然不是人……修罗……畜生……不对,你根本连畜生都不如!你这个疯子,魔鬼!” 凤春山淡淡道:“人间何其险恶难测,若不成疯魔,怎敢在这世上走一遭?” 绿酒一贯口齿伶俐,此刻竟被她气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君昆仑道:“乡野之女,果真言行粗蛮无教,出不了什么好东西。”她向着凤春山低下头,语气轻慢,“将军不如将她交给我调教一番,必定令您满意。” 绿酒登时抖擞精神,重振旗鼓,骂道:“你跟着这么一个畜生,才叫狼狈为奸!” 伴随着一声轻啼,一只状似黄鹂的小鸟飞进了室内。 君昆仑抬起布满血腥的指头,任小鸟翩翩落下,理翮整翰,容与自玩,模样分外可爱。 另一只手探出来,如削玉,如团冰,完美无瑕。 凤春山猛地攥住了少鵹。 就像攥住了绿酒的心脏,让她蓦然停止呼吸。 凤春山的力度并不大,恰好令少鵹舒适而无法挣脱,却又似下一秒就能将之捏碎成一滩肉泥。她感受着掌心搏动着的细弱心跳,想起曾经在自己怀里的白鹭。洁白的羽毛,纤细的脖颈,如同新生的雁金草,随便一掐就会断掉。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不敢多用一分力气去拥抱。 然后她放了手,任白鹭羽翮颉颃,随波参差。 她曾经也确实想放手。 她望向窗外缓缓踱步而来的身影。 绿酒顺着凤春山的视线看过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唤道:“娘子……” 明眸碧清,黛色惭发,身姿娉婷似春柳依依濯濯。这本是鬼神都可饶恕的好年华,若非因为神情萧索惨淡如斯—— 凤春山勾起唇角。 她的声音极小,仿佛三月里双剪燕子的呢喃,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我说过,我和霜留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曾经给了你机会。我让你走,让你逃开。” 但是你没有。 所以,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爱别离,怨憎会。春不该逢雪,你不该遇见我。 凤春山笑靥灿烂,宛若人间最温柔悱恻的第一缕春风,吹开千万树梨花雪白。 “霜儿,我终于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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