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身世(九)

不知道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楚易没有卖艺，也没有去找婉婉，而婉婉也没有来找他。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难过，因为他忙着给婉婉准备惊喜。 昨天婉婉说他都没有对她表明过心意，今日他要准备一番，然后同她表白。 楚易把自己仅有的几身衣服翻过来了个遍，没有一身是不带补丁的。 想了想，他问向楚容，“阿容，哥想借你一身衣服穿穿，可行？” 楚容放下正在翻看的书籍，淡淡一笑，“哥想穿就穿，还都是哥给阿容买的，怎么会不让哥穿呢？” 说着，他起身去拿了一套叠放整齐的淡蓝衣衫，像是早知道楚易会来借衣裳似的，就在床尾放着。 楚易看着这身衣裳，表情有些微愣。 这衣裳是去年才给楚容添置的，他自己都没穿过几次，只在过大节时才穿，现在直接借给了他。 “哥怎么这个表情？是觉得这身衣服不好？可阿容就这么一身好衣裳。”说着，楚容有意无意拂了拂衣袖。 他身上穿的，是大前年买的，如今已经洗到薄透起毛。 与楚易手中拿着的相比，简直不要太让人心疼。 “不是，哥是觉得这衣裳...” 楚易还未说完，楚容便出声打断，“哥从未向阿容提过什么，今日这般，是有要事吧。” “阿容知道，哥心悦于婉婉姑娘，所以哥，这衣裳你就拿去穿吧。见婉婉姑娘，总要好看些不是吗？” 闻言，楚易也不再推辞，“谢谢阿容！” 楚容两眼一弯，笑道，“哥跟我还这么见外。” 夜晚降临。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婉婉对着托老板娘搜罗来的一大堆东西很是苦恼。 “簪子戴哪个呢？是珠花的还是流苏的？” “口脂涂哪个颜色呢？是自然一点的还是艳丽一点的？” “衣服穿什么呢？是淡黄的齐胸襦裙还是海棠的渐变纱裙？” “唔...好纠结啊，哪个都好适合婉婉，可婉婉想要最好看的！”少女皱着小脸，对着一大堆东西烦恼地坐在床边。 纠结许久，婉婉还是起身去寻了老板娘的帮助。 婉婉赶到的时候，楚易已经在等着她了。 还是昨晚的那块草地，不过今日便得有些不一样。 草地一圈，高长的野草被编成栅栏，各种好看的野花点缀其中，像是被围在一个巨大的花环里。 男人穿着一身深蓝布衫，脸上戴着初次见面的猴脸面具，手中捧着一大束野花，站在花环里垂首等待。 看到楚易的那一瞬，婉婉就扬起了笑脸，飞奔着向他而去。 “楚易！” 少女直接扑了个满怀，男人微僵，很快伸手将她揽住。 一股淡淡药草味涌入鼻尖，婉婉动作一顿，问，“楚易，你身上怎么这么大一股药味？” “呃...今日阿容有些不舒服，我给他煎了药。”男人的嗓音沙哑到几乎听不出原本的声音。 婉婉皱起眉，“楚易，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男人又说，“昨晚...回去之后我太高兴了，一直没睡着，醒来嗓子就哑了。” 婉婉很是心疼，“现在天气燥，熬一晚上肯定受不了，你下次别熬夜了。” 面具下的男人勾起嘴角，“嗯，都听婉婉的。” ...... 赶到戏楼的时候，楚易还有些紧张。 他还没穿过长衫，虽然楚容消瘦，但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不显小，反而刚好。 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婉婉会不会不习惯。 他没有提前来，为的就是给婉婉一个惊喜。 老板娘见到他时笑得乐开了花，问他，“哎呦，小公子，跟婉姑娘幽会可还愉快啊？” 就近的几个姑娘闻言都偷眼打趣他。 楚易面上有些不自在，还是向老板娘问道，“您说婉婉去幽会了？” 老板娘乐了，“小公子真幽默，不是你一大清早等在我这楼下，就为了给婉姑娘送约会信，这会会都约完了，你还来问我？” 楚易脸色难看，再次向老板娘确认，“您说我一大清早就来了？” 老板娘觉得他有些奇怪，脸上也少了几分笑，“是啊，天没亮就等着了！老板娘我是老，但我不瞎，等在楼下的就是你！” 脑海浮现早上起来看到堂屋门口放的一双沾过露水的鞋，那时楚容说他是去了溪边。 楚易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谢过老板娘之后飞奔回家。 “婉婉可要吃桂花酥？”戴着面具的男人向身旁精心打扮过的少女问道。 看到递到跟前的香甜桂花酥，婉婉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谢谢楚易，你总记得我最爱吃的东西！” 吃了两口，婉婉突然想楚易还没吃，她急忙又拿起一块要喂给楚易。 不知是不是她转头转得太快，看向楚易时，婉婉只觉脑袋一晕，连眼前的男人都开始重影模糊。 她轻晃了一下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有气无力道，“楚易...桂花酥...你也吃...” 婉婉拿着桂花酥往男人嘴边喂，结果自己一头栽进他的怀里，没了意识。 楚容看着怀中毫无意识的婉婉，乌眸越发黑亮。 “想不到，有无数灵丹妙药的仙女，也经不住这普通的迷药。” 楚容一把摘下面具，看了看那可笑的猴脸，随手扔在一旁。 他直接起身，不顾婉婉摔在地上，伸手在她的身上摸索。 在少女袖袋中摸出两个瓷瓶后，楚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 他把东西在身上装好，看着地上毫无意识的少女，嘴角上扬越发诡异。 “哥哥想得到你，我就偏不如他的愿！” 话落，男人苍白的修长指节摸上自己衣带...... 原本明月繁星的夜空，逐渐被黑云遮盖，凉爽的微风缓缓换成狂乱的大风。 楚易从来没觉得自己家会这么远，他拼尽全力，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往家赶。 风吹得他脑袋放空，除了紧张之后再无所有。 或者说，其实他根本就不敢有别的想法。 他早该发现不对，可他天真地以为楚容不会对婉婉做什么。 家中漆黑一片，楚易直接推门进了堂屋，到里屋一看没人，他气都不敢喘一下，急忙跑向屋外。看書菈 到底没穿过长衫，跑向后山时他被狠狠绊了一下，年轻帅气的男人，瞬间以极狼狈的姿势摔趴在地上，下巴直接被擦出血迹。 他脑海回想着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是爹娘相继去世后的一年，楚容病情突然加重，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那时干瘦的楚容抓住他的手问，“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楚易没有回答他，其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楚容到底能不能活。 可是楚容抓着他的手，突然很用力，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双眼瞪得很大，表情是疯魔般的执着。 他说，“哥，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他不知道楚容说的没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是他记得当时楚容的眼神。 他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地狱里爬上来要取他性命的恶魔！ 那天，他的手被楚容抓得皮开肉绽。 他早就知道楚容对他有所不满，他有的东西，楚容都会有意无意地要走。 他以为，他把东西给了楚容，再加上这么多年他为了他起早贪黑地赚钱给他治病，楚容会打消对他的不满。 可他没想到，楚容如此丧心病狂，他竟对婉婉下手！ 下巴还在滴血，他出了一身的汗，看到远处的那道深色身影，大步跑了过去。 楚容看到他，定在原地没动，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儿，扬起淡淡的笑脸，“哥，你不是要和婉婉表白心意吗？怎么会到后山？” 看到楚容手中拿着的挂件，楚易的血气全都往头上涌，他一把拽住楚容的领口，厉声问他，“婉婉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楚容还是笑着，但脸却是僵的，“哥哥好大的气，你有质问我的时间，不如自己去山上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你的婉婉呢！” “楚容！你这个疯子！”楚易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脸色苍白的男人。 “疯子？哥哥可别忘了，阿容今日这样，可都怪哥哥啊！”楚容眼神阴冷，缓缓从地上爬起。 看向楚易，一字一句道，“若不是你，我怎会被病痛缠身？若不是你，我本该步入学堂，考取功名，我原本有大好的人生，都是因为你！我才只能日夜躺在床上，待在连窗户都没有的破茅草屋里，等着你这罪魁祸首施舍我一些缓解的药。” “你欠我的，我都要拿回来。你有的，我也全都要得到。若是得不到，那我就毁了她。”男人瞪大双眼，狠厉的表情堪称狰狞。 楚易一时无言，他确实对不起楚容。 但这不是他伤害婉婉的理由。 “你想要什么，找我便是，你伤害婉婉，从今以后我们便不再是兄弟！”楚易握紧双拳，看着跟前的楚容只觉很是陌生。 “兄弟？我把哥哥当兄弟，哥哥可有把我当过兄弟？你怕是只把我当成一个被病痛缠身的可怜虫罢了。” 话落，楚容突然一笑，看着已经气懵的楚易，走到他跟前说道，“哥哥不是担心你的婉婉吗？阿容告诉你，她已经被我...” 剩下两个字，脸色苍白的男人贴近楚易的耳边轻喃，余光看到楚易瞬间愤怒震惊的表情，没有血色的嘴角越发上扬。 一道寒光从他腰后闪过，楚易的表情变得不可思议。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楚容握住匕首的手还在用力，“哥哥真是好命，阿容好生嫉妒！” 说着，刺入腹部的匕首开始转动，楚易吐出一口血，忍着痛提出全力，一拳打在楚容的脸上。 男人吃痛向后退，一个踉跄摔坐在地。 楚易捂住伤口，压在楚容的身上，拳头落在他的脸上，“楚容你这个畜生！疯子！” 吃了两拳，楚容缓过来劲，一脚将受伤的楚易踹开。 “趁着你还有口气，再不去见了的婉婉，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呵。” 楚容对着他的腹部踩了两脚，看着楚易一直涌血的嘴边，心情大好，脱了身上的破烂布衫，帮他捂住伤口，最后嘴角带笑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