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甘之如饴

看清楚守在病床边的人是谁之后，厉骁脸上有一瞬的迟疑和不敢置信。 她在为他而哭泣？ 她…… 守在这里多久了？她身上还穿着顾家寿宴上穿的那套礼服，她该不会一直都在这里守着他吧？她担心他吗？她放心不下他吗？ 他昏睡多久了？ 至少一夜了吧？ 她苦苦守在这里，多累啊？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懂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那边不是有陪护床吗？为什么都不知道先躺上去睡一会儿？ 她……心里其实是有他的吧？ 厉骁张了张干涩泛白起皮的唇，发出了虚弱的气音儿。 “m”刚起了个调儿，厉骁最终还是不敢喊出那一声心心念念的“妈”，尽管他在心里已经喊了千遍万遍。 她对他其实算不上好。 这么多年了，从未给过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从有记忆开始，她便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用那双对于年幼的他而言堪称蒲扇的手狠狠地打他耳光。 厉家老宅昏暗的地下室有个专属于他的小黑屋，隔三岔五将他锁在里面，不给水，不给食物。 不管他如何哀求，都不会有人开门。 一直到他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他们才会施舍般地将他带出那个逼仄潮湿腐朽的空间，赏他一口水喝。.81. 一直到现在，他每天还是要点着灯才能睡着。 他害怕黑暗。 从前的厉骁不懂，竟真的以为她是后妈，感受到她似乎格外厌恶他的眼神，他就偏偏要用那个阴鸷幽冷的目光如影随形地盯着她。 就算她把他扇到口吐鲜血，他也不肯罢休。 “有本事你把我眼睛挖了啊！”年幼的他喊，“等我长大后一定让你死，让你死！” 可后来他才知道，她是他的生身母亲。 她之所以恨他，是因为他那“无恶不作”的亲生父亲。 他的身世实在太可笑了！ 厉骁不知道应该恨谁，恨那个罔顾人伦的父亲吗？可他的父亲为了救他，选择了自尽。 恨他的生母？恨他的养父？恨他的兄长？ 他好像没有资格恨谁。 他已经不再是需要母亲保护、关爱的孩童了，可他还是无法自控地渴求她的关怀，乞求那道冰冷、嫌弃的目光在他身上哪怕短暂地停留几秒。 只要她的心里有一点点他的位置，他就心满意足了。 尽管她一直以来，都恨不能他能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厉骁嘴角浮现悲凉的笑意。 至少，如今的他用生命证明，她是在乎他的。即使她的绝大部分母爱都给了厉恒，留给他的只有少得可怜的一丝，他也甘之如饴。 她心里是有他的啊。 “夫人。”厉骁内心甜蜜而又苦涩，更多的是终于得到母爱的感激涕零、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他甚至完全忘却了齐敏曾经给予的伤害。 哪怕现在就是要他立刻马上从楼上跳下去结束生命，他也无怨无悔、了无遗憾。 听到厉骁的叫声，齐敏的哭声一顿。 她的双手还掩着脸。 过了好一会儿，将泪意逼退之后，齐敏才缓缓地放下双手，顺便将泪水擦拭掉一些。 她将脊背挺得很直。 齐敏不愿让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更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在乎。 她情愿他继续恨她。 像小时候那样。 那样的话，她就不用日夜挣扎在爱和仇恨当中，可以用尽全力恨他。 “你醒了。”齐敏目光直直地望了过去，却始终没有勇气落在厉骁的脸上，她害怕自己察觉到内心的喜悦，为这个孩子从鬼门关回来而开心。 既然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那就一切照旧吧。 她还像从前那样对他。 冷漠、厌恶、嫌弃……就算那样对他或许并不公平，还有些残忍，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他。 接受厉骁，就是对过去的背叛。 这会显得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像一个笑话。 “我去叫医生过来。”齐敏也不知为何，明明应该出言讥讽几句，像是很遗憾他居然活了下来，或是希望他赶紧去死，她好放鞭炮庆祝。 她应该骂他活该，讽刺他竟然被男人侵犯，说他这是替厉南皓承受因果报应。 他的父亲是强奸犯，他就遭遇强奸犯！ 但，话到了嘴边，几度即将脱口而出。 最后还是消了声。 齐敏起身就往病房门口走去，无视掉病床头的呼叫铃，明明只要按一下，医生就会进来。 她只是想离开这。 “夫人！”没有迎来劈头盖脸一顿指责谩骂的厉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可能是病中的他心理太过脆弱，或者是她异常的态度放大了他的渴望。 竟壮着胆子叫住了她。 厉骁直勾勾地盯着她。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狠狠地扇一巴掌过来的。 齐敏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 她久久地停留在原地。 悲哀地发现，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对他非打即骂了。 在差点彻底失去他之后…… 不回头看厉骁一眼，这是齐敏最后的坚持，她脚步略显慌乱地逃离了现场。 厉骁不顾伤势，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伸着头，直到再也看不到齐敏为止。 她是在乎他的吧？ 果然是在乎他的！ 厉骁那双素来荒芜阴冷的眼眸此刻泛着血色，有令人心碎的水光在里面荡漾。 真好，他不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他有母亲。 就像那个医生说的，母亲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母亲，多么美好的词汇啊？她总算承认了他的身份。 他也是她的孩子啊。 厉骁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取而代之的是阴狠。 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厉骁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把穆氏彻底摧毁，替亡故的亲生父亲、养父报仇雪恨。 他要让穆氏的万亿资产成为厉氏成长的养料，让厉氏成为左右华国的庞然大物。 就算，厉家家主是厉恒，而不是他。 他心甘情愿做厉恒的刀。 只要她高兴，他可以一直躲在阴暗处，做个恶心下作见不得光的魔鬼，甚至是用生命为厉恒铺路，让厉恒坦然地行走在阳光下。 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