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异色即为妖

龙子隐匿于云层中，穿行于九天之上。 他当日离开华山后，并没有立即就去见黑山老祖。 龙生来就有司云布雨之能，他熟练地收敛好自己一身龙气，以防自己无意间沟通天地风雨。 他为了防止他的兄长们和大和尚追上来，先是隐匿行踪躲了他们几个月。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第一次离开天池的时候，都没被他们捉到，如今再来一次，总不至于连第一次时都不如。 他知晓兄长们是好意，他也不是没听说过黑山老祖在妖界的名声，什么凶狠阴鸷，嗜血如命。华山上那些天真纯朴的精怪们仅仅是提起这位的名号，就已是心生惧意。 可是他记得，在他被女鬼吞入腹中时，恰恰是这位被众人畏惧的大妖解救了他。 而且大概没多少人知道这位以残暴扬名的大妖，分明心向佛门。他与他的兄弟们被佛门中人照看着长大，对这些佛家禅意极为敏感，他绝不会辨错这个。但说出去又有几人信呢？ 他不怕黑山老祖，他甚至心生探究，对这位千年大妖满是好奇。 龙子自认他现在已经甩掉“追兵”，就根据他在华山上查到的资料，去寻了好几处地界，看看能不能寻到地府的踪迹。为了这个，他连他父亲的辟邪宝珠都偷了出来，以防自己在与阴差打交道时污了道体。 鬼差他倒是见了几个，但是他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信息，与他从父母兄长那里听到的无有不同。 “我当鬼差已有一百八十年，别说阎王了，我连大判的衣角都不曾见过，哪知道这个。” “阎王？听说是闭关已久，再也不见外人了，不用打听这个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 龙子谢过地府鬼吏，化作一道银光腾空飞走，然后在常人肉眼看不到的高度恢复原型，他投身云海，在厚重的云层里穿梭不定。 他感知了一下自己留给黑山老祖的那枚鳞片，一路追寻着气息而去。 润丽纤长的银色龙身攀在云上，纤长的尾尖一扫一扫地垂在云彩下方。 硕大的龙目看向下方的那座高山，认真地搜寻着黑山老祖的身影。 这道夹杂着神识的目光毫不遮掩，让乔衡想忽视都不行。 “下来。” 这声音不轻不重，却是直接在银龙耳旁响起。银龙认得这声音，知道黑山老祖发现他了。 只见天上闪过一道银芒，流星般落在山上。 乔衡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龙子，说：“龙子是特地来寻我的吗？”难道是龙子找到见到十殿阎罗的方法了？ 龙子点了点头，想到他接下来要告诉老祖的事情，他尽量委婉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然后龙子就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尽数袒露给了乔衡。 算是彻底否定了黑山老祖想要见阎王的打算。 他见乔衡神色如常，顿生感慨：千年大妖的定力果然非常人能比。 而且龙子感觉，这黑山老祖周身的妖气，比他们第一次相遇时，要更为中正平和。 乔衡：“无妨，龙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龙子从一开始就不知黑山老祖为何想要见阎王，只是那时没来得及追问。 他没有变作人形，而是仍旧维持着龙身，然后模仿着记忆中父亲常用来示人的冷淡威严，装作不在意地问：“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紧事，老祖非要去地府见那阴气森森的阎王？” 这是个有些敏感的问题，乔衡是想借着阎王的本事，看看能不能解决他这不断轮回转世的命运以及寿数短暂的问题。 但这些事情不能对龙子说，他就扯了个谎：“许久以前，我化身凡人在市井间行走，曾有幸结交过一个好友。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已化作一抔黄土。对方病逝时我与他约好了，他投胎转世后我就去寻他，但令人费解的是，我竟然掐算不出来他今世投胎的方位，也不知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无法之下，只能寄希望于阴曹里的阎王能施以援手了。” 龙子想到了好几种可能性：也许对方生前做了错事，还在阴曹里受罚。又或是离世时，还不等鬼差来接引，就出了意外。 可是这些事情说出来太过打击人了，而且老祖能想不到这些？不过是不死心罢了。 他安慰道：“说不定老祖那位好友进入佛家常说的无色界了。” 无色界处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界域中，那里的生命不可以常理观之，他们没有身体，却存在着意识。如果真投胎转世到那里，的确是无法被人掐算到。但是这几百年来，他就从来都不曾听说过有人成功转生到无色界。 乔衡说：“希望如此吧。” 聂小倩的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坛子，慢慢地走在回山的路上。 她从土里一根一根、一块一块地挖出了她的尸骨，把它们仔仔细细地收拢进了这个坛子里，珍而重之地抱着，再也不放手。 她面色上略带疲惫，这种感觉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带来的。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真正如释重负的这一天，既喜又悲，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能稍歇一歇了。 她觉得有些困，可她化成厉鬼后，就再也不需要像寻常人一样睡眠了，于是这困意就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阿弥陀佛。” 聂小倩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前方的路上站着一个面貌俊秀的和尚。他身穿一件半新不旧却干净整洁的袈裟，手上挂着一串长长的佛珠。 她抱着坛子的手紧了紧。 和尚手捻佛珠，极温和地问：“这位施主，既然心愿已了，为何还要在阳间停留？” 聂小倩有些庆幸对方没有一上来就要铲除恶鬼，她隐隐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谢过大师不杀之恩，然而大师有所不知，我曾经做下诸多错事，我怕我已经没有来世的机会了。” 和尚说：“佛曰：一切众生平等清净。昔年地藏王菩萨也曾立誓：世人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何会没有机会呢？” 聂小倩抱着坛子呆立当场。 和尚说：“据贫僧推算，下月初三正是地府门开，阴阳交汇时，届时将有阴差来到阳间接引世间孤魂野鬼，愿施主早日回头是岸。” 聂小倩将这个日子记在了心里。 和尚突然转过头：“这位女施主不妨也出来吧。” 胡娘子从旁边的树荫处走了出来，她抬眼挪步间规规矩矩，若不是和尚清晰地感知道她是狐狸成精，都要以为这是哪家闺秀了。 “妾身失礼了。”胡娘子担心地看了一眼聂小倩，继续说，“妾身不是有意偷窥，实在是天性胆小，见到大师这样的高僧如何敢出来放肆，但又不放心妾身的小姐妹，就只好在一旁默默看着了。” 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以前他听人说，这黑山老祖的道场是人间一等一的凶煞地，养了不知多少凶神恶煞的鬼怪。 这刚来到山脚下，就遇见了一个女鬼，一个女妖。 看来传言不假。 那女鬼还好，他看出她身上鬼气渐消，等她彻底想通那日，就可再入轮回。 但是这狐妖，周身气息凝实，显然化形已久，身上更有着另一股张扬的妖气。 他不想在这关头多生事端，因为在他的感知中，龙子就在山上。他要是在这时与这狐妖发生冲突，龙子一定认为他不怀好意，再次飞快遁走，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他难道生得比那黑山老妖还要恐怖吗？ 可他只想要与龙子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和尚捻了几下佛珠，视线转向胡娘子和聂小倩：“麻烦二位通传一声，就说小普陀寺僧人永秀前来寻人，盼与此地山主与龙子一晤。” 胡娘子哪敢耽搁，连忙传讯给老祖。她手掌一翻，一簇狐狸毛出现在掌心，无火自燃。 和尚微阖着双目，一缕风在耳畔拂过，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然后道：“山主果然是好客之人。” 胡娘子稳住心神，以眼神示意聂小倩自行离去，然后对着和尚说：“妾身来为大师引路。” 聂小倩颔首，抱着坛子飘然离去。 和尚客气地说：“那便多谢了。”.z. 和尚坦坦荡荡的跟在胡娘子身后，浑然不惧他现在正在逐步走入一个千年大妖的老巢中，也不担心前方是否有陷阱。 他只是越往深处走越觉得惊诧。 因为他在这山上并没有感知到多少鬼怪的气息。 他原以为此地满是冤魂厉鬼，邪祟妖物，但事实与他想象的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原本想着一口气就结束掉聊斋卷的。一开始想着三章就能结束掉的，结果大纲还坠下一部分，只能留在明天了 以及大家放心，这和尚是好的，某种意义上的助攻，所以大家放心阅读。 虽然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