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撞破

待看清眼前这卷秘籍时殷梳瞳孔骤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冒出第一个念头便是猜测眼下这是不是张昊天为她设下的圈套，可伽华圣典的上下卷她都见过，她能辨别出眼前的这本秘籍的确是真的。而这四周她也反复确认过除了藏匿秘籍之外再无其他机关，若她真的伸手拿起这本秘籍残卷，也不会立即出现什么毒雾或是箭雨陷\\阱等着她。 可她的一颗心高高吊着，这里的一切处处都透着诡异。 她伸手摩挲着秘籍，思绪又落到了别的地方，传闻中玄罗神教落败后伽华圣典残卷流落四处，她原以为上下两卷便能拼凑完整，原来竟还有个中卷……难怪她的心经难成极易走火入魔，是缺了一段心法的缘故。 她忽然又想到了那个江湖传闻，当时万钟也说过伽华圣典不过是丹谱中的一小段，可蓬山老人的绝学为何会如此凶险？于是不由得又想到张昊天说丹谱传闻根本就是假的…… 她强令自己收回了发散的思绪，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立即做出决定，要如何处理眼下这个情况。 她又回想起昨日听到的万钧和张昊天针锋相对的对话，她在问张昊天的时拿捏着分寸，刻意没有去问张昊天万钧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而现在她知道了，竟是一卷伽华圣典的残卷，当年缇月山庄也收起来了一部分残卷，而现在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若拿走，她必然要承担风险。 不拿，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好像也毫无意义。 半盏茶时间过后，屋内一切回归原样，仿佛无事发生过。 殷梳悄然回到房间，她将门窗紧闭，从袖中慢慢地将残卷掏了出来。 她盘腿坐在榻上，垂着眼看着在桌上摊开的秘籍。灯烛晃动，泛黄书页上铁画银钩愈显狂恣妄肆。 盯了半晌，她缓缓摊开手开始运转周身内力。 彻夜未眠后，她再次睁开眼，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此时她脸靥通红，额角挂着将坠未坠的汗水。但她能感觉到通身那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感，奇经八脉之间仿佛再无壅塞。 她轻巧地跳了下来，将中卷伽华圣典重新卷好收入袖中。她已将里面记载的内容熟记于心，现在要做的就是趁张昊天发觉之前将秘籍给他还回去。 她推门走了出去，刚好碰到缇月山庄的家仆来给她送早膳。 她道了谢接了过来，顺口又问道：“你们庄主呢？” 那小仆垂着头不敢看她的面容，回了句不知。 殷梳点了点头也没放在心上，她吃完饭望着窗外发呆，心想这青天白日的山庄里人肯定不少，张昊天的行踪也不好掌握，还是等入夜了再把秘籍放回去吧。 倒是午间的时候张昊天主动找上门来，他蹙着眉上下打量着殷梳：“你又找我？” 殷梳愣了愣，才想到大概是早晨她向仆从打听张昊天的动向，没想到这点小事居然也传到了他耳里。 她忍不住腹诽：我早上找你，你中午才来，如果换一个记性不好的人可能都不记得什么事了。 她随口敷衍：“没什么，只不过我寄住在你家，出于礼貌随口问候一下你。” 张昊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并不好笑的笑话一样，无声地轻哂，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不过片刻后他便放弃了，他漠然地拂袖而去：“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来找我。” 他还说：“只要你想，应该就能找到我。” 殷梳想这应该就是字面的意思，张昊天不限制她在缇月山庄中的行动，她想要在山庄中找到一个功力高强的人的确很容易。 毕竟昨天她还和人家说以后有机会要做“朋友”，她友善地点了点头，笑着目送他离开。 送走张昊天后殷梳转身回房，她瞬间收敛笑容，重新紧闭屋门。刚刚她都不敢让张昊天靠自己太近，若是让张昊天发现她的内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稳了这么多，怕是他会生疑。祁宥的蜀南之约在即，恐怕节外生枝，日后再找机会和他解释。 她独自在屋内调息了一整日，等到夜色四合，才悄然沿着昨夜的路线动身。 将伽华圣典中卷放了回去后，殷梳总算松了一口气。可就当她要原路返回时，又看到了远处树影耸动间一个形同鬼魅的人影一闪而过。 殷梳顿在原地，险些以为自己看错眼了，张昊天难不成就是有这种在自家做贼的癖好？ 她深感无语，同时又觉得诡异，没犹豫多久又跟了上去。 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也并肩作战过几次，再加之发现张昊天把伽华圣典残卷藏在手中这么多年也没有借机生事，殷梳觉得他的人品可能确实比之前她打过交道的那几个世家耆老要强一些。 所以此刻她并没有立马就断定张昊天行迹鬼祟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她跟上去只不过是她多年行事风格所驱，她心中好奇更多。直到她看清楚和张昊天深夜碰头、和他对面而立的人的脸。 是阿旌。 白梦筠身边的那个女婢。 她藏身树上，隐隐看着阁楼中两人均是肃色，应当是有要事商议。隔得太远，她听不见交谈声。 大概一盏茶时间，阿旌从后门离开。张昊天仍在原地站了片刻，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只见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似十分疲惫。 他推开门欲往外走，就看到门外站着的人。 “为什么？”殷梳开门见山地问他。 她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 张昊天晦暗的目光一寸一寸抬了起来，片刻之后又恢复成平日疏离淡漠的样子。 “你能刚好在洛丘救到我，是因为你和白夫人合作。那些世家门派围攻洛丘的时候你就藏在暗处，一片混乱中你才能顺便把我带走。” “不错。” 他承认得太过坦然，就像和殷梳正在谈论的只是一些吃饭喝水般的小事。 殷梳觉得自己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他。 她又问：“这就是你发扬光大缇月山庄的方式？” 他们背着月色，映得张昊天格外的面如寒霜。 “这是张某的事，殷梳，你手伸的太长。” 殷梳憋了口气，突然又问：“昨晚你是故意引我发现伽华圣典残卷的？” 张昊天凝着她，没有回答。 “那今晚你又是故意让我撞破的吗？” 张昊天仍旧避而不答，沉默了许久才选择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伽华圣典在我手中并没有什么用处，而你已经修习了上下两册，这或许是你的缘分。” 殷梳冷嘲：“没想到张庄主不仅贵为一庄之主，还修了佛法讲究缘分。” 张昊天没有被她激怒，他十分平静地、一板一眼地解释着殷梳的问题：“伽华圣典功法若有残缺，修习不当才导致你极易走火入魔。”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总归是和祁氏脱不了干系，当年……对不起你。” 他声音毫无波澜起伏，但渐渐地淡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声，几不可闻。 殷梳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说她丝毫没有动容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更多的是感受到荒诞。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那些事情都是父辈的事情了，我从来都无意于要和你一笔一笔清算旧账。而且我们一直执着于追查当年的事情，重点并不在于要找谁报仇，而是过去那么多无辜死去的人，他们需要一个说法。” 张昊天的面色毫无变化，仿佛无论怎样的叩问都触不动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 许久后他叹息：“你太天真了，你一个人是改变不了整个江湖的。” 殷梳又笑了：“所以你明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和现在江湖上流传的根本不一致，但你选择装聋作哑，和世家门派一起粉饰太平，大家一起共筑一个和和美美的江湖。你说你不愿意和你父辈一样用和玄罗神教来往的方式光大门派，但是你选择和白梦筠合作，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话已经是质问，张昊天也很惊异自己居然还未暴怒，从未有人敢这样在他面前冒犯。 他想到了一件和此刻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他想到了，也突兀地问了：“昨天你说想和我成为朋友，是为了套我的话，还是真的？” 殷梳也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是为了套你的话，但也是认真的。” 听到这个答案，殷梳也看不出张昊天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不再言语。 “你已经是世家之主了，缇月山庄过去是四大世家之一，现在也稳坐三大世家，在江湖中已经是地位超然，为何你还要这样？就非要做天下第一？”她还是问了。 “不是我想做天下第一，缇月山庄就像一艘经年累月朝一个方向行驶的航船，船上所有人荣辱与共。我只有一往无前掌舵前行的唯一选择，没有私自偏航的权力。” 张昊天站在她面前，像一尊雕像，将屋内透出来的光挡的严严实实。 他问：“你能明白吗？” 他话音未落，殷梳斩钉截铁的声音就响起：“我不能。” 她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想逃离眼下这莫名压抑沉闷的氛围。 她没有再看张昊天，一步一步地朝庭院退了出去。 “残卷的事情多谢你，就当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将来我定会还你。” 随着她的动作张昊天一点一点仰起头，但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任何动作。 “下次见面我们可能又是敌人了，张庄主，我们各凭本事吧。” 她连夜离开了缇月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