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向死而生

涉及陆家的所有人， 陆玲珑也终于是重新冷静了下来，随之示意自己身后的大表哥放手，无视了自己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手，以及自身消耗血液过多的虚弱状态，道： “太爷的身份虽能代表陆家的所有人，但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是自己拿主意，我们………陆家的其他人没办法说服他改变主意。” 陆玲珑虽然因为陆瑾的死很是愤怒，也很想亲手为自己死去的太爷报仇，但她心里其实也一直都是相当的‘冷静"，很清楚自身行为不过是一种临死前的情绪宣泄。 她只是不想自己最后死得太过憋屈，没有尝试反抗便跪在地上任人宰割，但你要让她为了这种情绪宣泄行为牵连陆家所有人，她为了陆家其他人显然也还是更愿意放弃自己的想法。 “所以……”柳小江望着为了陆家其他人放弃自身一切想法的陆玲珑，心里对于陆玲珑此刻所做出的选择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你们为了陆家的其他人，还是选择了只要自己死，何必呢………早知如此，为什么非要跟着一起跑过来，你们本来是可以置身于事外的。” “我们只是没想到。”陆玲珑仿佛感觉不到十指连心般的疼痛，握紧拳头眼神仍然不甘的看着柳小江，道： “当初那个小柳真人，居然真的已经死了。” “若非通天箓这种东西，小柳真人也不过是陆家眼中的一介过客，他是否还活着对你陆家而言又有什么关系。”柳小江朝着陆玲珑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显然也并不是不明白，陆玲珑参与进来是想做什么，无非就是看在自己曾救过她的份上，希望能有机会在事后帮恩人做点什么。 但可惜，陆玲珑错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错估了柳小江作为‘嬴勾"所拥有的力量，不该一开始就站在胜利者的角度上为恩人考虑，以至于让自己………让陆家在柳小江眼中落入了此番境地。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多你们三个不多，少你们三个也不少，一个涂君房的死也影响不了什么。”柳小江看着仍然满心仇恨，但由于陆家其他人不敢再次轻举妄动的陆玲珑，道： “你们两个就自行了断吧，我会按照约定在陆家其他人不自己找麻烦的情况下，不主动出手针对那些在当下只负责看守安老的陆家人。” 闻言， 陆玲珑盯着柳小江看了许久，而后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无疑也是已经对如今的柳小江与自己彻底失望了。 不过，就在陆玲珑打算自我了断的时候，站在身后的陆琳却伸手阻止了她的行为，并且还一脸若有所思的望向了柳小江，道： “柳大哥，你真的希望我们这样做么，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的朋友，在对一切深感绝望之后自我了结么？” “如此……” “那么事后就算你还有其他的安排，但这份伤害………却也是永远都无法被抹除的，何况玲珑她本身就因为那种特殊的能力，在心境修为上存在着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你是在说她那种自毁倾向么。”柳小江显然也早就看出了陆玲珑的问题，毕竟他刚刚才经历过陆玲珑那种不要命的打法，也一直都在观察陆玲珑动用那种能力后的行为模式。 但事情在柳小江的眼里看来，问题虽说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可明显还并不足以被称之为一种‘迷失"，陆玲珑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想法，抵消那种特殊能力所带来的影响。 那种自毁倾向体现在陆玲珑的身上，也只是与敌人交手时的‘不惜命"而已。 而且，就算真计较起来，她那种对敌时不要命的打法，也并非是失去理智下的一种选择，反而是她在头脑清醒时自主做出的判断。 这并不是什么关乎心境修为的问题，只是陆玲珑自己的一部分心理问题。 陆琳点头道：“自从被藤山的人激发了能力，玲珑她就一直都有这种………” “与我何干。”柳小江面无表情的看着陆琳，“别觉得你真的很了解我，也别认为你真的很聪明，后知后觉………那并不能被算是一种明智。” “更何况……” “你的后知后觉也并非准确，我身上是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但那也只是在面对你陆家人的时候，想起受过的恩惠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但这，并不能促使我为你陆家人放弃自己，乃至于后续那些与我自身相关的计划，什么其他的安排………难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你陆家人，主动放弃自身渴求的生存环境么。” “………”陆琳。 “哥，别再与他多说了，他已不再是我们当初认识的那个小柳真人了。”陆玲珑觉得大表哥可能也与死去的太爷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自己出现意外，但事到如今却也显然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为了陆家的其他人，太爷所做选择的代价，势必就要我们来承担，毕竟只是你我二人的死，便能换回陆家其他人的命，在这种任人宰割的情况下，也已经可以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说到这里， 她望着满眼为难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再拼一拼的陆琳，道： “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但事到如今我们也已经没机会了，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听你们和太爷的话，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宝贵的生命。” 你看…… 这不就成功在陆玲珑的心里，埋下了未来可以解决问题的种子了么？ 听到这话， 柳小江下意识缓缓向上扬起嘴角，但发现对面的陆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便赶在陆琳为此而惊讶看向自己之前，瞬间恢复了之前那种面无表情的平淡模样。 人们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觉得生命是无比宝贵的。 不了解死亡，体会不到死亡所带来的遗憾，多数人都无法切实的体会到这点，而存在着这方面心理问题的陆玲珑则更甚。 柳小江在察觉到陆玲珑身上的问题之后，包括无情且迅速的解决掉陆瑾，以及后续一系列激怒陆玲珑，让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行为，也无疑是在故意加深对方在死亡面前所产生的遗憾。 毕竟，在心中留有遗憾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为了什么而牺牲，与自己主动抛下一切求死………是不同的。 所以，别看陆玲珑说什么只要自己二人死，就能换回陆家其他人的命这种事很值，但实际却也是一种在道德准绳的牵绊下，被逼无奈所不得不‘主动"做出的一种选择。 柳小江不需要陆玲珑为了复仇什么的选择死亡，他要的就是陆玲珑在人生留有遗憾的情况下，‘被主动"的为了其他更重于自身遗憾的东西去死。 他要让陆玲珑看清活着，还有机会不留遗憾的活着，究竟是一种怎样难得且宝贵的东西。 而眼下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柳小江自然也就没了再开口多说什么的意思，尤其还是在有陆琳这种敏锐聪慧之人存在的情况下。 “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那………请便吧。”柳小江朝着陆玲珑与陆琳二人伸手示意道。 “当然，如果下不了手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好让愿意配合的你们，毫无痛苦的立即死去。” “用不着！”陆玲珑咬牙瞥了眼柳小江，无比想要亲手为陆瑾报仇，了却自己临死前这个最大的遗憾，但奈何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到这种事，何况还有陆家其他人的命在头上压着。 所以，她也只是‘恶狠狠"的刮了眼柳小江，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努力诅咒柳小江一样，而后在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大表哥陆琳，道： “哥，最后……就让你我互相‘成全"吧，为了陆家的其他人，至于这世道最终究竟变得如何，我们并没有那个能力再干预什么了。” “……如果能早点注意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太爷他可能也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了吧，我们………也都被陆家那些所谓的坚守给‘控制"了。”陆琳低头望着面前的表妹轻声道。 “或许吧……” “我对你下不了手，还是自绝经脉吧，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但这………也未必不是对我们冲动行事的惩罚。” “好，哥，那我们一起……” “嗯……” …… 片刻之后， 柳小江先是走到陆玲珑与陆琳两具尸体前，伸手掏出怀中的噬囊将他们一同收纳了进去，而后才转身走向场中早已凉透了的陆瑾。 “您………真会放过那些陆家的人么？”胡离此前一直都未曾开口参与进来，但眼下见到柳小江已经处理完了陆家三人，正在把三人的尸身收入噬囊内部保存起来，不免有些怀疑的开口问道。 “嗯，如果他们不自己找事儿的话………”柳小江一边拿着噬囊用于收纳陆瑾的尸身，一边头也不回的开口与胡离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我刚才答应他们两个的，前提也是要陆家人自己不找事，本来给他们安排的任务就只是保护安老，而我………从始至终也都并不打算真正找过去。” “但，那些陆家人知道您杀了陆瑾和这两个宝贝疙瘩，却不知道您具体都与这两个小辈达成了什么约定，依照他们的那种性格………又怎么可能会选择无动于衷？”胡离对此极为疑惑的说道。 “而且，就算是那两个走投无路的小辈，也不可能没想过这种事的可能性吧？” “那不然呢……”柳小江将手中噬囊重新揣入怀里，转身看向仍在运转各地阵法的胡离，道：“你觉得他们两个还有的选么，有些事情也无需讲的太过清楚。” “他们不答应我的要求选择自我了断，最后也只是让我多费些功夫而已，但被我杀了………那可就真的是与陆瑾一样，死的毫无价值可言了。” “他们答应了我的要求选择自我了断，虽说还有陆家人在性格上的通病在，但好歹还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让我不对陆家人赶尽杀绝。” “而且，如果是你的话，可能也会和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吧，毕竟你和他们陆家的人一样，都将身边的‘家人"看得很重。” “唯一的区别也只是在你胡离身上，并没有‘一生无暇"与‘四家"这类名头在，因此就算亲自来到了这片俗世之中，你也完全可以只重视自己的本心之愿，不必在乎那毫无用处的虚假之物。” “………”胡离。 “这倒也不是让人完全不能理解，毕竟在这种有许多人生存的世道上，名声这种东西………有时候也确实是很重要的。” “所以我才一直都说，异人与那些普通人之间………有个屁的区别。”柳小江道。 “真正与普通人有区别的异人，要么隐居山林不轻易踏足俗世，要么就是在清净之地努力配合管理。” “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普通人居然因为这部分异人，对异人整个群体都产生了负面的看法，认为拥有力量的异人终有一天会是威胁。” “呵呵，因为这些俗世异人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说是他们拥有的力量对社会而言太过危险，可是在我眼中…………他们真正讨厌的可不是异人，而是拥有力量的人并非自己。” “殊不知……” “倘若人人都拥有了力量，这些与俗世异人大致相同的普通人，大概率也只会表现的更加不堪，毕竟就算是踏足了俗世的异人，哪怕是那些所谓的全性妖人，多少也都会被要求修身养性。” “那些全性妖人作恶，也知道自己最多可以恶到哪里，真正为了利益以力量威胁普通人的………有几个？” “一旦人人都拥有了力量，那些不曾经历修炼之苦，也不曾被公司‘教育"过的普通人，你觉得………在他们中又会有几个表现出‘圣人"的模样？” “……他们一定会认为，自己至少要比异人更安分的。”胡离想了想说道。 “嗯，所以要改变他们的自大，让他们清楚自身是何等弱小，用死亡这种最为深刻的东西，来让他们永远铭记自身的错误。”柳小江平静道。 “我会亲自告诉他们的……” “在他们这些所谓的高等生命体身上，究竟有多少是连一些野兽都不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