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的确，我是没读过女四书，我蔺家满门良将，我祖父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我父亲十四岁出征，先后随摄政王征战匈奴，抵御南蛮，立下赫赫战功，我自幼长于摄政王府。 “学得是忠君爱国，学得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蔺家虽没落，风骨犹在。” “我父亲舍小家为大家，他满身伤疤，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食不果腹，不曾想他拼了命保护的，居然是你们齐家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要击鼓鸣冤，我要上公堂哭我父亲去。” 方才还是个锯嘴的葫芦，肚里有货倒不出，恨不能一头撞死，自证清白，眼下却巧舌如簧，一句比一句厉害。 齐松溪一听蔺馆陶说要击鼓鸣冤，慌得六神无主，下半年的官员考评还未出，蔺馆陶真闹到公堂，他的年底考评肯定要垫底。 他本就为官无路，又没有多余的钱财打点，司农卿的职位多少人抢着要，与其同蔺馆陶彻底撕破脸，倒不如将她带来的首饰还给她，放她离开。 “母亲算了吧。” “不行。” 吃进肚子里的肥肉，焉能算了。 齐夫人打定主意不肯松口，当初你娘死我手里，你早晚也得死我手里。 “击鼓鸣冤，我朝有律法，为妻者状告夫君，一击鼓挨十棍，只怕蔺姑娘没进到公堂，先丢了性命。” “你是过了门的，生是齐家的人，死是齐家的鬼。” 说完拿出一封婚书，当着蔺馆陶的面抖开。 “婚书在此，上头还有你的手印，你要告状尽管告去。” 柴意舟仔细看了看婚书上面的手印，又看了看蔺馆陶的手。 很显然，这根本不是蔺馆陶的手印，她的手小巧玲珑，上面的手印很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个做惯了粗活的婆子的手。 “你胡说，婚书上根本不是我的手印。” “刑部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而不是比谁牙尖嘴利。” “你要告状便告去吧。” 蔺馆陶镇定自若的走出齐府：“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我相信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心若蛇蝎，我也相信父亲曾经拼死保护的一方净土会孕育出正义和良知。 蔺馆陶要去刑部击鼓鸣冤，柴意舟和容嬷嬷借故走开。 齐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摄政王走了，柴家二姑娘也走了，你孤立无援，又没有证据，还不如乖乖留在齐府。” “说到底你我还是一家人，你若肯听话我做主抬你当平妻，日后买个宅子给你住，待松溪娶妻，再接你回来一家团圆。” 蔺馆陶不为所动，齐夫人接着道：“每月给你二两月银，另外派四个丫鬟。” 蔺馆陶充耳不闻，一心向着刑部所设的公堂走去。 不为情所动，不为利所诱，蔺馆陶何时改了性质？ 蔺馆陶拥有舌战群儒的技能后，不仅提高了她的辩论能力，而且激发了她心中的斗志。 遇强则强，宁折不弯。 蔺馆陶举起鼓槌，眼看着就要落下。 齐夫人喝道：“鼓槌一旦落下，你与齐家便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我与齐家本就水火不容，你们想逼死我自证清白，我连死都不怕，难道害怕你的鬼话吗。” 郭大人断过不少冤假错案，他善于从细节处入手，懂得举一反三，人送外号郭青天。 蔺馆陶瘦骨嶙峋，手腕上有旧伤，一看就知道有冤情，若是此刻打她三十棍，不等升堂，只怕她已经死了。 人死了，便是死无对证，到时候齐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精明的打算，好歹毒的心肠。 郭大人喊了一句升堂，左右的衙役纷纷齐声喊道：“威武。” 齐松溪有官职在身不用下跪，齐夫人仗着自己年迈也不肯下跪，只有蔺馆陶笔直的跪在堂下。 她跪姿端正即使再累，身量依旧像直尺量出来一般笔直，眼神坚定目视前方，丝毫不慌乱。 反观齐夫人母子，虽然脸上静若平湖，实责内心风起云涌。 郭大人多年断案，经验丰富，他重重的敲响惊堂木，大声道：“本官从不冤枉好人，也从不放过坏人，你们可有分辨之言，速速讲来。” 齐夫人取出婚书递给衙役，衙役捧着婚书给师爷看，师爷看完后，复进献给郭大人。 “蔺馆陶，上面的婚书有手印，本官问你，手印是你按的吗？” “上头的手印不是我的，大人明鉴。” 郭大人看见婚书时也知道上头的手印不是蔺馆陶的，可蔺馆陶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于是郭大人打算唱一出戏。 于是故意板着脸，又重重的拍响惊堂木。 “大胆，你身为齐家妇却状告夫君，本官必定重重的打你的板子。” “我既然赶来告状，就不怕打板子，拼却我的一条命，我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齐夫人既然说我是齐家妇，敢问下聘礼的人何在，谁是主婚人，谁是媒人，成婚之日是何时，我几时与齐大公子拜堂成亲，我的生辰是哪一日，我的小字是哪两字。” 齐夫人一时语塞，蔺馆陶的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于是她反问道：“既然你不肯认齐家这门亲，松溪当着青天大老爷的面写一封休书，横竖她是进了门的人，给她一封休书休了她。” 齐松溪不肯写休书，他与蔺馆陶本就没有成婚，何谈休妻。 “我蔺馆陶身为将门嫡女，即使再势单力薄也不畏强权，我父亲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去世不过十年，蔺家的后人便被逼的活不下去。” “爹啊，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你拼死搏杀，保护的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人。” 少女的哭声凄凄惨惨，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蔺家满门忠烈，当年落凤坡一役，蔺家为了掩护文官撤离，无人生还。 “蔺家铁骨铮铮，蔺家功绩如山，你如此欺负我一介孤女，你对得起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笑话，功绩如山，山在何处？”齐夫人满脸嘲讽。 蔺馆陶哽咽着，泣不成声。 门外走进来一袭紫衫少女，少女语调平缓，声音不卑不亢，“在人心中，在史册里。” 柴意舟进来的时候，天上的乌云一层层散开，一束光恰好洒在她肩膀上，衬得她宛如神明般不可冒犯。 蔺馆陶拉着柴意舟的手，柴意舟拍拍她的手背道：“别哭，我来了。” 柴意舟刚才没跟着来衙门，是去准备“证物”去了。 她一来，齐夫人便预感不妙，齐松溪的眼皮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柴意舟取出三张借据，上头都按着手印，然后交给衙役，“方才齐夫人说蔺姑娘是齐家妇，既然蔺姑娘是齐家过了门的妻子，还请齐夫人按照上面的借据还钱。” “什么？还钱！” “没错，当初蔺姑娘嫁到齐家的时候，共带去五只箱笼，里头的嫁妆便是问我借我，蔺姑娘答应我付给我十倍的利息，借据上头还有手印，齐夫人不妨看看。” 郭大人看了看借据，又看了看婚书，“不错，借据是真的，借据上的手印和婚书上的手印一模一样。” 仵作接过后反复比对，也认同了郭大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