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奖赏

这三疯子研究的是什么鬼药丸！我每日里奇痒难忍，遍体肌肤被挠得稀烂，犹难止其万一。那种痛和痒是从骨髓里浸出来的，如万蚁噬身，如碎刀零割，如油煎火烹… 我几乎要崩溃过去，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用木棒抽打自己，以头撞大石… 一日日强熬，遍体伤痕累累。 小六看不下去了，他清醒的时候，对我说，“十三，这样生不如死，人生有何意义？不如，你我自行了断吧，也省得再受这苦痛折辱，有尊严地去死，强过苟且偷生！” 我强咬牙忍住，“小六，那就等于咱们向上天屈服了！何况，来世的命运还是不由咱们掌控，说不定，托生为猪狗牛羊，更为人轻贱也未可知。再者，物极必反，我俩倒霉到极致，我看上天还能拿我们怎么样！”说完，恨恨一拳打在自己头上。 这头，倒好受了些。 “我呀，也不想再拖累你了。”小六看我痛苦的样子，别过头，眼眶里满是泪水。 “嘿嘿！天要玩我尤十三，可也没那么容易！”我扯起担架，拖拽了小六下山而去。 在市镇上，走来一个怪人，蓬头垢面，血痂遍身，扯一个担架，担架上是一个同样污秽，而且手足俱废，乞丐一样的人。 这个怪人逢人边说：“喂，来打我呀！来打我！” “贱吧！” “这人疯了吧？！” “听说这人前世是倒霉尤十三。” “谁碰上谁倒霉，赶紧躲远点。” 走过一条街，竟没一个人出手打老子一下。 我挺失望。 这些时日我难受的时候，用石头木棒揍自己一顿才略略好受些。 自己打自己，太累，我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有那么多力气。 所以，我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一群淘气的孩童围了上来。 “疯子！” “乞丐！＂ “大傻子！” “揍他！” 石子、垃圾如飞蝗般落在我身上。 哎，略略去去痒，聊胜于无。我一点不生气。 那天上忽然哗啦啦落下铜板来，落在那些孩童脚下。 “天上落钱？” “是上天奖赏我们的！” “原来揍这个疯子可以赚钱。” 孩童们抢着捡完了铜板，更加卖力地追打起我来。 不但用石子，还用起了木棒。 天上更加纷繁地落下钱钞。 暴打尤十三可以得到上天奖赏的消息不胫而走。 我走到哪里，街巷里都堵满了人，争先恐后地暴打我。 桌腿、脸盆、擀面杖…能用的东西都用上了。 生意兴隆啊！ 每天都被揍得鼻青脸肿，骨头像散了架。 痛是痛点，好歹还能略止一止痒。 不过，每次我都是把小六尽力护在身下，让那些拳脚棍棒落在我身上。 小六身体残疾，可再经不住折腾了。因为担心他想不开，自寻了断，所以我只能时刻把他带在身边。 那些人赚到了钱，有时会扔个馊馒头给我，毕竟，如果我饿死了，他们就没钱赚了。 这天，在一条街巷里，一群人正揍得我尽兴。 哗啦哗啦铜板落地的声音。 老天爷又撒赏钱了，玉帝和那帮大导演们此时在天上正襟危坐，品着仙果和香茗，欣赏着我狼狈不堪地挨揍，可该有多开心！ 这群人忙不迭地去抢捡赏钱，闹哄哄的，我得以有余暇伸展一下腰肢，哎，特么的每天都被整得半死不活的，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瞥眼间，见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我身前丈余外，一手木然地自一个布囊里抓出大把的铜钱四撒，双目却怔怔地失魂落魄地望着我和我身下的小六，眼神里既有担忧怜悯，又有无尽的哀伤。 莲儿！ 我…我茫然不知所措。 “你…你是杨小宝！他们…他们说你是前世尤十三？！”莲儿颤抖着，走近我身前，挽起一截袖子。 她左臂手腕处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有几个淡淡的印痕。 仔细察看，尤能辨出，那分明是刻在肌肤上的三个字：尤十三！ “虽然，我不知道我们前世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只要你在我身前出现，我的心就跳得特别快，心情莫名的快活愉悦起来。而你一旦离去，我…我心里会怅然若失，再也开心不起来。所以，我想，我的生命，我此生都是为你而来，对吗？”莲儿满眼里都是泪花，颤抖着抚起我的脸庞，为我擦去血渍尘垢。 小芳！好想揽你入怀！就像我们的前世！ 我整个身体都在哆嗦。 说不上是激动、忧伤还是恐惧。 或许都有。 那天，天晴日朗。 玉帝或许正午休。 但万一… 我豁然站起身，生硬地推开莲儿的手，“你没病吧，八婆！想汉子想疯了是吧？走开！我不是杨小宝，更不是尤十三，那个倒霉蛋，想想都恶心！呸！”我扯起驮小六的担架，沿大街一侧一瘸一拐地走去。 我强忍着不回头，强忍着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啪地一声。 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贱货！”恶狠狠地咒骂。 我止住步，慢慢回首。 当日那个新郎，莲儿新嫁的夫君，那个英俊的年青公子，一手扯了莲儿的手腕，硬生生拖拽着她，一边呵骂，一边又是一个恶狠狠的耳光。 莲儿被他拖拽离去，犹一步三回头，满眼里是泪水，是悲凄哀伤。 我攥紧了拳头，却又万般无奈。 我知道自己一旦出手，莲儿在夫家再无宁日，上天更会无休无止地降灾祸于她。 我… 我只能做个废物！ 我只能逃避，虽然已无处可逃！ 躲远点吧，离莲儿远点。 可…可如果莲儿在夫家倍受虐待折磨呢？ 我的心一下下揪紧。 还是硬起心毅然决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