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六尺之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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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座建在雪路区近郊的工厂,远离奎尔城的闹市区,如今已经荒废。
“咚”
工厂位于地面以上的部分共分三层,员工宿舍与保安室被安置在地下、一个低矮的空间里,垂直距离最高处不超过七英尺。
“咚”
据说,在竣工前的一个月,因原公司的资金链条断裂、周转困难,这间工厂被紧急签字转让,目前隶属于奎尔城“俱乐部(Klubu)”连锁赌场名下,自此之后从未完工开业。
“咚”
尘土遍地、人迹罕至,逐渐沦为了街头帮派的聚集地,空旷、黑暗而压抑的地下空间则成了天然的审讯场所,折断、沾血的钢筋散落各处,墙上泼洒着干涸的体液,不知多少亡魂被埋葬在周遭的土地之下。
“咚”
每两根铁制的房梁中间挂着一台工业吊扇,缓慢地运转,持续发出噪音,“嗡嗡嗡嗡”,响个不停。
“咚”
一个男人被绑在一张铁椅子里,双手穿过椅背,被麻绳束缚在身后。绳子勒得很紧,特地把大拇指和其他四根手指分开绑,避免了掰断拇指挣脱的可能性,结打得很有经验。
他头上套着个浅色的布口袋,袋口同样用绳子扎住,使之无法轻易从脑袋上甩落。
一个穿黑衣服的打手站在他面前,不停地冲着他套麻袋的头颅出拳。
“咚”
人体的骨肉与骨肉猛烈地撞击在一起,闷响不断回荡在漆黑的地下厂房之内。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工厂的地下保安室内十分狭窄,光线昏暗,空气流通性仅靠一扇换气窗维持,一只灯泡高挂在那只布袋上方,射出惨白的冷光。
“咚”
打手每对着男人挥出一拳,汗水、唾液与几片紫色的血沫就会洇湿布袋的表面,又很快蒸发殆尽,留下一小块黑色的硬点。
“咚”!
“行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勒令道。
话音刚落,那名身材魁梧的打手立即收起通红的拳头,划着一根火柴,烧断了绳索,将套在男人头上的布袋子一把扯下。
随后,打手背过双臂,侧身站到一旁。失去布袋的遮挡后,一头金亚麻色的头发暴露出来。
“……”
巴别尔无精打采地弯着腰,脑袋垂在胸前,没什么反应。
他对面有张铁椅子,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正装,头发上抹了发蜡,领带却没有系在该系的位置,而是像名拳击运动员那样缠在了右手背上。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不同寻常。”
中年人坐在椅子里,低着头,摩挲右手拇指上的扳指。
“子弹跟拳头打在你身上,一个伤痕都没留下。”
“……”调查员仍然纹丝不动。
“你不是第一次来奎尔城了。”他用了一个陈述句,“今年四月末从东北侧城门进、西门出,五月初从西门进,几天后又按照同一个路线离开。回来干什么了?”
“福劳斯去哪了?”他低着脑袋反问。
“我在问你。”中年人的声音浑厚,语气果断,颇有威慑力。
外乡人呼了口气:“你是奎尔城“俱乐部”的人,那面人脸铜镜是你的东西。”
“你有个**的灵鼻子。”中年男人顺嘴爆了个粗口,却并不是因为愤怒,“我就是“俱乐部”本人,怀特·萨瓦多,他们叫我“教父”萨瓦多(FatherSalvador),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这么叫。”
听到这里,巴别尔顿了顿,缓慢地抬起了头。
“福劳斯在哪?”他又问。
“自己死到临头,还担心那个窝囊废?”教父从容不迫地转动自己的扳指。
“我需要确保我的委托人的安全。”
他咧开嘴角,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还挺负责的,老子的俱乐部需要你这种人,对家族忠诚,嗯?”
“莫拉格·福劳斯在哪?”调查员又重复了一遍。
“他向你告密了,不守信,没道义,那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现在随时都可能脑袋开花。”教父的表情严肃板正,口吻却相当残忍。
巴别尔听着,靠在椅背上,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绳结比他想得还紧,没有余量。
“九号,福劳斯作为委托人跟你见了一面,十号上午,你跟王廷的人在彼那勒斯墓园里碰头,十一号早晨你刚登上马车,伊赫吉安德娜的助手就跑到执法厅去拨了人手。”
萨瓦多耷拉着眼皮,有条不絮地罗列出他的行踪轨迹,事无巨细。
“绝境总能逼出一个人的潜能。就算是个软蛋、像福劳斯,也学得会把你当诱饵、再利用你的关系,让执法厅出面救下自己的姘头跟妈咪。”
“我想你搞错了。”外乡人和他对视,脸上没什么表情,“为了处理委托,我需要进行必要的准备,至于伊赫吉安德娜要做什么,远不是我或者委托人能控制得了的。”
“别跟我装傻,小子。你想跟叛徒一个下场?”教父头发白了一半的脑袋侧对着他,抛出一个沉闷的警告。
“福劳斯也从未向我告密,至少放他一命。”
他咂了砸舌,继续转动自己的扳指:“九号傍晚,你们在狄露威姆第一次碰面,他给了你一张名片,是吧?”
巴别尔保持沉默。
“之后你邀请他进屋,你们交流了好一段时间。那个叛徒不是把求救消息写在了卡片上,就是在屋子里告诉了你。”
(七月九日-傍晚-环形山大道113号)
“_..././.__/._/_/_._./...././_..(Beatched)”
——有人在监视。
福劳斯坐在餐桌前,用手指甲敲击装着橙汁的玻璃杯,敲出了一串摩斯电码。
“_../._/_./__././._./..__..(Danger?)”
——有危险?
巴别尔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用自己的马靴敲击地板回应。
“_.__(Y)”
——是的。
“.__/..../___/..__..(ho?)”
——谁?
“.._./._/__/../._../_.__(Family)”
——我的家人。
“.__/...././._././..__..(here?)”
——在哪里?
紧接着,福劳斯敲了一连串坐标。而只需一遍,巴别尔便牢记在了脑海中。第二天,根据他购买的、带有坐标的地图显示,福劳斯的家人被囚禁在一座酒店里,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他便在墓园里,将一张随身携带的、写着地址的纸条交给了先知。
回到现在,巴别尔结束回想,看向对面的怀特·萨瓦多。
“你是他的败笔,生手(greenhand),缺乏经验。非但半夜里独自出门,还在大白天、墓地里,跟王廷的人露天进行交易,丝毫不关注到底有没有被我的人跟踪监视。”
密闭空间、剥夺感官、二话不说先打一顿,毫无疑问,调查员正在经历一场黑帮的审讯。目前,教父、这场刑讯的主掌者还有耐心,正在通过抛出精准的私人信息进一步施加压力,逼迫他说出实情——可他到底想知道什么?仍然是未知。
调查员唯一清楚的是,一旦耐心耗尽,或套出了想要的情报,他身前身后这些打手,立刻就会把他丢到海里喂鱼。
“我昨天就已经派人将人质转移了。今天就算**的条子真跑过来救人,也只能扑个空。”这似乎是落锤定音的一席话。
“昨天?”巴别尔惊讶的感叹道。
同时,身后,他正在尝试用一根手指剐蹭铁椅椅背上凸出来的倒刺,一旦金属划破皮肤,流出血,血液就能腐蚀掉手上的绳索。但碍于阻断剂的药效,得从纤维开始。
“用不着意外,做生意,谁掌握的信息多,反应快,谁就占优势。人之常情。”
萨瓦多的一条胳膊搭在椅子上,用他粗糙的声音叙述。比起勒索,倒更像是长者的一番教诲。
“福劳斯为了把你骗过来,大费心思编了个“诅咒”的故事,也真是**难为他了。没办法,谁让他正好撞上枪口,有胆敢偷我的东西?”
“他此前在做电报员的工作,看起来不像个偷盗成性的人。”调查员反驳。
教父理了理掺杂白发的黑头发:“这就是我说你经验太少,菜鸟(rookie),经验很重要。
“那可不只是个背旅行包的笑脸人、被鬼魂吓破胆的**,莫拉格·福劳斯是我俱乐部的忠客,一个赌徒、白眼狼。他欠下的账,就算真把那面古董镜子典当出去也还不清。”
“……”巴别尔保持沉默。
“而现在,赌局扩大,他得押上他的命。”
“我能用自己的命抵他的,这样能放过他吗?”他再次试图争取。
“别得寸进尺,小调查员(nebie),老子挺喜欢你的,这才乐意在你死前陪你聊几句。”
这种争取似乎适得其反。萨瓦多边说边站起身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扔给了一旁的打手。
“现在该说正事了。你在四月末跟布莱克起了冲突,怕被报复就急匆匆逃跑了,结果刚过不到半个月,却又跑了回来。”
随后,他走向墙角,拎起一根铁棍,颠了两下,试了试手感。
“我再问你一遍,你回来干什么了?”
“布莱克?”
“布莱克·萨瓦多,卢拓镇上一般叫他“船帽”。”
烂泥帮的老大,“船帽”布莱克,请他喝了一杯极烈的、带电的特基拉之花鸡尾酒,并在威逼利诱之下,将黑市商人的药店地址给了他。但那都是四月二十六日之前的事情了——
“邦”!
思绪被迫中断,铁棍结结实实地抡在巴别尔脸上,顿时划出几道血痕,脸颊的整片皮肤瞬间肿了起来,又快速消退复原。
“你饮了我兄弟的血,这毋庸置疑。在布拉泽,在“俱乐部”,我们不执着于真相,只求血债血偿。”萨瓦多把铁棍扛在肩膀上,一把扳过调查员的脸,仔细瞧了瞧,“了不起,真的什么痕迹都留不下,但痛觉还在,对吧?”
调查员停顿片刻,等待脸部肌肉的疼痛和麻木过去:“……我根本没对他下狠手。”
教父忽然瞪了他一眼:“还想跟我玩这招,得了吧。”
“四月末,我为了获取情报,不得已,弄断了布莱克的一根手指。”他继续平静地陈述,甚至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诚恳和坦率过,“五月上旬,我会到卢拓镇去,只是为了处理一些私事,是烂泥帮自己跑来再次找我的麻烦。”
时间回到五月初,巴别尔重返卢拓镇,却遭到了烂泥帮安排的一系列纠缠和妨碍,严重到事情完全无法按照计划进行。于是,出于迫不得已,他和这个帮派在深夜的卢拓镇街头上演了一出追逐戏码。
当地的执法厅被他找来,装模作样地逮捕了几个基层成员,并将近十人送医诊治,追到最后,只剩下老大布莱克一人。
巴别尔当时并不清楚奎尔城的执法厅形同虚设,他穷追不舍,“船帽”布莱克逃脱不掉,他们在运载帮派所需货物的狭窄马车上发生搏斗。
处理伤口所用的大量溴化碘溶液打翻,情急之下,布莱克拔掉了震撼弹的闩阀——随着一声巨响,车厢脱落,发生侧翻,滚落在路边,很快着起火来。
他骑走的马被绊索绊倒,阿维斯族不载人只拉货的人力空中飞车正好坠落到他头上,货物和同伙的身体把他死死压在底下。紧接着,布莱克眼睁睁看着巴别尔从侧翻的马车下、从溴化碘加铝片燃烧形成的红紫色蒸汽里走出来,外套整件烧坏,身上却毫发无伤。
外乡人彻底教训了他们一顿,把包括老大在内的十个人都送进了医院,还把他们的钱包全都摸走,当成了自己的活动资金。
“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当时,“船帽”布莱克躺在病床上,这么评价他。那十个烂泥帮成员,虽然都在病房里裹得像排球,实际上却没受什么重伤,骨折和挫伤基本都避开了要害。
“你心生怨恨,在把他们送进医院以后仍然不满足,找了帮凶,趁虚而入,将布莱克连同整个帮派一网打尽。
“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到底把他们绑到哪儿去了?嗯?告诉我,我保准给你个痛快。”
教父扶着调查员坐的椅子,跟他在极近的距离下面对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筒火枪:“一枪打爆你的心脏,怎么样?”
巴别尔与他对视,不禁皱起了眉头:“你说我绑架了布莱克?有证据吗?”
“你这个外国人同时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而且行踪轨迹如此异常,你不如先说服我,还能去哪找这种天杀的巧合?”
这就是他绑架福劳斯的家人、勒索他将巴别尔引入陷阱的原因。不可思议。
调查员简直要被这个荒唐的动机气笑了:
“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这是个巧合?我还以为只是因为你用人不善,养了群饭桶、查不出线索,气急败坏,才随便找了个惹得起的替罪……”
“咚”!
一拳头落下,重重砸在调查员的侧脸上,发出闷响,颧骨周围顿时红肿起来,下颌几乎错了位。
萨瓦多死死拽着他的领带,把他的上半身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少**说废话,替条子跑活儿卖命的警狗,一群贱货(hore),不知羞愧。”奎尔城的教父语气狠厉地骂了一通污言秽语,用方言,表情却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在生气,“给你体面你不要,嗯?看来我们得来硬的了。要知道,你这种不识趣的刺头我年轻时杀得多了。”
“……”调查员嘴里顿时蓄满了血,被领带紧紧勒住脖子,几乎无法呼吸。真该庆幸,提前打了一针二期实验的阻断剂,不至于整块下颌骨都当场烂掉。
教父一改常态,额头上青筋暴露,嘴角抽搐:“你要证据?好啊,那你告诉我,如果不是为了寻仇,为什么你还要在五月份跑回卢拓来挨打?什么私事?说出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老子马上放你自由。”
他一把松开了他的领带。
巴别尔重新跌坐回椅子上,一口吐掉血沫,回正脑袋,盯着萨瓦多的脸:“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他的虹膜像血一样鲜红炽热,透露出来的神情却始终冰冷锐利,读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哪怕是一丁点的愤怒、不安、心虚或者害怕。
萨瓦多一时分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撒谎,但他也用不着分清,比起人的舌头,更多时候,还是那些纤细脆弱的痛觉神经最会说实话——
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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