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不约而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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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穹,繁星隐没。
王府,石林。
经过数个时辰的燃烧,香炉内的檀木已然化成了灰烬。熏香散去,借着天色蒙亮,王剑现下的状态尽收眼底,其位置肢体一直没有什么变动,只是原本飘浮的衣袂纶巾早就冻结固定,而先前的黑发也是被落满的寒霜染成了白头。
滴答……
突兀的水滴声令远处正襟危坐的肖和猛地睁开双眼,当他凝神朝王剑望去,印象中外孙的身形轮廓似乎有了一丝轻微的偏移。忽而天光破云,侧影倒映,王剑的下巴处一颗水珠悄然汇聚,小风拂面,那摇摇欲坠的水珠顺势滴落,一真实,一虚幻,待水珠的本体和影子两两相触之际。
又是一声,滴答……
“成功了吗?”肖和心里如是想着。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猜测,下一刻,王剑周身头顶升腾起了一团团白蒙蒙的水汽。面色在由苍白渐渐转向潮红的同时,鼻翼和两边的脸颊越来越多的水珠流淌下来并汇聚至下巴,使得这一轮滴落的速率也变得更加的急促。
滴答滴答滴答……
北风的追逐下,串串水珠跳跃四溅,有的渗了衣,有的坠了地,有的打了香炉。
终于,水分蒸竭,王剑这尊沉寂了数个时辰的“老僧”眼睑骤开,内眦两缕精光一闪而没,腰臂关节伸展间竟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褪了寒霜的乌黑长发、已经摆脱坚冰禁锢的纶巾衣袂,三者重回干爽,飘扬共舞。
此景此时,王剑给人的感觉倒是颇为的意气风发。
“我突破了!啊——!我总算突破了!”王剑一边腾身起立,一边仰天呐喊,欣喜若狂的嘶吼久久回荡。
“王剑,你如此心性,怎堪大用?!本以为有了上次的教训,你会有所长进,没料到反而更加不济!”肖和走近,严厉地呵斥道。
外公的批评仿佛一盆凉水浇在王剑头上,他的激动之情顷刻灭了大半,讪讪一笑便弯腰作揖不再言语。
趁着低头一瞬,王剑看到了脚底的焚香炉,他恍惚一怔,脑瓜子好阵儿发蒙,方才的兴奋劲儿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怅惘与苦涩。他知道修炼之路尤其是突破之际诸如此类外物能不用则不用,它虽没害处,但对修行者的心灵着实是一种打击。仅仅是启始的突破都需要靠外物辅助,那未来更多千难万难的瓶颈又当如何?!焚香炉固然小,可它很可能成为王剑一辈子的芥蒂,乃至今后一旦回想就会生出无穷的悔恨、颓靡。
拾起地上的焚香炉,抬头看着肖和,王剑流露的不再是讪笑,而是苦笑。
压低嗓子,肖和语气柔和了许多,“既然看到了就不要逃避,它或将是你的梦魇或将是你的鞭策,压力还是动力皆取决于你本身。作为外公我更希望是后者,但愿你引以为戒,以后再也不需要外物的辅助,从此依靠自己的力量成就自己的前途!”
王剑默不作声,瞳孔透过炉盖死死地盯着其里的灰烬,此刻的他一定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儿。
肖和黯伤道“外公老矣,王肖二府/未来需要你维持壮大。剑儿你现已成就铸器,期盼你能一改往日作风,刻苦修炼,切勿争名夺利,计较一时长短;而是厚积薄发力拼长久地屹立强者之巅。今年的百城大比,我与你父母商量过了打算派你去历练一番,借机好好磨砺下你的心性!”
王剑手握香炉,各手指关节微微露白,右手的大拇指一直摩挲着炉盖的镂空花纹。只是耳闻到历练之时,大拇指鬼使神差地加大了几分力度,一不小心遂将炉盖直接按飞了出去。
不等炉盖堕地,下一息,王剑一个箭步赶上,五指成爪,径直探抓。所谓眼到爪到,胳膊收回,五指摊开,炉盖俨然又完好无损地躺在了他的手上。
“不错,不错。”瞥见外孙一气呵成的动作,肖和心境转佳,颇为惊喜的赞叹道。
这一段小插曲倒是恰到好处的印证了突破后的王剑,其身形敏捷程度和反应能力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揽了揽袖袍,肖和嘴角藏着一丝神秘,道“来来来,剑儿,在你突破之前,我抽闲去屋里拿了件宝贝,你观此乃何物?”
“嗯?”
噙着些许疑惑,王剑恭敬地递上香炉,再捧过肖和手中的木盒。
他缓缓揭起,木盒仅堪堪露出一道空隙,王剑便清晰的感受到有一股微风从他的指缝穿过贯入木盒。在完全开启的一霎,整个天地间的元气,立马就暴动了起来,宛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木盒倾泄而去,此番变故持续十数息才慢慢消散。
待一切恢复平静,再定睛看去,只见木盒中央放置着一枚水晶状的东西,其外纯净无暇,其内却包裹着一条猩红色的血线,虽然它很细很细,但在这透明的衬托下还是显得异常的醒目。
捏着它,王剑凑近了仔细观察,意图找出端倪,犹豫小会儿,他坦言道“外公,这玩意儿似曾相识,可恕我孤陋寡闻,没见过它。说是聚灵石,分明又有些不像。”
肖和捻着胡须,哈哈大笑,“还真被你蒙对了,这就是聚灵石,更贴切的名称应该是一纹聚灵石。也难怪你犯迷糊,寻常的聚灵石乃是通体纯洁剔透,而这块里面点缀着一纹血色。据传是上古时期沾染了某种不知名凶兽的血液,历千年沉积压缩,方乃成型。”
接着,肖和骄傲地夸耀道“眼下若非它处于饱和的状态,单是这小小的一块,便能吸干整个石林内的天地元气!”
听闻这话,王剑在震惊之余,不免犯起了嘀咕。
石林的纵横他清清楚楚,不大不小,正好方圆三里。换言之,在肖和的引导下,刚刚他突破也只是用了整个石林将近一半的天地元气,而这已经是非常极限了。不想这块小小的石头居然能吸干整个石林的天地元气,这相当于两个自己的元气总和还多,如何叫王剑不惊不疑。
眼瞅外孙惊疑的表情,肖和呵呵一笑,“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夸大其词了,不信吗?”
“外公,不是不信,只是这实在过于震撼了……”王剑回神,摆了摆手。
肖和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道“区区红月匕算什么,它的价值远超红月匕!有了它,哪怕是在元气匮乏的封闭空间,你也可以通过它汲取元力进行修炼;而在元气充沛的环境,佩戴它更能帮你加快吞噬元气的速度。试想,倘若你与人对战,敌人的元气消耗殆尽,但你始终能保持一个元气较为丰盈的状态,那有多可怕。”
“这么一来我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王剑满脸痴痴神往地问道。
“至少现阶段如此,不过我得提醒你一点,伴随日后你境界的提升,它的作用只会越来越小。”
“一纹聚灵石尽管不是外物,可再好的石头它终究还是石头,拿的起就得放得下,我要你永远铭记今朝,铭记今朝的焚香炉,铭记今朝的懊丧痛苦。”
“唯一不会被剥夺的就是自己的实力,那才是硬道理;其他的皆为浮云,随时都有失去的危险。等你身体容纳的元气大于一纹聚灵石的时候,便是你当机立断摒弃它的时候。”
说完,肖和重重地拍了拍王剑的肩膀,转身即走。顺着石林出口的方向留下一道蹒跚的背影,跟随着他的身形愈发暗淡,拂晓的晨曦夹带着一语告诫破空传来——
“王剑,承担起王肖二府之大任,莫辜负父母外公之期望,今年的百城大比,你好自为之!”
……
白府
高雅别致的亭苑,雕梁绣柱,青桌黛瓦,挂了一根根冰锥的朱檐下韩冰负手而立,安静地观赏着药圃内数十株药草舒茎展叶,争先恐后的抢掠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阳光照耀,沉睡了一夜的药草摇曳生辉透发出满园的药香。
“韩兄!韩兄!”
突如其来的叫唤令韩冰脸色一喜,他连忙回头相盼。
“韩兄,昨晚母亲服下首剂九葵暖灵草,安然入眠,一早苏醒知你莅临,非要让我带上她与你见上一面,以表谢意。”搀扶着一名老妪的身躯,来者开心的解释道。
“伯母啊,韩冰冒昧叨扰,竟害得您抱恙亲迎,实属惭愧,您受累了。”快步到了近前,韩冰忙不迭的搭手扶住老妪另半边的身躯,示意着她先别说话,并同来者一起,俩人配合着老妪颤巍的步伐,缓慢往亭苑挪动。
韩冰用稍显怪罪的口吻,道“白衣!屋外风寒,伯母昨晚刚服下首剂汤药,双腿尚未痊愈,理应多休息调养,你怎么能让她出来走动呢,她若想见我,待会儿我自去拜访不就得了!”
迈进亭苑,韩冰借着沐白衣的遮挡迅速地扒落外衣叠好铺在石凳上,不及老妪反应察觉就让她稳稳坐下。
待入座后,韩冰半蹲,双掌握住老妪因感激而略微颤抖的手,热诚地道“伯母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老妪则眉目慈祥的凝视着韩冰,嘴唇张动,欲言却许久未吐出声音,“韩…韩…家主,真的太感谢您了!为了我这双伤残的老腿,致您浪费了一株那么珍贵的药草,我受之有愧啊。您瞧瞧我一条老命都是半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您……您叫我们如何报答得了这份山一样厚重的恩德呀!”
讲着讲着,情至深处。老妪的喉咙竟发出了明显的哭腔。看尽人世的双眸,历经沧桑的面庞,就像她所说的,到了她的年纪,很多情况下都能做到古井不波,而此刻却再也敌不过情感的爆发,泛红湿润的眼眶早已兜不住充斥的泪水,豆大的泪珠沿着眼沟的皱纹喷涌而出。
韩冰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老妪每一句肺腑之言,目睹她涕泗横流的模样,灵魂的共鸣与不忍使之再难自持,急忙亲善地安慰道“伯母啊,区区小恩小惠您何须挂怀,更何谈报答?即便是还,您啊,只要保重好身体,能够长命百岁,有的是时间呢。而且哈,往后的日子里,但逢过年过节的,我还要携竹欣一同来拜访您,高高兴兴地向您问候一声,“伯母啊,节日快乐!””
得到韩冰的承诺,似是怀着某些不敢信的因素,又或者是害怕眼泪模糊了视线,导致自己的听觉都受到阻碍,所以老妪先是楞了一会儿,紧接着偏头靠近左手腕,右手伸进衣袖拭尽满面的泪水。在看清近咫尺之遥的,韩冰的脸庞后,才哽咽着话儿一字一顿,一声高过一声地道“好…好…好!”
身为人子的沐白衣轻拍着母亲的脊背,她为何会这般失态,母子连心,沐白衣当然理解的很。情绪的积压需要宣泄,适当大哭一场对她有利无弊。再者,究其根源二人体内流淌的是炎黄血脉,奉行的是华夏文明的礼教,接受的是华夏文化的熏陶,故而知恩图报这项优良品质打记事起就已刻入了他俩的骨髓。
等老妪的心情慢慢平复,拍打背脊的节奏也逐渐收歇。考虑到另有正事以及韩冰的不好开口,一番察言观色之下沐白衣颇识大体地的劝道,“娘,韩兄的面您也见了,天咱也聊了。他的一片善意您切莫辜负了呀,依我看您还是先行回屋吧,早晨室外实是冰冷,若是让寒气侵袭了双腿,那灵药的疗效可就大打折扣了;再者,韩兄来咱们府上,定是有要事与我相商,我们可不好耽误他的时间啊。”
“来,我扶您起来。”
“对对对…”沐白衣的这套说辞果然直击要害,尤其是后半段刚一入耳,老妪就当即腾身站起,竟不想脚跟虚晃,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儿子的怀中。说时迟那时快,韩冰意念调动,绵柔的精神力御以控物之术赶忙托抬起老妪将要磕地的膝盖。
然而饶是突发此等意外,老妪嘴里还念叨着“怪我糊涂了,我们万万不能耽搁韩家主的正事儿。”
元气有质,精神力无形,架起老妪,韩冰继续采用精神力化解她腿部的酥麻、无力之感,相较于元气的冲刷,精神力的抚慰无疑更适合老妪现在的状况。
“娘,您着慢点儿。”
“彩衣,带老夫人回屋休息。”缓缓挪下台阶,沐白衣清朗的呼唤透墙扩散。
“韩家主,老身一介妇人就不掺和你们的正事儿了,请恕我招待不周。”侧过头,老妪叮咛道“儿啊,为娘便先退了,你且记韩家主对咱们恩重如山,待会儿韩家主若有所托,你必要竭尽全力帮他!”
话音刚落,不远处已款款走来一妙龄女子,近了跟前,她温雅地从沐白衣边上接过老妪的手臂。
“彩衣,带老夫人回屋后,你再着人泡一壶热茶准备一盘点心送到这儿来。”
“是,大公子!”女子怯生生地应道。
“伯母慢走。”
主客循礼互别,留下的二人在恭送长辈离去后,驻足的双腿才开始移动。
身转地刹那,沐白衣目光正巧落到石凳上的外套,他顿时明了,再撇头看向韩冰时,眼神已是变了,除了敬重更多了别样的意味儿。显然是其真诚的举止触动了沐白衣的心灵,他的感恩、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沐白衣快步走向外套,双手拎起衣领抖了抖,提着它心悦诚服地走到韩冰身后,亲自为之披上,并伸手掸平衣服上的褶皱。
重新穿好衣袍,韩冰屈臂拍了下仍贴在自己肩膀仔细整理的手背,微笑着道“来,白衣,我们坐下谈。”
石桌两侧,二人,韩冰开门见山地说道“白衣,昨日城主许诺你可协助参与百城大比的初选事宜,于你而言,是你以实力争取来的荣誉和机遇,于大家而言,请允许我厚着脸皮向你讨一些情报,这也算是为韩府的簇拥者谋几分福利。”
“韩兄,你此番言论倒是有折煞小弟之嫌了,大家既是兄弟,区区小事,白衣自当效命。我愿听一听韩兄的建言指教。”
“所谓初选,此事对我等无非就是看谁能搏得一个先机,及早了解筹办的进程,比如赛制、规则、报名人数,特别是参赛者各个境界的分布情况,考校其中的佼佼者或过分低调者的真实水平更是尤为重要,毕竟这种大赛扮猪吃老虎的必定不在少数。”
“由此,白衣我希望你今日就动身前往协助阮统领,第一天去军营要熟悉的事务定来繁多,估计到晚上你都未必能回。我们不妨明天再相约一见,尔后,我们便隔天会面,隔开的那天我也可以秘密转告各位家主最新的情报。”
思索片刻,沐白衣沉道“韩兄,此法虽妥,却谈不上好。容我再补充一二,您看可好。首先,协助百城大比的人员,不光有我还有寒统,赵风,黄洛名。尤其是黄洛名他幕后的肖王二府与我们多少有些不睦。孩子们确实是无辜的,但我们必须要清醒地认识到在各府家主恩怨的影响下,恰逢又赶上此次角逐,无形中势必放大这群孩子们本就存在的竞争关系,明争亦或暗斗皆在所难免,更有甚者会出现良性竞争发展到恶性竞争的严重隐患。而我的责任就是尽我所能平复、化解孩子们之间的摩擦矛盾,这样行动上也可给予黄洛名一定的警示作用。归根结底比起一城之荣辱,个体应以团结为主。”
啪啪啪~
韩冰鼓掌称赞,“白衣,你说的太好了,此一节是我未曾想到的,只言片语你便将深藏的利害娓娓道明,果然居其位谋其政,还是你渊图远算,把大义和小情分开这点我极为赞成。若内耗过于剧烈,那真就得不偿失了。”
“渊图远算?!”沐白衣谦虚一笑,“韩兄,过誉了,过誉了…非我多此一想,实是你我当下出发点不同,站在您的角度自然要为兄弟们寻求福利,借您的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也乐得轻松。”
哈哈哈~
“嗯,热茶来了,咱先品茶,韩兄,请!”
“请!”
茶壶嘴儿在炉火的炙烤下吐冒着白烟,二人径自端起早已备好晾凉的茶盏,呷了一口。
香茗入腹,舌齿生津。喉咙舒服了,沐白衣嗓音也洪亮了不少,他紧接上文讲道“韩兄,其次照顾到您膝下就一个女儿,我料韩夫人很难舍得她去百城大比,再综合您刚才提到的考校真实水平,我琢磨了个两全之法。不瞒您说,昨夜我已和家弟墨衣商量过了,他已决定参加百城大比。凭他的实力于一群少年里脱颖而出应该不难,待他有些许威望,一者能为我们提供相对准确的参赛选手之实力分布;二者也能助我工作,制止减少不必要的内战,给孩子们日后同心同德互帮互助打下牢固的基础。”
“韩兄,总结下来就是我负责百城大比的前期筹备进展,墨衣负责百城大比的后期赛况详情,如此您无论想了解百城大比的哪方面我沐府都能回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另外潘府那边有劳韩兄走动走动,潘绝那孩子让我记忆犹新,他明辨事理,不骄不躁。实力也很不错,我甚是喜欢,他若参选也定是少年中的领军人物,与墨衣可谓相得益彰。”
“韩兄,至此我的补充方案便告一段落,您看可还需完善?”沐白衣望着韩冰尊敬地讨教道。
“妙!妙啊!天衣无缝!天衣无缝!白衣,每每共尔议事,我都如饮甘露,听君策论,简直是一种享受,使人不禁着迷陶醉。”边说着,韩冰手执壶把往沐白衣的茶盏内添了一串茶水,“白衣,你的好意属实叫我倍感温暖,只是辛苦你和墨衣了,请务必代我谢谢令弟。”
“哈哈,韩兄,莫客气了,你我知交,乃是真心换真心。”沐白衣轻轻地夹起一块糕点儿放在韩冰胸前的碟子里,“快,尝尝,试试味道怎样。”
“好、好…”
……
黄府
驾——驾——
循声俯瞰,此地是一片十分广袤的赛马场,旷朗的视野大大地满足了眼睛对光明的渴望,恰在这一览无余的视界中,有两匹奔驰的骏马好似疾风般呼啸,一红,一青,拖曳着虚影以致它们很难不成为引人瞩目的焦点。
嘚嘚嘚——嘚嘚嘚——
此刻的赛道好比鼓皮,铁蹄轰隆,八根马腿像极了密集奏击的鼓槌,每一次踏跃蹄底都飞溅出蓬蓬尘土。而持槌人跟随着马背的起伏前倾着上身,虽说他们手里均攥握着马鞭,但却迟迟未鞭挞一下,毕竟面对如此训练有素的良驹,马鞭更趋向于一件装饰品,任谁也是舍不得抽打。
“黄家主,仅剩一圈了,难道你还要再“让”下去吗,是时候一决高下了吧?”
驾——
“驾!”
二声令下,两位马主人各自脚踩马镫,臀部悬空,小腿夹紧马肚,以真正“扎马步”的姿势驾驭着胯下的马儿,终点前的最后一个弯道,两匹马儿齐头并进,先前还落后一个马位的青骢骏马也是趁着转弯之际迎头赶上。
极速之下,二马本应服帖的鬃毛齐齐倒竖,劲风的刮动使之原先还算轻柔的质地变得如同扎手的毛刷,时不时扫过马主人低埋的脑门。
咚——
啰音震天,这声喧鸣像是恶虎咆哮,惊吓却也压榨着马儿的潜能,逼迫着它们更加全速的冲刺!
短促激烈的马蹄声,闭目凝听,那是何等的振奋人心,多么的催人奋进啊!
百丈,五十丈,二十丈……
离得近了,也更容易辨认了,较为高大马儿通体淡红,四蹄跟儿点缀着一撮金毛,神骏非凡,所记不差,正是昨日王府拉车的马儿之一;而那稍小的马儿因被红马遮挡的缘故,倒也看不出更多的细节,但最具特点的就是其青白流转的毛皮与灵动矫健的马腿,假使风有代表色,毫不夸张地说,这匹马儿便是唯一的代表。
最后十丈,终线近在眼前。
吁——
吁——
两声号令不约而同地响起,提缰勒马,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在往前绵延了数丈才停滞下来,尽管二位马主人口中的命令近乎同时下达,可从马儿冲线的差距看,分明是红马略胜一筹。
扶鞍下马,王铁衫双脚跺地,震了震裤筒上的灰尘;而一旁的黄洛名则拍了拍马脸,手摸进衣襟掏出一块方糖放置在平摊的右掌心,青马也是会意,凑近手掌,努动着柔软的马嘴,湿热的舌头一卷就将方糖食入。然后他随手一招,两名久候的侍女连忙动身,端起水盆,分别朝着王铁衫和黄洛名走去。
搓手擦脸,放回拧干的毛巾,王铁衫笑道:“洛名啊,在认识你之前,我自视也是个爱马之人,打从认识你后,就这点上我委实愧不敢当,你呀就是太心疼马儿了,一路都制约着马的速度。”
黄洛名不置可否,“虽有意压制马力,但实事求是的说,还是您的虹瑞更厉害,这个毋庸置疑。不管是爆发还是持久均远胜我的出蓝。”
“哈哈哈…你也无需妄自菲薄,你我皆是懂马爱马之人,不同种类的马驹,其习性优缺咱俩都了如指掌,马首素有轻重僵柔之分,马颈亦有长短宽窄之别,乘骑手感自是大相径庭。你的爱驹,马首娇小,马颈柔韧,驾驭体验无论是转弯还是跨障,在能力上其灵活度和敏捷度明显更佳。而我的马,马首高扬,口鼻开阔,喘息吐纳更平畅充足,适合在平坦的旷野上驰骋,要是真比翻山越岭,那我的马肯定不如你的马。”
似是听懂了点评人的赞美之语,正被主人梳理着鬃毛的青骢骏马猛地挣脱黄洛名拉扯的辔头,昂首呼出一阵愉悦的长嘶。
耳闻青马的嘶声,又或是感受到了当中夹杂的挑衅,红马旋即不甘示弱,前蹄高抬同样高亢地嘶鸣回应起来。
戏剧性的“争锋”惹得王黄二人彼此失笑连连,看着各自的马儿“善解人意”的表现,两位马主心底里倒也萌生出一个真值的感慨,唯有这样的宝马才不枉平日里的悉心照料。
“行,你们先把盆中脏水泼了,以防马儿误饮,随后将马儿带去水槽。”洗完手,黄洛名对着侍女叮嘱道。
伸了个懒腰,王铁衫道“洛名啊,有些乏了,可容我在你府上歇息歇息?”
“求之不得,王家主,请!”
……
马场的景在二人渐行渐远的步伐下消退,直至最外围的那排栅栏隐没。
一路无言,黄、王两位家主走得不疾不徐,才经历过赛马的刺激和嘈嚷,现下鞋底与沙石摩擦的轻音刚好放松着他俩的身心,也让他俩留有空暇盘算起各自的小九九,脑海中组织着语言以备待会儿话题的交流所需,至于话题所引,但凡有点城府,便能猜到除了“百城大比”又会是啥呢。
石阶、月门、幽径,逐一穿过,俩人又继续行了数百步,楼阁长廊已是在望。
“王家主,今早大驾光临,思来也不只是为了赛马吧,您有何差遣,但说无妨。”终于,黄洛名率先沉不住气,他打破僵局,故作随意地问道。
瞧见停步垂询的黄洛名,王铁衫却未第一时间作答,反倒是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径直超越了他,走到前头。
“洛名啊,此处不方便。”王铁衫遥指前方,“那儿就是客房吧,我们进屋再谈,你说呢?”说罢,他便自顾往目的地走去。
黄洛名亦步亦趋,心中的不快被他极好地隐藏,而这不快的背后,又有几分窃喜。原本或多或少还有些碍于情面,但眼下王铁衫的作风令他免了许多的顾忌,最起码在讨要好处时就能更从容地借题发挥。
“拜见王府主!”忽然,岔道口迎面一个约摸四十岁的男子见礼道。
“哟,这不老马呀,阔别数月,我看你的精神头真是愈发抖擞了,得空怎的也不去我府上坐坐,好酒好茶,静候嘉宾呐!”
“哪里话,哪里话…区区在下,一介匹夫耳。”老马客气道。
黄洛名推崇道“哈哈,你可是咱们冰雪城独一无二的修蹄师傅,凭你的本事要配不上“嘉宾”之称,试问谁还有资格?”
“马某不才,略懂些不入流的功夫,承蒙家主赏识抬爱,幸脱于市井,在下感激涕零。”
老马的言辞听得黄洛名万分受用,况且旁边还站着个外人王铁衫,借他人之口,表自己之想。巧妙的暗示了某人如要追随,如要帮助,没问题啊,先拿出诚意来。
黄洛名心情大为畅快,调整了呼吸,道“老马,你是赶去马场吧,出蓝的蹄铁磨损严重,貌似不合掌了,劳烦你重新烧制装订,刚巧王府主的虹瑞也在,就辛苦你一并处理了。”
“好,我马上去!”
“王府主,不打搅了,在下告退。”
微微点头,王铁衫神色似笑非笑,好歹也是一府之主,谁也不蠢;既久居高位,都是人精。不论老马的话是刻意还是无心,其言外之意,他何不明白。
返身复路,少顷,跳进眼帘的两幢石质灯塔预告着他们此行结束,扶栏于上,跨槛而入。
房屋豁亮,一应陈设古朴整洁,宽大的屏风划分了卧室与客厅,壮丽的锦绣山河跃然屏面;光照南轩,窗台两沿各置一座盆景,造型新奇,映落半幕斜影。
堂下圆桌,背倚东墙。
“王家主,请慢用!”
马蹄杯晃悠着热茶缓缓推近,王铁衫手指扣桌,以示回礼,“洛名啊,适才途中你坦言相问,那我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实不相瞒,今儿造访,赛马只为图一乐,百城大比乃是我登门的真正原因。”
黄洛名不动声色,心间默喊了句“果不其然!”
“洛名,城主任命你辅佐百城大比的筹备,这份殊荣,就算我也不免动心。你我两家相交多年,知根知底,情谊深厚。所以,此事儿我希望你能略尽绵薄之力!”王铁衫直截了当地说道。
黄洛名放下茶罐,应允道“必须的,王家主,只消是我权限范围内,义不容辞啊。像百城大比初选的举办地点、具体日期,我掌握后立刻分批飞书传与你知。”
瞅着黄洛名故意“装傻”的样子,王铁衫火冒三丈,就你说的这些,屁用没有,还分批?分你大爷,哪哪儿能凑热闹老子栓条狗都嗅得出,我他妈的还要你帮吗?!
他强压怒气,仍是温和地道“洛名,你说的诚然也很关键,不过排除那些,我更重视的是选拔的程序、细则和参赛者即少年们各个境界的占比,由高到低;其中资质优异的少年,我更要知晓他们出自哪方势力,是我们麾下的,还是韩府、潘府的,又或是百姓子女。假使碰到的是百姓子女这类中立的对象,咱们则要倾尽资源拉拢,以此壮大我们的队伍。”
“此…此事怕是…怕是无比的棘手啊”黄洛名左右为难地道,“百城大比的筹备城主全权交予阮统领,虽然我也算协助者之一,但您别忘了,沐白衣和寒统都有军营背景,寒统就不明说了,撑腰的是城主府;沐白衣呢,他是没啥大靠山,韩冰倒也不足为虑,可您不会不清楚,潘岳在军营的影响力吧,他曾是三军大将,韩冰又是潘岳的军师,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有这层关系,沐白衣行事比我方便了不知多少倍。而我毫无存在感、话语权,限能力桎梏,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爱莫能助啊,王家主。”
黄洛名的推诿,王铁衫早有预料,他也不戳穿,“洛名,此事艰难,我何尝怀疑,正因此事艰难,我才找你啊,再不济你大小也是协助之一,倘若连你都帮不上忙,你说还有谁能堪当大任呢。”
“并且,我相信那些数据一定会有专人负责统计、记录,你甚至不用费心,只需把名单资料抄送给我就好了;此外,你先前阐述的存在感、话语权对应的无非是威望名声。王肖二府的伙伴有多少?很多很多!只要你肯施以援手,由我牵头向伙伴们提及,那么谁会不念着你的好呢,你的威望不就水涨船高了吗;沐白衣靠的是韩冰,而你呢,博取的可是实打实的名声,得到的可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人情,万一日后有求人家,谁又会拒绝呢,你再斟酌斟酌,我讲的是不是金玉良言。”
黄洛名耳根赤红,莫名的燥热感让他下意识地抹了把额头,额“外”无汗珠沁溢,额“内”却被唬得好阵儿恼悔。
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先前自己还借他人之口,表自己之想。现在倒好,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意思还不明确吗,王肖二府的伙伴很多很多,既能念着他的好,自然也能记着他的怨,人性险恶,黄洛名怎敢和众世家反目。
唉…妥妥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无奈到头了也只能在心里唏嘘,谁让自己势力远不及王铁衫呢,好处是甭想了,庆幸的是王铁衫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广交朋友总好过树立强敌。
捕捉到黄洛名的举动,王铁衫惬意地抿了口热茶,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哼,暗示我,你也配?!我叫你看看什么叫自作自受!量你有胆子跟我作对!活该!”
罢…罢!还能咋办,黄洛名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一拍大腿,特意扮作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呀,王家主才思敏捷,是我狭隘了,本来难如登天的事,被你一说开,我顿觉豁然开朗,请您静候佳音,名单资料我必抄写详细,快马加鞭呈递予您。”
听见黄洛名答应下来,王铁衫喜笑颜开,他深知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再恐迫下去,好处还是要给的,驭人之术,恩威并施才是高明的手段,不然人狗急跳墙,两败俱伤。
“好!”王铁衫掷下马蹄杯,“黄家主大义,吾不胜欣慰。”
刺耳的“恭维”扎得黄洛名耳朵好不难受,掩饰着窘态,他强撑笑容,“王家主,谬赞了。”
不知不觉,地板上的半幕斜影已经幻成了整幅正影,穿堂风吹拂,枝杈婆娑起舞。
逃窜的光斑贴敷鬓角,觉察到上升的温度,王铁衫起身道“黄家主,时候不早了,事情既已商定,我便不逗留了。”
“王家主,我送您。”
迈槛而出,凭栏于下。
沐浴天霄,逃窜的光斑陡然被抓获关押;布衣为狱,融融暖意亦被一身的长袍襟袖困囚之中。
“呵哈,舒畅啊!”王铁衫食指弯曲,骨关节顺了顺唇边的两撇八字胡,“今日真是尽兴而归,不虚此行。洛名你的府邸建的偏远,因此,你府内的马场竟是比我家的还要辽阔数倍,着实让我羡慕不已。好在你也是个底蕴雄厚的马主,豢养的马匹种类齐全,所称坐骑俱称得上良驹,遂府上启程跑到城主府所用时辰,倒也和其他住的近的家主走路差不多。”
“王家主,请放心,午后我就前往城主府打探消息,争取今夜将收集的情报全部告知与您。”黄洛名奉承、“谄媚”道,“来人呐,去!把王家主的爱驹牵来。”
“且慢!”王铁衫挡下黄洛名挥动的手臂,“不必牵了,洛名,虹瑞就赠于你了,权当是新年礼物,我坐马车回府。”
黄洛名愣了半晌,一脸不可置信,谨慎地确认道,“当真?”
拍着胸脯,王铁衫信誓旦旦地保证,“哈哈,千真万确!以你对待马儿的喜爱,我放一万个心,虹瑞在你手里绝对会被照顾地无微不至。”
果然,送礼还得是投其所好,这份礼物高兴得黄洛名几乎要一蹦三尺高,此刻,一切的不满、愤恨均已烟消云散,心情直接原地起飞,哎,起飞!
“王家主,大恩不言谢!黄某定誓死相报。”黄洛名大喜过望,一扫碰面来的曲意逢迎,首次热忱恳切地说道。
黄洛名态度的转变,王铁衫一目了然,恩威并施,赠马便是他施的恩,为的就是求个双保险,而从效果来看,足见这保险加的很划算,“甚好!甚好!洛名啊,留步,百城大比就拜托你了!王某告辞!”
“送客——”
“起驾——”
……
城主府
“禀城主,昨夜通宵达旦,暂扣的那批五官残疾四肢健全,具有重大嫌疑的乞丐都已审讯、排查完毕。恕属下无能,未发现任何确凿的证据。根据他们本人的供述,以及同伴人脉等交际网的调察,竟无一人,符合行刺的条件。”寒统单膝跪地,郑重道。
“遇袭当晚我只凭直觉就武断地把乞丐列为主要侦办群体,是属下的失职,错误预判导致两日的忙碌付出成了无用功,还请城主责罚!”
对于此般结果,寒溟潇心知肚明,身为幕后的策划者之一,可以说这种查无线索的结果恰是他想要的,“我知道你尽力了,敌暗我明,也许是咱们的动机被识破了。”
寒统道“扣押的乞丐如何处置,还待城主发落。”
“既然查清他们与行刺无关,那就及早释放吧,承诺的粮食一并交给他们。”
寒溟潇扶起寒统,“行了,先汇报到这吧,堂堂丈夫,铿铿虎将,饿着肚子怎么带兵打仗,饭点到了,留下来,陪我一同用膳。”
寒统受宠若惊,“属下不敢,依礼,君臣尊卑有别,我回营吃两口就好了。”
“怎么,你观我像受制于繁文缛节的人吗?走!这是命令!”寒溟潇斩钉截铁地道。
……
进入厅堂,寒统自觉地卸下盔甲、佩剑,略显拘谨地跟着寒溟潇的步履。
“来人,再添一套餐具。”寒溟潇款款落座,银袍拨甩,衣摆刚好遮盖凳腿。
尽管是春节期间,然而寒溟潇吃的也非什么山珍海味,和平时基本一致,餐桌上三菜一汤,两素一荤,简朴无华。
寒溟潇笑道“寒统啊,菜三碟,酒没有,饭管饱,甭客气。”
“谢城主!”寒溟潇的打趣让寒统轻松不少,擦了擦手,叠好帕子。在等其动筷后,他也捧碗朵颐起来。
军人素来雷厉风行,包括吃饭,仅几次呼吸,一大碗米饭便已入腹。
“去,帮寒统领再盛一碗。”寒溟潇招呼道“寒统啊,家常便饭,咸淡适宜吗?”
“城主,太合胃口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您吃的竟一点儿也不讲究,初时我还担忧您这儿的菜品太过丰盛,我必然会局促不安;欣幸是我多虑了,这三菜一汤恰如其分,就跟在军营吃大锅饭一样美味,是真的香啊,我也能敞开肚皮吃个痛快!”寒统端起托盘上的饭碗,坦率地道。
“别光吃饭,来!尝下这肉!”寒溟潇夹筷横移,说完,一块色泽诱人的炖肉便已置于寒统碗中,“饭菜嘛,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何必搞诸多花样,节省的开销用以扩充军备岂不妙哉。”
寒统猛地扒了口饭,腮帮子鼓鼓囊囊,一边颔首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同着寒溟潇的话,这副样貌不难看出他的确是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下来。
较之寒统日常勇武刚硬的形象,见此情景,寒溟潇也不由得被他颇为滑稽的模样逗乐了。
两个大男人食欲自然是没得讲,一顿风卷残云,桌上的菜很快便吃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浪费。
当最后一口米饭裹着炖肉咽下,寒统放下碗筷,长舒了口气。
寒溟潇拿过汤勺舀了满满一碗,递给寒统,开玩笑道“哈哈,饱了吗,怎么没听到饱嗝啊。”
“饱了,再吃就撑了。”寒统摸了摸肚子,尴尬一笑。
“来,把这碗汤喝了。”
双手接碗,寒统仰脖一饮而尽,然后拿着帕子余味无穷的擦了擦嘴巴。
“撤碟,奉茶。”
四盏清茶贡上,寒溟潇端起一盏,漱了漱口,浑浊的茶水吐入侍女手呈的铜瓶,撇头提点,寒统跟着示范学做了一遍。
“吾生爱好有四,书画、诗词、品茗、佳人。茶既之一,故吃饭尚不讲究,茶却马虎不得。”
端起第二盏清茶,寒溟潇闭眼悠闲地饮下一口,“书画冶情操,诗词修心性,品茗静神魂,佳人…佳人嘛…哼哼。”
切切自语,寒溟潇又饮下一口,“职责到底是职责,爱好终归是爱好啊。”
睁眼的刹那,双眸一片清明,寒溟潇已是恢复了为城主的威严,“寒统,乞丐是盘查结束了,按你“老幼残”的分类,我与老城主制定的善后方案也要尽快安排,稚童孤儿领城主府来,男丁和女眷,嗯,下午你持我金牌,去趟军部,男的交给赵风,女的交给阮统领。”
寒统正色道“城主,刺客一事还未结案,审讯,排查一无所获,属下是否需要扩大搜查范围。”
“凡事有轻重缓急,目前的重中之重是百城大比,至于行刺的搜查暂且缓一缓,也可给敌人一种风头过了的假象,令他们放松警惕。”
“昨晚阮统领遣赵风来府禀报了北军营定为百城大比的初选之地,听说擂台的搭建出了点小麻烦,我给他们的期限是最晚明天早晨完工。”
“寒统!你下午先去军部,随后火速赶往北军营,监督进展,我担心兵士们会以木为材,若真应我所料,那擂台务必要做到整齐有序、保质保量!假如有非决斗破坏造成的坍塌,让一帮心高气傲的少年“欣赏”到,军营将颜面何存,到时我绝不姑息!”
“寒统!初选报名一旦开始,阮统领他们定然一天忙过一天,城主府是没时间来了,那后续的传达任务就交予你了,事无巨细,只要关乎百城大比,记住!每晚汇报!”
“遵命!”寒统拱手奉旨。
“报!——”声音由远及近。
“禀城主,冰雪门外有个自称黄洛名的人求见,守卫询问是否放行?”
寒溟潇轻蔑一笑,不屑道“呵呵,还挺心急,王府的人到了,推测韩府也快按捺不住,派人行动了吧。呵,黄洛名…凭他,还没资格让我接见。寒统啊,吃饱饭该干活了,照我的吩咐出发吧。哦,路过冰雪门顺便替我把姓黄的打发了。”
……
白府、黄府,城主府,三府三会晤,活脱脱的三场好戏,其一,以德服人;其二,以惠诱人;其三,以权命人。三种法子把求人办事、处世为人的方式方法演绎得淋漓尽致,本质差异换来的区别在于耗时的长短,代价的大小,倒也符合人之常情。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人情的掺杂,上下级的命令摒弃了相处的弯弯绕绕,直截了当。抛开上下级的关系,在同辈的交往中,韩冰和王铁衫,前者竭诚真挚,亲如兄弟;后者摆明了是真情不够,假意来凑。
综上可知,其三最为效率,其一最为牢靠;其二呢,最为复杂却也最为松脆。
反正为了百城大比,过程各施手段,结局的达成倒也出奇的一致完美。
回忆过去的八个时辰,不管是以潘绝为首的少年郎,还是以韩冰为首的成年人,总之,他们都在想方设法以各自的身份不约而同地参与、建设着百城大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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