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入榜》

夜半三更，城主府某殿依旧灯火通明，有了庄梅二老拟订的评判条件，这一千九百四十五卷策论的考评过程也算是有理有据，经过一晚的批阅，十个等级的策论都已出炉。 不过在整个考评途中，倒是出现了事先没想到的两类极端的情况，那便是甲乙丙三个等级的策论均未满足原计划的一百名额，而丁级往后的策论则均远超了原计划的一百名额。 要是根据评判标准，如此也只能打破本来制定的每级百人的规则，且意味着符合录取的整体人数将呈较大的爆发趋势，总录取名额仅仅一千，全然不够！ 前一个问题解决起来倒是方便，并无顾忌，毕竟秉持着宁缺毋滥的态度，众人商量后决定，甲乙丙三个等级不再做人数上的补充，还是按照前五十名优，后五十名良的方式登记，如此也令好文章的价值证明更具说服力。 轮到后一个问题却是相当棘手，结果是不出意料地惊动了拟订评判条件的庄、梅二老，得到消息的二老可谓又惊又喜，他们顾不上其它，当即马不停蹄，风风火火地亲临现场指导。 “夫子！” 在场的所有先生们对着赶来的庄梅二老恭敬地行了一道拜师礼。 庄梅二老杵杖还礼。 “禀告二位夫子，学生们按着您二老定下的标准共收录符合策论一千五百篇，下面有劳各位先生一一报诵。” 甲级六十三篇 乙级七十六篇 丙级九十五篇 丁级一百一十一篇 戊级一百零九篇 己级二百八十八篇 庚级三百九十六篇 辛级一百三十三篇 壬级一百二十三篇 癸级一百零六篇 十位先生五五相立，缓缓诵出。 望着书案上一摞摞按着等级排列码放的策论，两边低，中间高，像一座山峰一样。庄老拄着鸠杖，兴奋地开口道“各位先生，别面面相觑了，有什么好犯难的，这是天大的喜事啊，说明咱们冰雪城这一代的孩子们心智健全，文化水平比起父辈们都优秀了很多，是我和梅老小瞧了咱们冰雪城的底蕴了。” “庄老说的对啊。”梅老抚着白须，精神矍铄地道“孩子们受教育的程度越高，范围越广，不正是我们做先生的所期待追求的目标嘛，足足多出五百之数，真是始料未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夫子，有关甲乙丙三级的策论，我等决议定榜，不再做调整，但丁级及以下的策论我等意见不一，苦思无果，还得向夫子讨教，请夫子定夺。” 庄梅二老共事多年，早已心有灵犀，他俩眼神交流一阵，庄老对着梅老点了点头，梅老道“甲乙丙三个等级的人数就按照众先生商议的决定，这点很不错，考评就得讲究实事求是，若是明明不达标准，却强行提拔，就比如把乙级的人升到甲级，尽管人数凑够了，但定下来所谓的标准来，岂不成了摆设，策论也就成了滥竽充数。” “至于丁级及以下的策论，虽各级筛选已经完毕，但等级之内的文章总归会有细微的差别，字迹清晰，卷面整洁都可作为评分的依据，吾意丁级及以下策论便不再以优良分界，或可以各等级排名次。” “综上所述，好文章允许向下过渡，劣文章不准向上提拔。” “夫子，入榜名额总计一千。甲乙丙共分补了六十六人，若是理想情况，每个等级对应一百，那对低等级的少年来说确实是增加了机会；可实际情况是，眼下多出的五百人，直接压缩了中低等级的人数，而末尾的辛、壬、葵三级更是被完全取缔，那可是三百六十二个人啊，学生觉得实在可惜，您看我们需要跟阮千绣打个招呼吗？” 梅老思量片刻，道“嗯，大可不必，这一千的名额是她自己定的，既然制定了这样的规则，吾料其也是从大局上考虑，与吾等决策并无冲突。” 庄老顺着话茬道“请诸位先生静下心仔细的想一想，如此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入榜学子整体的才华更上一个台阶何乐而不为？而淘汰的五百人，我们没有时间去揣摩、照顾他们的想法、情绪，输了就是输了。所谓文武双全，文始终是排在武之前，在此声明我并非是向尔等传播重文轻武的思想，只是告诉你们，自古以来，但凡一名杰出的统领，他首先必须是一位胸有计策，运筹帷幄的谋略家，然后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军；临阵指挥，排兵布阵，哪一件不是谋略驾驭武力，怎有武力左右谋略的时候，如若有那就是一介莽夫。” 梅老面露微笑，老搭档的发言每每是那么的振聋发聩，他自嘲道“常有部分世人戏称吾等为腐儒，“吾日三省吾身”，是该反省反省了，此事就是一个很生动的例子。” “汝有“可惜”的情绪生出，无疑是爱才之心作祟，说明汝内心也是更看重才华，而非武力，换言之，若二者对调，汝恐怕就不会有此纠结了吧。” “吾等皆乃孱弱文人，难免会对书生、墨客、饱学之士等有所青睐，力荐才华这也情有可原，那不就得了，留下更好的一批岂不妙哉。同情心可以有，却万不能迂腐，取小情而舍大义，曾几何时，吾也会像汝一般深陷其中，人老了思维禁锢，总会被条条框框束缚，然有舍才有得，此间感悟愿与众先生分享。” “我等谨记夫子教诲！”先生们弯腰一拜齐声道。 “吾与庄老皆无参评的权限，接下来还得烦劳众先生继续批阅整理，待各个等级名额公平公正地评定下来后，便可着手抄录通知书，辛苦大家了！” “夫子，时辰太晚了，您二老还是回堂歇息吧，万不可过分劳累，剩下的事宜交予我等便是了。” “好！季平啊…”忽然，梅老冲着场内某处招了招手“来，卿梨，你也过来。” 话落，人群中一名女子款款走近。其貌端庄，亭亭玉立，气质婉约，正值芳华。 “接下来的工作就请季平和你一同代为主持。”梅老和蔼地道。 “学生效命！左师兄，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多多指教。”女子举止言谈大方娴雅，温暖的声线叫人如沐春风。 男子悄然侧身，并未承下女子作揖的礼节，谦虚地道“不敢不敢，赵师妹，你我各有所长，还是互相学习吧。” 左季平、赵卿梨，一男一女。 他俩正是庄梅二老众多的授业门生中最出类拔萃的两位。 “季平！”庄老灵光乍闪，郑重其事道“甲级文章定下后，速速呈予我和梅老，我们要亲自誊抄录取通知书，盖章封漆。” “嗯？看来老家伙今夜是不打算休息了呀，这把老骨头还要不要了？！”梅老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唱和道“季平啊，汝便依庄老的吧，恰巧城主今日馈赠二两凤溪印泥，正愁无用武之地呢。” 作为冰雪城学识最为渊博的庄梅二老，文人风骨令他俩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追求，物质上的要相对匮乏的多，除了文房四宝，也只剩下印泥刻章能勾起他俩的兴趣，凤溪印泥就是印泥中的极品，水浸不散，火烧留痕，任何一卷传世佳作皆少不了署名落款，用之最为合适，此乃盖章。 封漆则是代表某一家族或是机构的认证，就比如之前的王府火漆，而今夜的所有策论自然是来于冰雪城文献库的官方认证。 盖章封漆，前者乃达师的赞誉、推崇；后者受官方的保护、证明。二者结合，入榜通知书的权威性更是到了不容置疑、不可挑战的地步。 “学生遵命！”左季平俯身作揖道。 “来！诸位先生，与我恭送二位夫子！” “恭送夫子！” …… 仰望天穹，繁星逐渐黯淡，唯有穹顶之东的太白星仍然绽放着明亮的光芒，且愈发的璀璨。 吱—— 殿门缓缓推开，浓郁的书香气息冲门而出，经过了众先生通宵达旦的忙碌，加之反复的纠正、校对，最后再抄写封卷。终于，入榜的人员全数敲定，减去石家三兄弟，余下九百九十七名。 “寒统领，入榜通知书已经准备妥当，现正封藏于木箱之内，有劳你调遣人手移交军部，请务必在今日酉时之前派送至所有学子手中。” “木箱共上有两把铜锁，对应的钥匙，其一枚师父已交由赵师妹，她会与你一同前往军部；另一枚则由贵军统领阮千绣贴身保管。” “左先生，敬请放心，寒某定不辱使命！” 左季平抱拳而拜，行的是和寒统一致的军营用礼，“此乃我冰雪城大计，寒统领，赵师妹，劳烦二位了。” “师兄，请转告师父，卿梨必遵循师父嘱托，完成交接。” “好。”左季平微微颔首，“二位，就此告别，请！” …… 所谓时也运也，相信淘汰的五百个人里论实力肯定有一部分强过录取的那一千人。阮千绣作为主导者，绝不能说她错了，因为她也是考虑到冰雪城未来，所作所为是建立在长远的基础上，一城之繁荣安居的后盾是强大的军事实力，而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武夫，缺的是善谋善断的统帅之才，说句现实且难听的话，不光是冰雪城，任何一座城池都不会宣称自己的将帅足矣，当然是多多益善，愈多愈好。 实力也好，运气也罢，这就是命。只能说石家三兄弟的气运实属逆天。照理说按现在的排名三兄弟势必会被取而代之，可先前寒溟潇已经应了他们的请求。这也是他们的造化，人生路上寒统、寒溟潇便是他们的贵人，尤其是寒统，若无他的引荐，三兄弟可能一辈子也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眼下命运的齿轮在他们身上悄然转动。 至于淘汰的五百人，他们的心底或许会萌生不服、可恨、气馁等的诸多想法。不管是好是坏，是积极是颓废，就像庄老所言，没人会去照顾，揣摩他们的心境。录取率三分之二，说低不低，输了其实也不算太冤枉，挫折于他们未必不是件好事，在这场策论上，他们五百个人时运不济，但未来谁又知道呢，坚持努力下去，必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机遇。